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
先是自己的阴间造型,随即又在夜里冷不丁看到一口没盖好的棺材,众人都被吓了一咯噔,静了半晌,尖叫声才唐突地炸开,十几个人顿时乱作一团。
也不知道是谁先推了一把,一帮人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接连摔作一堆,混乱中还勾开了盖在程柔柔尸体上的外套。
近距离直视错位稀烂的五官,江霈渝瞬间被喉间泛起的酸水呛出了眼泪。
但他很快就被身后的祁铮捞了起来,发软的双腿还没站稳,恐怖老头所在的正房房门就被再次打开,刚才还如炸窝蚂蚁的乌合之众瞬间屏气凝神,维持原样僵在原位。
鸦雀无声中,江霈渝感觉一滴冷汗正从额上滑下。
老头似报废发动机运作般重重咳了几声,扶着门框跨出了足有二十厘米高的木门槛,眨眼间便来到众人跟前。
江霈渝浑身一颤,回过神来,背上冷汗涔涔。看着面前的老头,也不知该感叹他的腿脚比想象中利索,还是该感谢他不是从房里蹦出来的。
“往生者吉时入殓。”老头伸出老树根似的食指往井边一指,“谨记,棺前香火不可断,棺下长明灯不可灭,下葬前寿材不可接地气,明晚子时准时出殡。”
老头说完又风一般走了,直到正房门再次关上,刚才被施了定身咒般的一群人都没回过神来。
把什么放进哪里?谁给谁出殡?
其实刚才瞧到“杉寿堂”几个字时,江霈渝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他只是有点不敢置信——
这次的任务居然是亲手葬队友?
难怪他们一个个都是大殓形象,敢情这是时刻准备着一步到位啊!
这次的规则和任务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毕竟考试对学生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但给死人入殓下葬这种事,在场干过的人肯定没几个吧。
江霈渝看向旁边的祁铮,他果然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次的任务恐怕要触及所有人的知识盲区了。而且光是从当前触发的事件来看,他们连切入点在哪儿都毫无头绪。
再说了,这里和白馨茹以及宋兆富的妹妹有什么关系?
“谁干啊?”石令光扶着柱子站起来,心有余悸地瞟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要不抽签吧。”江霈渝提议,“或者有没有人有经验的?”
他的眼神一扫到林德朗,对方就马上移开了视线。
“林叔?”江霈渝连忙逮住他,“既然老头发布了任务,那这事肯定得有人干,不然我们就得一直困在这座四合院里。现在还不知道淘汰的规则和频率,在这里多待一刻,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江霈渝掏出说顺嘴的台词,但林德朗油盐不进。
“你林叔只给自家阿爸阿母尽过孝,要林北给这话都没说过的小姑娘守灵抬棺,林北怕她受不起喔!不干!”他强硬地一摆手,又指着自己鼻尖说,“要是和林北八字相冲,还会折福衰三年馁!”
旁边的张羽影轻颤着举手:“我……柔柔是我的朋友。如果我没有把她拉进凶宅,她也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江霈渝点点头,看向其他人。
“猜拳吧。”祁铮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已经伸出了拳头,“待分队的刚好还有十二人,输的六人自动成队。”
其余人不情不愿地凑过来。
几轮过后,输的人是祁铮、江霈渝、林德朗、河月、崔夤、石令光。
江霈渝用余光斜了祁铮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个结果好像冥冥之中受到了签运影响,但不太多。
祁铮没有察觉江霈渝打量的视线,也对这个结果毫无意见。他的眼风从井边扫过,而后组织自动成队的队员前往停棺的房间查看情况。
明明抽到上上签却输了的林德朗果然大发雷霆:“塞林母!怎么回事嘛!”
