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渝激动得嘴唇微颤，祁铮看懂了他的微表情，点点头，用口型说：等人齐了再讨论。
江霈渝了然地比了个“OK”的手势，祁铮眉头一皱。
“祁铮？”江霈渝往外抽了抽手，小声地叫他，“你……力气太大了。”
听到他的声音，祁铮猛地回神，倏地收回了手，表情恍惚地坐在墙角兀自走神。
值班的队友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江霈渝揉着手腕上被祁铮捏红的印子，率先打岔问：“几点了？”
石令光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没好气地说：“已经换过最后一次了。”
被充分燃烧过的橙色蜂窝煤上滴满了红色的蜡泪，插在透气孔里的线香已经烧了大半，看来马上就要到卯时了。
“叮叮咚咚了一晚上，谁特么能睡着啊……”石令光揉了揉干涩的眼，痛苦地吐槽。
难道不叮叮咚咚，在这种面前躺了死人，院子里还有两个“东西”的诡异环境里就能睡着了？
江霈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其实他闭眼的这几个小时里也没有休息的感觉，做了那个怪梦后，他感觉比睡之前更加疲惫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完全亮了，东厢里的动静像被突然按下了停止键一样突兀地消失无踪。
江霈渝愣了愣，转头问道：“叔，还要继续烧吗？”
“烧！”林德朗也红着一双眼，但看着不像是困倦，而像是烟瘾犯了。
祁铮从刚才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恢复正常，率先跨出了门槛，在院中央站了好一会儿，既没有诡异老头冲出来攻击他，也没有妖风推门，异常安静。
颜娅坷揉着惺忪睡眼从左边那间倒坐房里走了出来，看到祁铮脸色不太好地独自站在院子中央发呆，吓得浑身一震，脸色煞白的颤声问：“小……卷毛呢？”
“在里面。”
颜娅坷赶忙跑过去一瞧，这才放下心来：“我昨晚翻来覆去的，怕你俩没了……”说完想起自己才是三人中签运最差的，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颜姐颜姐！”江霈渝看到颜娅坷全须全尾地出现，也松了口气，而后连忙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你昨晚做梦了吗？”
“没、没啊？”颜娅坷也默契地压着声音说，“我都没怎么睡着。”
江霈渝和祁铮交流了个眼神，而后说：“能方便进你们那个房间瞧瞧吗？”
那个怪梦就断在她们住的那间书房里，也许那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当然！”颜娅坷话头一顿，又说，“等等，我去把她们叫起来。”
她刚转身离开，另一间倒坐房里的人就开门出来了。
居然是进入杉寿堂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陈煁。他的精神面貌看起来比现在所有醒着的人都好。
陈煁顺手带上门，走到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而后当面数着西厢里的人数。
“挺不错的，所有人都还在。”他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人，“看来一天只会死一个人？”
这还不够吗？江霈渝气得拧起眉想和他理论，却被旁边的祁铮抢了话头：“目前看来是的，但还没有定论。”
陈煁挑挑眉，表情不甚在意，似乎抽到“上下签”让他在目前还算安全的处境中倍感放心。
“我们接下来能做什么？”陈煁语气轻松地问，“按照老头说的，出殡送葬？除此之外就没了吗？”
“我打算出去看看。”祁铮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计划，“那扇门外应该还有什么。”
江霈渝也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暗自窃喜：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看来自己的智商越来越接近学霸了呢……
“那我也去。”陈煁不容祁铮反驳地说。
两人对话的时候，昨晚睡在倒坐房里的另外五名队员都陆续走了出来。
钱岚珊直奔西厢，把心力交瘁的河月换出来，让她在今晚子时之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江霈渝和祁铮趁着人员交换的空当溜进了倒坐房，但在进门的一刻，他们就失望了——两间倒坐房都被改成了简陋的柴房，平整的稻草堆应该都是昨晚躺人的地方。
整个房间一目了然，哪儿都不像藏信息的地方。
江霈渝不死心地翻弄墙角的柴堆，惊走了一堆喜阴的鼠妇。他把柴堆复原，失望地叉起腰，一道暗淡的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原来是靠外的那堵墙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三个雕花镂空的透气窗，根据四合院的建造结构，倒坐房的这面墙应该是临街的，所以应该能通过这三个窗口看到院子外面的情况。
反正刚过卯时，总不会有什么凶猛的东西扑脸吧……江霈渝给自己壮了壮胆，踩上柴垛，扒着雕花边缘往外瞧。
屋前有一条泥泞的小路，路边绿荫茂密，居然是一条很普通的乡村小道，看起来甚至比这座四合院还有生气。
“奇怪，外面好像真的还有探索的空间。”江霈渝正准备从柴垛上跳下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害他险些崴了脚。
两人迅速从房间出去，一踏出大门就察觉到了异样——刚才还很亮的天空不知怎的变成了淡黄色，笼罩着四合院的光线也变得暗淡起来。
在几个睡眼惺忪的队友露出诧异表情前，祁铮已经先一步冲进厨房，直奔漏刻，果不其然，受水壶的浮箭正指着铜尺上的“酉”。
果然，“6:00 AM”又和“6:00 PM”无缝连接了！
