第52章 杉寿堂14★策

没有经历过守灵、踩点和万手池塘的人第一次近距离见证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吓得连连后退,仿佛那道虚影下一秒就会从手机屏幕里冲出来。

其实昨晚目睹过东厢房门自动开合后,江霈渝就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从外面进来了,后来钱岚珊说“听到有人沿着墙根走过”也证实了这一点。

那个透明的造棺人和柳老头都没有要主动攻击他们的意思,尤其是这个造棺人,仿佛和玩家处于两条平行的时间线。

江霈渝原以为造棺人是看不见他们的。可是从陈煁冒险用手机拍下来的照片来看,那道只能看见一圈模糊轮廓的虚影明显做了一个停在半途回头看的动作。

不是什么时空错位,也不是只要不做声对方就看不到他们,只是对于“他”来说,造棺比直接对付他们更重要。

虽然没能瞧见造棺人的庐山真面目,但那个模糊的回眸动作依然让江霈渝一阵毛骨悚然。

看清这是个回眸动作后,就算对生死如何麻木,都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头上悬着一口丧钟。

那个造棺人依然马不停蹄地刨木造棺,证明淘汰与死亡不会因为所谓的卡bug规避而停止。在意识空间中,规则永远是一对咬合紧密的冰冷齿轮,只有得到提示、找到更多线索才能保证更多人的安全。

“颜姐!”江霈渝把纸片放在颜娅坷的手心。

颜娅坷惊魂未定,刚回过神,就看到手里蓦地多了张毛毛虫似的黄纸片,吓得险些扔掉。

瞧见江霈渝认真的表情,她马上冷静下来捏紧拳头——这应该是今天新得到的线索。

“悲?”

“嗯,给祁铮看看。”江霈渝示意她不用细看,直接把纸片传给旁边的祁铮。

祁铮刚拿到手,命悬一线的崔夤猛地暴起,抢走了纸片。

崔夤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比拇指盖大一点的黄纸,不得要领地问:“这是什么?你们在传什么?昨天也烧剩下了一张纸片吧,是不是有什么提示?”

一边的陈煁伸手把纸片拿过来,眯了眯眼道:“你们几个,一直有些话没和我们说吧?”

江霈渝看向祁铮,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刚才被吓得连连后退的夏原此时也往前迈了一步,试图抢夺陈煁手上那张纸片,却被陈煁利用身高优势避开了。

但这个满脸虚汗的男人并没有纠结于此,而是指着江霈渝几人道:“对啊,只有你们三个是上一次的幸存者,没有人知道你们上一次是怎么幸存下来的,说不定就是靠卖队友!毕竟成王败寇,嘴长在你们脸上,只要你们三个是利益共同体,互相打掩护撒谎骗我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此话一出,前厅里的气氛霎时就改变了。围在三人身边的新人都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就连一直中立,甚至比较倾向于他们的张羽影和余赞扬都露出了摇摆的神色。

“我说过,不确定的事情没必要和大家说。”祁铮耸耸肩,一派自然地道,“用不确定的事情浪费大家的时间,或者动摇大家的信心,只会造成反效果。如果我们有事情想瞒着你们,或者有靠卖队友就能通关的方法,绝对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行动。”

他说着指了指被陈煁攥在拳头里的纸片。

“我们昨晚的经历与刚才近乎一致,你们也还记得吧。”祁铮指着围在旁边的崔夤和张羽影说,被指的人点头称是,“那你们应该还记得,江霈渝和我都研究过昨晚烧剩下的那张纸片——因为当时除了我们,没人想碰这种看起来就挺不吉利的东西。但在守灵轮休时,我和江霈渝都做了同一个怪梦,梦的主角应该是这座柳宅曾经的少主人,在他的视角里,这座四合院还没被改成如今的模样。”

