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铮蹲在受水壶前看了一眼,说道:“马上就是子时了。”
“子、子时……”余赞扬咽了口唾沫,神经兮兮地向外张望,视线触及东厢房的残影后猛回头,恐惊天上人般小声说,“‘那个’……该不会诈尸吧?”
“不知道。”祁铮边说边站起来,刚才找到漏刻的喜悦稍纵即逝,“东西还没布置好。”
林德朗大手一挥,道:“哎哟,枉死的年轻靓妹一切从简,拿上这碗饭就差不多啦!今晚肯定得守在棺材边,谁都别想睡觉。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不要出什么意外齁!”
余赞扬这才想起自己不在送葬小队,但嘴角扬起的笑容没保持几秒,就又瘪了下去。
“你们守在东厢,那我们这几个人去哪儿啊?西厢的门又打不开,难道得窝在厨房里?”
“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得窝吧?”夏原靠在土灶旁笑呵呵地说。他的身材比较瘦小,被余赞扬一挡就完全看不见了。
“倒坐房的门似乎没锁吧。”江霈渝想起那个随便的木榫,但那条游廊实在太诡异了,他宁愿在东厢对付一晚也不想倒回去。
果然,一群人都对那条游廊心有余悸,磨磨蹭蹭的不想过去。
“要不咱们还是在这里待着吧,这里火气旺,又供着灶王爷,应该不至于……”余赞扬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全,要是言出法随就糟了。
“余老师,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迷信啊。”一旁的崔夤笑着揶揄道。
“崔老师你这就不懂了,我这叫入乡随俗,叫敬鬼神而远之!”余赞扬被同事噎了一句,不悦地皱起眉。
祁铮瞧了咕噜咕噜冒热气的汤锅一眼,毫不留情地击破他的幻想:“那个老人或许会进来喝汤。”
这下无论是提议晚上在厨房对付一晚的余赞扬,还是打算和他一起待在厨房里的人都脸色一沉——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恶意,但谁都不想三更半夜撞上这么个恐怖老头。
热烘烘的厨房霎时间冷若冰窖,还好没过多久,颜娅坷就走进厨房说:“换好了。”
送葬小队的成员自觉随着她走出去。
“那我们也去那两间倒坐房看看吧。”缩在余赞扬身后的夏原率先走出厨房,其余人连忙尾随而出。
程柔柔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前厅的地砖上,脸上盖着一条原来应该是白色的毛巾,身上按照“上五下三”的规格套了几层寿衣,虽然布料层层叠叠、歪七扭八的,但能看出大家已经尽力了。
“把她放进去吧。”江霈渝说完,就和祁铮、石令光、崔夤一起把程柔柔抬进了棺中。
林德朗为了不碰尸体,异常积极地摆放祭品。
江霈渝一行安置好尸体后,又去搬棺盖。
“要盖严实吗?”他才想起这茬来。
“当然齁!伊半夜坐起来怎么办嘛!咳咳咳……”林德朗放好脚尾饭,一拍脑袋,又连忙跑去厨房找了两个烧过的蜂窝煤放在桌上,将在灶头里点燃的红烛插.进蜂窝煤的孔里,回答江霈渝的时候,正好被一把着了一半又熄了一半的线香呛得眼泪直流。
江霈渝被他百无禁忌的措辞吓了一跳,推棺盖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就朝棺里瞧了一眼,谁知这一眼险些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盖棺前明明妥当摆正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朝他歪了过来!
程柔柔去世不到一个小时,按理说正是尸僵开始形成的时候。但那扇铁门不仅把她的颅骨敲碎,还折断了她的颈椎,要不是还有皮肤筋肉连着脑袋,刚才都不知道怎么把她放进棺中。
所以,没有骨骼支撑的头颅会因为盖棺的动静转动也是正常的吧……
隔着皮肤触到碎骨的感觉犹在指尖,虽然程柔柔的脑袋还盖着块被血水染成粉红的方巾,但这个姿势就像她把头转过来一直瞥着人似的……
恐怖的想法一旦滋生,就会乘着怪劲疯长。
要是写作文的时候能有这种想象力该多好啊……
江霈渝凄苦地呵呵冷笑。
另外几人见他无缘无故地停下,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棺材里的尸体冷笑,脸都被吓白了。
“你……他撞邪了是不是?”石令光直接和棺材拉开了距离。
“江霈渝?”
江霈渝被站在正对面的祁铮喊回了神。
祁铮面露疑色,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了?”
“没、没……突然走神了。”江霈渝连忙看向其他人,围在棺材旁的队友无一例外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我真没事!这空间太缺德了!不给辟邪神器就算了,好歹给盆百合花啊!”他连忙招呼其他人赶紧把棺盖合上,以免夜长梦多。
棺盖严丝合缝,这便盖棺定论了。
江霈渝马上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亲眼看到和摸到棺材,还赶鸭子上架成了专业团队。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增加这种没有用的技能。
棺盖合上的瞬间,张羽影在一旁压抑地哭了起来。
“快点出钉,刚才去厨房请火的时候就快到子时了嘛!按我们的习俗都是长子出钉,但这靓妹……”林德朗走向墙角的小方桌,看着手里的锤子和工字钉蓦地一愣,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江霈渝。
“怎——”江霈渝眉头一皱,话还没问出口,林德朗却一甩手,欲言又止地把钉锤扔回方桌上:“哎呀……清采啦!林北无管!你们爱谁谁齁!”
