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赞扬做了个捋袖子的动作，愤然道：“既然那个老头是万恶之源，那我们直接把他干掉不就行了？”
江霈渝立刻否决：“这可不行，虽然老头是目前唯一的NPC，但祁铮之前在成皇中庭也说过了，这些意识空间是有一个主体的，他把我们抓进来，就是想让我们通过线索一步步推理出一系列被粉饰的真相，或者某些被隐藏的秘密才能顺利通关。先不说撂倒老头能不能推进剧情或者爆装备，但要是贸然干掉老头后遭到反噬全员game over怎么办？我们上次还有三次试错的机会，但这次……程柔柔可是一下就没了啊。”
他喉头发哽，用力咽了口唾沫才接上话头：“更重要的是……这个柳老头不是这次的意识主体，即使干掉他不会遭到反噬，但也不会有什么推动作用。”
在西厢蹲了一天的石令光浑身一震，颤声问道：“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
当然有，譬如那个看不见的深夜打棺人，以及呈现那场怪梦的主角。
江霈渝默默想着，习惯性将视线投在祁铮身上。
“不对，”祁铮平静地接收了他的视线，“贸然攻击柳老头，我们肯定会遭到反噬。”
提议直接开干的余赞扬惊得怪叫：“为什么啊！”
“我们在影壁那块小镜子里的大殓形象有点奇怪。”祁铮在胸口比画了一个圆，重新看向江霈渝说，“上面有个‘伥’字——”
“为虎作伥?!”身为语文老师的崔夤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
“是的。《太平广记》有记载，被虎所食之人为伥鬼，它们不仅会把人引去给老虎吃，还会帮老虎排除捕获伤害它的器具。”祁铮垂下手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都是帮柳老头这头老虎炼阴尸续命的‘伥鬼’，如果老虎死了，依附他的我们也会‘魂飞魄散’。”
“那……”余赞扬缩起肩膀，像只巨型的蔫茄子，“我们只能不断帮老头把队友送去干那么邪门的事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死了也不舒坦吗？”
祁铮干脆地点点头：“目前来说是的，但还好，我们还不算毫无头绪，至少还得弄清楚昨晚在东厢敲打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昨晚……不是幻听！”钱岚珊脸色煞白地说，“我清楚地听到有人沿着墙根走过，然后打开了门……”
昨晚在倒坐房秒睡的人一脸不可思议。
“东西？”夏原紧张地追问，“究竟是东西还是人？”
“其实我们也没能看清楚……很可能是拥有人的行为能力，但不是人的‘东西’，就像那个老头。”崔夤走上前，一边更换即将燃尽的香烛，一边把昨晚的见闻说了一遍。之前没人起头，昨晚待在西厢里守灵的人都不敢提。
余赞扬听完后眼睛睁得像铜铃，震惊地问道：“也就是说，那个透明人只在守灵的时间点才会出现，而且在对面的房间又打了一口棺材？”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还会死人，但没想到这边的人还没下葬，那边就“木已成棺”——死到临头了。
当无形的死亡威胁以具体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没有人可以冷静面对。
余赞扬急吼吼地转头去推对面的门，但无论他怎么冲撞推挪，那扇门不仅没动分毫，就连划痕都没一条，甚至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窗户纸都硬得跟钢板一样。
看来没解锁的区域无法用武力攻破，这样一来，暴力通关的可行性就更低了。
柔弱的河月抽抽搭搭地抹着泪。按照签运淘汰规则来说，她应该是离死亡最近的人。
钱岚珊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无言地安慰着好友。
“我小时候，每年的七月半都会陪姥姥去给先人们烧纸。每次看到纸灰被卷上半空，她都会说这是先人们收到‘东西’了……”河月噙着泪，齉齉地说，“昨晚那股风不是先把铁桶里的纸灰卷起来再去东厢的吗？那么……昨晚在对面的，会不会就是‘收东西’的人……”
她说着往旁边的黑棺瞧了一眼，又像怕犯忌讳似的马上收回了视线。
江霈渝顺着她的思路一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第一个死了的队友给下一个倒霉的队友打棺材什么的，像极了找替死鬼……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说法。
先不考虑程柔柔会不会打棺材——说得难听些，他们这帮人顶多就是柳家达成邪恶目的祭品工具人，是伥鬼。而且直觉告诉他，比起他们这群莫名其妙成了伥鬼的倒霉蛋来说，那个怪梦的主人以及记不清楚面目的第三个人嫌疑更大。
他隐约记得那三个人穿过垂花门后径直走进了正房，如果这是无关紧要的情报，怪梦的主人应该不会特地呈现这一幕吧。
“嗯……我觉得这座宅子的古怪，还有老头那锅炖汤的汤料更值得探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正房和两边的耳房看看……”江霈渝既没直接否定河月的设想，也不想让她的话挑起内讧，让仅存的队员互相猜疑。
至于为什么只有他和祁铮会做那个怪梦，他也有一定的猜想，只等今晚有机会再验证。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子时。他们甚至不用特地去厨房确认漏刻上的时间，正房和厨房的门便同时自动打开了。
坐在安乐椅上的柳老头催进度似的，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里，江霈渝被那道眼神盯得发毛，连忙催促送葬小队的人做准备。
张羽影咬着牙把最后一枚封钉钉好，几个男队员便合力将那几根靠在墙上的圆木取了过来。木堆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大捆麻绳，如果这东西能早些出现，感觉程柔柔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虽然这么一来，躺板板的人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河月。