“难怪你问我们昨晚有没有睡好……”张羽影恍然大悟道。

祁铮点点头,继续说:“是的。但这毕竟是偶发事件,我们无法确定‘触碰纸片’就是触发梦境的关键,所以才想做第二次试验,并让更多的队友参与进来。”他说着指了指颜娅坷。

祁铮正色道:“正如江霈渝所说和所做的那样,我们只有合作才能从这里逃出去,所以,从出现在成皇大厦中庭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目的相同的队友。迄今为止,只要是我们确定且有用的信息都毫无隐瞒地分享给大家了。

“如果碰过纸片的人今晚都能看到那个怪梦,说明化宝桶里会出现这种没烧掉的纸片并不是偶然,这也将成为我们这一次通关的拐点。只要能在梦里看到有用信息,那就离我们从这里出去的那一天不远了。

“这种时候,最忌讳队友之间的猜疑和不信任,因为我无法确定这张纸片是否会将碰过的人强行拉进梦中。如果所有人都害怕错失关键信息而争抢这张纸片,那么当我们都被强制睡眠后,就会造成无人守灵的局面,没有人知道香烛熄灭、纸钱燃尽后是否会被判定成违规。我们这一次没有试错机会,我不敢用大家的生命做赌注——在上一次的游戏里,违反规则会遭到严厉惩罚,这一点我也和各位说过了。

“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信任和配合。”

祁铮说着,视线逐一扫过面前的人,而后又垂下眼皮道:“江霈渝的分析可能让大家产生了一点误会。”

“到现在为止,按照签运的顺序淘汰依然是这里的铁则,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规避改变的,就算产生了一些小变化,最终结果也不会差太远。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每天淘汰数量应该为一~二人,不排除柳老头或其他人已经在我们进来之前收集了一个火属性的祭品,这样加上我们十四个人,他们就能收集三套五行祭品,所以无论先收集哪个属性的祭品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我本来想马上和大家解释这一点……”他说着抬头看向了夏原,“但夏原先生屡屡抢话打断……你也想到这一点了?但不想让大家知晓这一点吗?没关系,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你这话说得真不厚道。”眼看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搅黄了,夏原那双滴溜溜的三角眼闪过一缕凶光,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没错,大家都得团结一致才行,我只是着急,没有别的意思。”

倒是刚才对祁铮他们产生了怀疑的余赞扬难为情地说:“那我今晚留下来守灵吧,你们被折腾了这么久,没理由让你们继续跑……”

祁铮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陈煁乜了祁铮一眼,哂笑道:“瞧你这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啊,我怎么感觉你比这位仁兄更会带节奏呢,你真的是高一学生?”说着又意味深长地剜了夏原一眼,“我很赞成大家要团结互信,但我就是不爽你嘴上说团结,却傲慢地把我们当白.痴,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你把信息嚼碎再喂过来,我认为有疑点就要提出来,多一个人多一个思考问题的角度,这样我们出去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祁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总爱为别人多想一步,这是我的坏习惯,以后会注意的。”

江霈渝险些没憋住笑。虽然祁铮这句顺耳的话真实性存疑,但他能理解祁铮挤牙膏式的吐真——也许是出于对他人的不信任,祁铮总是习惯性给自己留一手底牌。

江霈渝不动声色,没有拆穿专业撒谎选手祁铮的说辞。毕竟在憋笑领域,他的业务水平是遥遥领先的。而且在这群被拖进这个异空间的倒霉蛋里,他自认和祁铮的关系非同一般,无论别人如何,他和祁铮始终站在同一战线上。

陈煁挑挑眉,似乎对祁铮突然顺从的态度感到诧异,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对祁铮的态度颇为受用,没有把手里的纸片继续往下传。