张羽影以为他是不想降辈分操持小辈的丧事,便擦了把泪,吸吸鼻子说:“我来吧。”
“齁!你有没有力气嘛!”林德朗说完叹了口气,但没多说什么,又转回棺前的矮供桌忙活。
张羽影按照林德朗比画的位置,将巴掌大的工字钉慢慢地往棺盖和棺身里敲。谁知钉头还没吃进去多少,就听林德朗又“哎呀”一声,连忙叫停。
“歹势歹势!忘记在脸上放手尾钱了啦,开棺发财!”林德朗一边急急走过来,一边用拳头将一沓往生钱旋转着搓成莲花的造型。
张羽影立刻将钉子拔下,几个男队员又合力把棺盖推开了。
看到尸体的头部依然是盖棺前的状态,江霈渝蓦地松了口气。
刚才头歪了果然只是巧合吧……
林德朗一反常态地卷着手里的往生钱对程柔柔拜了三拜,絮絮叨叨地念:“妹仔,你我萍水相逢,今你枉死井底,阿叔只能送你一程,希望你早早超生,有怪莫怪,拍谢拍谢……”
他念完后把“手尾钱”郑重交给张羽影。厚厚的纸钱放在尸体的脸上,没一会儿就被血水渗透。重新推上棺盖前,汩汩血水已经顺着毛巾的边角流到脖子上,在脖根处形成一道“--”形状的小血洼,细得像条断头后留下的血线。
棺盖被重新盖上,张羽影按部就班地“出钉”。
“一钉东方甲乙木,子孙代代有福禄;二钉南方丙丁火,子孙代代发家伙……”林德朗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拿过长明灯点燃放在棺下。
“钉一枚就够了?”江霈渝忍不住问。
虽然张羽影还很伤心,但要是子时过后有什么变故的话……一枚工字钉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齁……既然钉了,就多钉两枚吧,剩一枚封钉出殡前再钉牢。”林德朗把桌上的工字钉递给他们。
“剩下的我们来吧。”也许是见张羽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崔夤主动提出帮忙。
前厅随即响起一阵敲打声。
“后生囡,亲属哭那么伤心,往生者会不舍得走的。”林德朗皱着眉头从角落翻出了一个涂着红漆的化宝桶。
眼熟的化宝桶甫一出现,江霈渝马上打了个激灵。
难道——
他赶在开始烧纸前把桶掀了过来,但这个化宝桶的桶底却和记忆中不一样,上头用红漆写了个“西”字。
居然是“西”?怎么会是“西”?!
林德朗见他抱着化宝桶不放手,也好奇地瞧了眼,打趣地问:“抱着能发财喔?”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祁铮走到江霈渝身边,看到桶底的字也轻轻蹙起了眉。他记得在成皇中庭看到的化宝桶桶底也有一个笔迹相似的字,但写的是繁体的“東”字。
江霈渝松开了化宝桶,嘀咕道:“这座四合院不对劲……”
“只要没瞎都能看出不对劲。”石令光一边烧纸一边冷嘲热讽,应该是因为刚才被江霈渝揭穿偷看的事和他结下了梁子。
祁铮掀起眼皮,用冷冽锋利的眼神刺向他,石令光缩起肩膀,悻悻地闭上了嘴。
“让我捋捋……”江霈渝喃喃自语着站起来,正要抬脚往院子里走,却又急转回来蹲在火堆前,他用拇指指了指背后,欲哭无泪地压着声音说:“老头!”
他话音刚落,那个如虬结树根的老头便一改之前的灵活动作,蹒跚着从院前经过,径直往厨房去了。
祁铮没有猜错,他晚上果然会去厨房!
江霈渝大气都不敢喘,只敢梗着脖子,用眼角瞄了旁边的祁铮一眼,心里一阵后怕。没想到祁铮这回没怎么说话,但只要推测,结果都不会错。
祁铮不知道他心里正风起云涌,只是说了句:“应该到子时了。”
“那!”石令光额上渗出一层细汗,急忙压低了音量,“那就关门哪!谁知老头会不会冲过来掐人?”
“汝即个着灾鬼!守灵不能关门,往生者离体那一魂会停在这里不走啦!”林德朗一边烧纸一边压着声音说。
无论是往生者停在屋里还是老头冲进来都很可怕啊……江霈渝在心底呐喊。
“林先生,非常时期非常方法,我觉得程小姐……呃,她作为我们的队友,会理解我们的。”蹲在石令光旁边的崔夤一脸煞白的说,他根本不信林德朗那套迷信的说辞。
“哎呀,汝即股着灾仔,林北不管了。”林德朗不悦地一挥手,旁边的石令光连忙爬起来想去关门,谁知却被祁铮压着声音喝止。
“别动!”他话音刚落,老头便打开厨房门走了出来,步速和动作都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
老头迈着小碎步,目不斜视地横穿院子,因为步幅小且速度快,让他看起来就像飘过去一样。
直到院子里再次响起关门的声音,祁铮才压着声音说:“他好像看不到我们。”
“没想到,这次的NPC跟我们的互动温和了许多……”江霈渝忍不住说。NPC对他们爱理不理能免于惊吓,可这样反倒让他不知该从何下手了——虽然何小慧一上来就把他吓到断片,但之后好歹能给他们扔错题本和破译本啊!
老头消失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连呼吸都敢出声了。
祁铮重新问旁边的江霈渝:“你刚才是不是想出院子?院子里有什么提示吗?”
江霈渝“呃”了一声,难为情地说:“刚才那是情不自禁……其实不出院子也能梳理。”
众人连忙围到火堆旁,一脸期待地等他往下说。
江霈渝低声“嗯”了一会儿,在脑子里把想到的只言片语拢起来,才说:“你们之前对四合院的建造方位和风水有过研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