东厢房也有着近二十厘米高的门槛,七人抬腿跨进屋内,除却停着棺材的前厅,里面还有三个等大的房间,两面隔断墙上都开着一米多宽的门——说是门,其实都只有一个门框。
第一个房间堆放着许多待加工的圆木,地上还堆着些木屑,应该是留着生火用的——虽然那个鬼老头很可能已经没有开伙的必要。
第二个房间挨墙放置着好几个木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放满了一捆捆香烛,一摞摞的金银纸、数不清有几个零的大面值冥币、九眼钱、各类黄纸和三合一的路路通,在最靠里的架子角落还能找到好几捆有点发霉的七彩福衣和几沓印了男女款式的纸寿衣。
进入最后一个房间前,江霈渝在连通两个房间的过道上看到好几捆细竹条。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些涂着浓浓腮红、画着无神大眼的纸扎人时,他还是被吓了一咯噔。
纸扎人的成品不多,墙角只放了一对画好五官和服饰的童男童女,更多的是尚未着墨,但已经糊好白纸的半成品。除了这些,房间内唯一的架子上还放着琳琅满目的纸扎产品,如三层的大别墅、四合院、豪车,以及电视手表套装、男士西服、女士首饰等套盒。
居然有豪车电器?看来这个空间所处的时间点离现代并不算久远。
江霈渝兀自点点头。
“种类还挺多。”石令光指着架子嬉笑道,好一会儿了也没人搭理他,便自讨没趣地摸了摸发红的酒糟鼻。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房间内最高的那个纸扎人吸引了。它身形高大,通身黢黑,面容狰狞,双脚被粘在一条一人多高的竹竿上,跟常见的纸扎人画风大相径庭。
“伊似开路神啦!”林德朗见其他人紧紧盯着那个黑色神像,略带神气地解释道,“你懂麻,祖先埋山上齁,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撞见好兄弟‘迷路’嘛!请祂开路,游魂野鬼就不敢来骚扰送葬的孝子贤孙了。”
难怪凶神恶煞的,很符合护法的传统形象。
江霈渝点点头,又问:“林叔,我们是需要把纸扎人拿过去烧吗?还有香烛之类的。”
“东西已经配好了。”祁铮在房内转了一圈便往回走。
一行人跟着他返回停着棺材的前厅,发现棺材后面的小方桌上果然堆着好些必备物品。
“这是刚才就在的,还是……?”江霈渝刚才没敢往棺材的方向瞧,自然没有留意到这不起眼的地方。
“进去之前就有的。”祁铮在桌上翻了翻,在一堆香烛纸钱下面拖出了好几套薄薄的白缎寿衣,寿衣并不宽大,比较适合身材纤细的女性。
居然连寿衣都备好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真恶心……”这次没有禁止祖安输出的规则,江霈渝也没憋着。
“我们要给那个女孩换上这些寿衣吗?”一直没说话的崔夤紧紧皱着眉问,脸上写满了抗拒,这的确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嗯,按理说还要清洁尸身,整理遗容。”祁铮把寿衣放回原位,将视线转向其他人。
“这……我们可能不太方便吧。”石令光说着又看向队里唯二的女性:张羽影和河月。意思很明显,男女有别,就算人死如灯灭,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也不方便冒犯。
“我……”河月很想拒绝,但看了其余几人的脸色,硬是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江霈渝知道她胆小,马上转出去和编队外的队员说明了情况,三名女性队员虽然不算太积极,但还是愿意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行个方便。
送葬小组的组员把停在井边的尸体搬进东厢的前厅,她们也迅速跟了进去。
江霈渝正要顺手把门带上,颜娅坷就按住了他:“还是别关门吧,万一有什么情况,你们也可以马上进来。”
经历过上次档案室的毒打,他们都对这种关了不一定还能打开的门产生了心理阴影。
“我们去对面的西厢房看看。”祁铮心领神会,领着一众男性队员往对面走去,没听到动静不许转头。
可跨上西厢房的台阶,他们却发现这里的门像被502粘死了一样,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只有门上那两张断了头的双鲤剪纸微微颤动,仿佛在嘲笑他们。
祁铮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毛月亮,位置隐约比刚才的偏了点。
他再次推了推西厢房的门,说:“还没找到这里的计时工具,不知道这里的子时会不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江霈渝听到“子时”这个词就忍不住打哆嗦。根据经验,假如子时会发生什么变化,最大的变数就是那具尸体和那口井。
他极力控制住想回头的冲动,余光却扫到站在人群最后的石令光鬼鬼祟祟地往东厢的方向偷瞄。
“你在看什么?!”江霈渝压低声音,像螃蟹一样走过去,粗鲁地将他扒拉过来,“怎么,让你干活的时候就用男女有别的借口诸多推搪,现在又无所谓了?”
石令光被抓了现行,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嘴硬道:“我只是在留意她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有的话她们会说会喊。”江霈渝直接站在他身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石令光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江霈渝和门前的祁铮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共识:这个石令光是问题队员,需要多加留意。
“哎,这儿有厨房!”开小差的余赞扬推开了西厢旁边房间的门,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一步跨了进去。
“对齁,差碗白米饭!”林德朗也一拍脑袋跟了进去。
为了不让石令光之流有机会亵渎死者,江霈渝干脆将剩余的人推进了逼仄的厨房,他刚进去,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众人意外得面面相觑。
这里和四合院的阴冷氛围截然不同,灶膛里生着火,空气中也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热烘烘的肉香。
灶头放着一口紫砂锅,汤料被稠黑的汤汁裹挟着在锅中翻涌。
江霈渝凑近瞧了一会儿,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乌龟或者甲鱼之类的滋补炖汤。奇怪的是他们至今没遇到第二个NPC,难道老头就不担心炖汤烧干或者柴火熄灭?
正疑惑着,林德朗已经用一只瓷碗装了小山似的白米饭,把边缘压得整整齐齐,最后在碗中央垂直插上一双筷子,碎碎念道:“没肉没鸡没鱼,连豆腐都没一块,即股后生囡无阴功,只能装一碗脚尾饭寒酸对付啦!”
肉?锅里倒是炖了不少……
江霈渝接过他递来的碗,在心里缺德地想:要是打一碗炖汤去当祭品,老头会不会跳出来掐人?
他嘴角刚翘了翘,就突然听到祁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里有个漏刻。”
一群人立马围了过去。
只见受水壶的铜尺前,浮箭已经指向了亥时之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