“好家伙，我真的服了，都用地支计时了还能偷！”迟一步进入厨房的江霈渝气得直咬牙。“偷时间可是坏文明！”
“抓紧时间，得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出去转一圈。”祁铮说着便风一般跑起来。
还好这次没有禁止跑动的规则，省了不少工夫。
陈煁率先转过头来，瞧两人神色匆匆，眯了眯眼说：“看来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祁铮又搬出了那套说辞：“都是不确定因素，说多了反而让大家胡思乱想，还不如一起求证。”
“天为什么突然暗下来了？不是才到日出时间吗？”李漫华紧张地问。
“时间从上午的六点直接变成下午的六点了。”江霈渝尽量简洁地说，“因为上一次的计时工具是十二小时制的时钟，所以当指针走到‘6’和‘12’的位置时，我们所在的时间线会被自动缩减。没想到以十二时辰制计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煁冷哼一声，颇为烦躁地吐槽：“要是现实世界也这样就好了，上班就是下班。”
余赞扬连忙围上来：“那咱们还有时间找到通关的方法吗？”
“所以我们现在要再次分队。我现在打算趁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沿着门外的小路走一走，但这里也不能没人留守。”祁铮说，“谁和我一起出去，谁留在这里？”
“我跟你出去！”江霈渝马上道。
陈煁和颜娅坷都站了出来。
“林北留在这里。”林德朗靠在西厢的门边挥了挥手。
“再来两个人吧。”祁铮说，“最好有野外徒步经验。”
“我，以前在体校经常拉练。”余赞扬举了举手。
“我也行，每个月都参加驴友组织的远足。”李漫华紧接着道。
“如果我们没能在天黑前赶回来，而那个老人再次出现的话，只要他没有敌意，没有主动攻击你们，就不要发出大声响引起他的注意，也不要试图挑衅他——要是他主动布置任务或者说了任务之外的话，请大家尽量记住每一个字，等我们回来再交换信息。”祁铮在临行前语气严肃地交代。
江霈渝担心其他人可能听不懂一些跟堪舆或阴宅相关的话，特意跟林德朗打了声招呼。
林德朗应了，眼神闪烁地说：“江仔……太阳下山，阴盛阳衰，这里邪得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反正齁，小心为上。”
江霈渝有点错愕——好像从某一个时点开始，林德朗就变得热心起来，但总是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
大部队已经往垂花门走去，江霈渝只能先谢了林德朗的好意，回头再找机会问问这鬼精的老头。
穿过垂花门来到游廊上，江霈渝特地到影壁前用小镜子查看大家的状态。他本以为白天会恢复正常的状态，但似乎只要他们站着这里，就会转变成大殓的形象。
见他回来时没特别说什么，祁铮便知没发生什么改变，便干脆地挪开门栓，打开了那扇朱漆斑驳的木门。
门前有三步阶梯，往下还有一尺不到的石卵路，再往前就是刚才从雕花透气窗看到的泥泞小路了。
六人鱼贯走下阶梯，祁铮拉着门环关了门。
江霈渝回头看了眼，说：“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扇如意门。”
两扇对开的朱漆大门嵌在青砖墙之间，门上有用砖头仿的石栏板，上头雕着一些图案，但此时已经被风化得看不清了，砖缝屋檐都爬满了枯死发黑的青苔，显得肮脏不堪，门两旁的抱鼓石也同样残缺不全。
连门面都无力打理，可见这座豪华宅院的主人是遭遇了什么突变才家道中落了。
正门上没有挂杉寿堂的匾额，只在门的右边挂了块同样爬满发黑霉点的木牌，上书“柳宅”二字。
“那又怎样？”颜娅坷问。
“边走边说吧。”江霈渝让大家赶紧往前走，在路过房子的东南角时，他还看到墙上有填门的痕迹。
在那个怪梦里，那三个人明显是从东南角开的门进来的，也就是说，这座院子的门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建在了“鬼道”上，而是后来才改成这么阴间的格局。
“按照四合院的规模来说，如意门是最基础也是最低等级的门。像我们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开在正中央、上头还挂着‘×府’匾额的大门，叫王府大门，只有王爷、郡王、贝勒、贝子等能用。之后还有对应身份的广亮大门、金柱大门、蛮子门，到蛮子门这一等级，还是只有官员和富商才能用。而最低等级的如意门修建起来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广受普通百姓喜爱。我之前听导游说，很多商贾从贵族手里买了院子，为了不逾矩，都会把广亮大门或者蛮子门改成如意门。所以，这座柳宅应该也是这种情况。”
如果只是普通商贾，这么一块面积不算大的地，建一座一进院会更加实用，根本不用压缩院子和厢房的面积再弄一道连着抄手游廊的垂花门，这明显是原本就有的格局，说明这座宅子应该是柳家从哪个没落贵族手里收下来的。
以前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不仅麻烦，还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还好之后都被归为封建糟粕废除了。但不得不说，在没有找到这座柳宅相关的文字记述资料之前，这些变动与矛盾之处配合在怪梦里看到的场景，能够帮助他大致地了解这座柳宅为什么会有这种反人类的改变。
这或许跟那个怎么也记不住的“第三个人”有关。
江霈渝从思绪中抽身，这才发现脚下踩着湿软的黄泥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联想到他们从西南门出来后的异常状态，会发生这种怪事好像也不奇怪。
他们现在说不定连脚都没有，而是飘在半空的。
想罢抬头一看，他惊讶地发现，刚才从透气窗看到的绿茵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草丛——
他们所在的这条湿滑的黄泥路两旁，居然种着密密麻麻的芭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