反正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河月从厨房里端出了两个突然出现的纯白海碗，一个里面装着用水泡开的米饭，一个里面装着半凝固的红色液体，凑近一闻，竟然有一股血腥气。
感觉红色那碗很可能是血，河月右手一直抖，险些就要把碗打翻。
江霈渝眼疾手快地把碗端过来，问正在给棺材套麻绳的林德朗：“叔，这怎么有碗血？”
林德朗快两天没抽烟了，心烦气躁地道：“哇唔斋！拿着吧！”
江霈渝把血碗放在一边，几人动作不太利索地给挑担穿麻绳。
眼看江霈渝和余赞扬正要将一根长棍从棺正中垂直穿过，林德朗急得大叫：“哎呀江仔啊，快放下快放下！棺材的挑担最忌讳三长两短！用两长两短，四个人抬就够啦！”
于是送葬小队的七人重新分工：鉴于河月签运最差，处境最危险，众人意见一致，让她拿着开路神走在最前面，这样她不仅有护法傍身，还能处在所有成员的视线范围之内，不至于在半路无故失踪；张羽影负责端两个红白碗，配合林德朗在路上撒九眼钱和白饭；石令光、崔夤、江霈渝和祁铮负责抬棺，由于石令光多次强调自己没经验不想走在最后，所以和祁铮换了位置，江霈渝也和崔夤对调，和祁铮一起殿后。
钱岚珊有点担心河月，虽然她自己的签运也不是特别好，但还是问几个有经验的老韭菜：“我能和月月换一下吗？”
江霈渝正不知该怎么解释就算换人也没用时，河月本人反倒释然地说：“岚珊，说不定不是在送葬的路上……”
钱岚珊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只能怅然地退到一旁。
一行七人终于出发。
在抬起棺材的瞬间，四个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诧异：这口棺材非常轻，不仅轻得像里面没有尸体一般，就连棺材本身的重量都感受不到。
此时棺前充当供桌的小板凳已经被端走，香烛、化宝桶等也被撤下去了，只有烧剩下一半灯油的长明灯被放在了较高的彩头上。
江霈渝之前就听过如意门有“门宽二尺八，死活一起搭”的说法。果然，棺材无磕无碰，顺畅无阻地穿过了设在西南角的正门，被一行人抬到了四合院外。
那片芭蕉林在凌晨看起来格外阴森。
林德朗捏起九张九眼钱向半空一撒，念道：“九钱过阴曹，神鬼莫惊扰——”
夜半阴风撼着暗绿的蕉叶，远处薄雾翻腾，将前方的黄泥小路渲染得叶影婆娑，摇曳烛火仅能照亮眼前的范围，所有动静事物都影影绰绰，难窥真章。
纸钱如六月飞雪般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就落入泥淖中。
四周静得出奇，就连风穿蕉林的沙沙声都没有。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踩着泥泞往前，行至一半，林德朗又从旁边张羽影端着的白碗里抓了一把湿饭，朝地上一撒：“五谷飨魍魉，勿争案前香——”
他喊完词往旁边一看，瞧见张羽影又在偷偷地哭，立马气不打一出来：“无路用！跟你说过不要哭啦！等一下走到路的尽头，记得喊一下你小姐妹的名字！”
张羽影点点头。
石令光或许是怕到极致，有点无能狂怒了，语气不善地抱怨：“哎，您就不能不喊吗？本来不怕的都被你喊怕了，我们又听不懂你的乡下话，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德朗听他毫无礼貌地贬低自己，这两天积累的烦躁被瞬间点燃，忍不住骂道：“塞林母，个死仔，林北是倒了八辈子才来给……”骂话到了嘴边，想到死者为大，又咽了回去，“反正你爱听不听！”
走在最后的江霈渝不爽这人很久了，借题发挥：“石令光你哪儿来那么多要求？你以为自己是玩密室恐怖游戏的客人吗？真想吵就回去找那老头吵，别烦我们林叔，你懂什么叫专业吗？这就是！”
见江霈渝向着自己，走在中间的林德朗的气一下就顺了，在路口撒了一把纸钱，冷笑一声道：“个死仔想回也不回不来了，送葬不能走回头路，除非伊从芭蕉林穿回去，不然只能跟我们一起走……”
他说完就示意张羽影喊程柔柔的名字。
“柔柔——”张羽影的声音有点嘶哑，还带着哭腔。
“过芭蕉林，走白子路——”
话音未落，又有一把纸钱自半空落下。
送葬小队逢路口便停下叫魂，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个挖好的墓坑旁，几乎毫不费劲就把棺木送进了坑中。
“入土为安——”林德朗念完最后一句，示意作为好友的张羽影先抓第一抔土撒进去。
张羽影放下已经空了的白碗和依旧满满当当的红碗，强忍伤心，抓了两把红泥往坑中的黑棺撒去。
这种朦胧月色，红与黑的搭配，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棺中人横死时的模样。
入了这种土，安是不可能安的。
为了能早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不祥的断崖，其他人也连忙蹲下来，用手往坑里填土。
众人填得正起劲，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等等”。
还在拍打土堆的人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
几乎无风的断崖上，不知怎的，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指甲抓挠声。而且因为声音离得很近，几乎可以确定这些诡异的声响是从他们脚下传来的。
众人先后从坟堆前跳开，不约而同地盯着那个被七双手压实的红土堆，屏气凝神地听着逐渐逼近的抓挠声——
江霈渝眼角一花，心中蓦地一惊，随即发现那盏被放在一边、灯油仍未烧完的长明灯居然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相关内容是杜撰的，作者持批判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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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杉寿堂09★出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