众人意见达成一致,今晚默认由碰过纸片的五个人休息。

江霈渝给留下守灵的余赞扬等人交代了注意事项,并没有返回倒坐房,而是和准备休息的五人直接留在了东厢。

他动作熟练地坐在蒲草团上,靠着墙闭目养神。

眼皮甫一合上,他的意识便迅速抽离了□□。

眼前是一本字帖,宣纸上的墨字算不上铁画银钩,但也有模有样,苍劲有力。

这应该是上次梦境断掉前看见的书房,但秦先生此时并不在屋里。

没了监督便容易半途而废,一句“仆夫悲余马怀兮”只写到了“悲”字的上半部,练字的人便搁笔离开了书案。

视野的高度似乎比上一次的高了一点。

他悄悄打开了书房的木门,正好跟一个穿着草鞋、卷着衣袖裤腿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柳少爷,你看着点路啊,把你撞坏了我可赔不起!”一个身着深色布衣的汉子用满是灰土的手虚扶了他一下,又提着刚才慌忙放在脚边的竹筐匆匆离去。

框里装满了沾着脏污泥水的碎砖碎石。

“笃、笃、笃……”

院子里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声音。

随着视界的推移,很快就看到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院子里挥斧砍树。

枯黄的树叶随着坎木的冲击不断从虬枝上簌簌落下,并不粗壮的树干没一会儿便被砍断倒下。这汉子扔了斧头,将石榴树的树干树冠拨到一边,拿起了靠在一旁的锄头,动作利索地把剩下的树根挖出来。

汉子的前方围着几个头上绑着汗巾的光头男人,他们同样赤着上身,大汗淋漓地挖着地。井然排列的龟背锦地砖遭到破坏,一个散发着泥土特有腥臭的巨大地洞赫然出现在院子里。

他们正在挖那口阴森的水井。

一些用簸箕挑着潮湿碎砖的工人不断从正房走出来。

视界逆着那些工人,朝着正房的方向推进,但梦境的主人没有直接走进正房,而是偷摸去了位于正房左边的耳房。

耳房的门环上有一把黄金万两如意锁,但是被梦境主人用一根眼熟的细长金属丝挑开了。

频繁颤动的画面能看出梦境主人的动作有点慌张。他关上门后,迅速将门反锁。稍稍定了定神,便轻车熟路地搬过书桌前的一个木墩子走向靠墙的书架,在最上层的一溜线装的四书五经后面摸出了一本《金.瓶.梅》。

好家伙!这孩子多大啊?!

虽然书上的文言文妨碍了他的理解,且他“志不在此”,但一想到他正和祁铮共享着这个视野,便觉得脸上发烫,浑身不自在。

还好这人小鬼大的柳少爷没看几页就被一阵要命的咳嗽声打断了。

他把手上的线装本放回原位,又用四书五经遮好,这才挪开位于中层的《山海经》,透过从书柜开的一个指宽墙洞,偷窥正房内的情况。

为了给泥瓦匠腾出过道,分隔前厅和卧室的木屏风被挪在一边,不大的墙洞正好对着正房的卧榻位置。上一次虽有病色但依然能行走的柳老头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被子里,胸腔像风箱一样呼哧生风。

床榻边坐着上次看到的柳老爷,这个中年人愁眉紧锁地为病榻上的老父亲顺气,还不时看向一旁的圆桌。

桌前坐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他用苍白的手握着一把类似小竹棍的东西,不断分开、收合,每分合三组,便用毛笔在旁边的本子上涂画一下,之后才继续操作。

江霈渝和梦境的主人都恨不得把眼珠子塞进墙洞,好将本子上的东西看真切些,可柳少爷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勉强凑近的后果就是将垫脚的木墩子踩翻了。

就当木墩子翻倒在地、发出重响的瞬间,那个手握竹签的黑斗篷人已经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势看向了墙洞的方向。

那张惨白光滑的脸就像一张画着笑脸的面具,但微微皱起的眼角又证明了那是货真价实的人脸。

当房内另外两双结着蛛网似的红血丝的眼睛齐刷刷看向“镜头”时,江霈渝带着一身冷汗从梦中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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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道[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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