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杉寿堂03★第一个牺牲者

但江霈渝现下没心思细细打量这座四合院,他惦着林德朗说的那句“活龙”,还是尽快把井底的其他人全拉上来再说。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祁铮转轱辘,他就在一旁拉绳递手,把颜娅坷弄上来后,又把绳子垂下去。

除却已经被弄上来的颜娅坷,井下还有五名女生。于是江霈渝提议男队员都自己顺着绳子爬上来,实在爬不动再让上面的人帮忙转一下轱辘,之后再统一把女生们拉上来,既能节省时间,又能避免女生因为体力不支而发生意外。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除了有个酒糟鼻男人爬到一半上不来需要助力之外,其余的男队员都自己咬牙爬上来了。

木轱辘嘎吱转动,接连上来的是齐肩头发女生和工装裤女生,后者缩在前者怀里不住颤抖,连眼都哭肿了。

肌肉男上来之后几乎成了最大的动力,和祁铮、江霈渝,以及眼镜青年交替着转轱辘摇人。他说自己叫余赞扬,是一名体育老师,和最后上来的斯文男人崔夤是同事。

接着上来的是一位扎着马尾、穿着运动T恤和运动裤的女性。她脸上有种成熟女性特有的处变不惊,女性队员中只有她几乎是靠自己力量爬上来的。

绳子再次垂下去,短发女生率先抓住了绳子,但就在绳子升到一半时,井底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羽影!把我也拉上去!我听到水声了!”

“好!我、我……”绳上的短发女生想让她拉着自己的腿上来,于是连忙往下爬了一截,谁知没抓稳,整个人猛地往下滑了一段,险些就要从半空摔回井底。

井里传来一阵尖叫,木轱辘也被摇晃的井绳压得嘎吱作响,产生了看起来不太对劲的摇晃。

“抓稳别松手!”余赞扬朝井里喊了一句,和祁铮一起加快了速度。

“柔柔,你先把铁门关上,再攀着井壁上的石头慢慢往上爬!”

趴在井边的江霈渝也听到了井里的动静,刚才还毫无声响的水声带着一股骇人的震动,转眼间就来到了耳边。

“我……我爬不上去的!”被独自剩下的长发妹子呜呜哭着去关门,却发现门锁只能从里面锁上,站在井里根本没办法把门关死,只好用身体用力抵着铁门。

让人攀着凸出的鹅卵石爬上来确实是强人所难,毕竟没多少人拥有祁铮那种怪物般的臂力。

看着已经将手掌磨红的麻绳,江霈渝的脑子这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恢复过来。对啊……再多找条绳子不就得了!刚才要是想道这茬,现在都能把人拉上来了!

他把绳子交给旁边的眼镜青年,但只能在陌生的院子里乱转,这里处处有人居住的痕迹,却又没有一个人影,连门窗都紧紧锁着,根本推不动。

“柔柔你试一下……起码别被淹了,我马上……”叫羽影的妹子用力抓着绳子往上爬,想尽快爬上去,好把绳子重新放下来。

可她还没往上爬多少,下方就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轰隆水声,连井壁都被撼得震颤起来。她被吓了一哆嗦,稍一晃神,手上劲头一松就往下滑去。她忍住尖叫,抓紧麻绳,不顾手心被磨得血肉模糊,边流泪边往上爬。

另一个男教师崔夤和本来束之高阁的林德朗都赶忙走过来,把满手是血的女生从井里拉出来。

她还没站稳,就把井绳扔回去拉自己的朋友,谁料绳子才往下转了两圈,就听祁铮突然大喊:“从铁门边离开!”

“啊——”

“当——”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围在井边往下看的人都目睹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金属的撞击声和女生的尖叫同时响起,但又同时戛然而止。

从通道冲出来的巨大水流撞开了没能关牢的铁门,强劲的冲力将用力抵在铁门上的女生甩到凹凸不平的井壁上,像拍蒜一样把女生的头颅拍碎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等围在井边的人反应过来时,澄澈的井水已经涨到了井腰处,前几秒才无力倒在井底的女生已经被翻滚的水流冲了上来,她无力地浮在水面上,纤细白皙的四肢反折在身后,轻盈的碎花泡泡袖纱衣随着水流摇曳,如果不看那个仿佛烂西瓜一样的脑袋,她就像一只因曝晒死亡的美丽水母。

“啊啊啊啊——柔柔——柔柔——”先一步脱离危险的短发女生因为目睹好友惨死而大受刺激,尖叫着就要往井里跳,还好被一旁的运动装女人眼明手快地拦腰抱住了。

短发女生无力地跌在地上,浑身抽搐了两下就晕了过去。

江霈渝听到井边的声响,两手空空地愕然愣住,而后才呆呆地走回井边,抻着脖子往里瞧时,女生的尸体已经被井底的暗流卷着往井底沉下去了。

没想到也就一两分钟的工夫,他们甚至连这回的NPC都还没看到,队伍里就出现了第一个牺牲者。

祁铮定了定神,快速转动着轱辘把绳子放下去:“把她的尸体拉上来。”

井绳的顶端有只铁钩,原本应该是用来固定铁桶打水用的,也不知道承重力如何,但要想用这么小一个铁钩勾住尸体身上的衣物,无疑是个技术活,而且要和井底的暗流抢时间,更是难上加难——想顺利把尸体拉上来,说不定还得下去个人。

但江霈渝再次低估了祁铮的能力,他明明趴在井沿也没眨眼,但就是不知道祁铮使了什么手段,居然真的用铁钩勾住了女生牛仔裤上的细皮带。

几人合力把被水泡得格外沉重的尸体从井里拉了上来。

脱离水面的阻隔后,浓重的血腥气刺鼻难闻。好几个人都被吓得脸色发青,躲得远远的。

江霈渝有点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不怎么害怕尸体了。他用崔夤脱下来的外套盖住了尸体的头部,有点麻木地呆站在原地。

“井边柳,夺命井捏!”林德朗踱过来,摇头叹息。

余赞扬往地上的尸体上看了几眼,又别扭地移开视线,说:“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江霈渝也考虑过这一个问题,先不说恐不恐怖,这些存在淘汰的意识空间摧残他们的五感时可是毫不手软的。如果尸体放在这里,说不定真的会腐烂,而且为了折磨他们的身心,很可能还会加快腐烂的速度,到时候的味道一定不好闻。

但在意识空间里要怎么处理尸体?他们压根没考虑过类似的问题。毕竟上一次的队友不是被怪物吃掉,就是融进了地板里。但人嘛,死后就讲求一个入土为安,可是埋哪儿呢?

“不理也没关系吧?反正就是个类游戏的异世界,死了顶多是ID被注销,玩家数据被清除而已。”这时,那个挺着个啤酒肚的酒糟鼻男人眼神闪烁地说。他既想看尸体,又害怕地移开了视线。

“说的也是……”余赞扬好像为自己的较真感到羞赧,嘀咕一句又问蹲在地上久久没回神的江霈渝,“你之前的队友死后都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回现实世界了,也可能真的死了。”江霈渝声音沉闷地说。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他和祁铮都默契地隐瞒了“有的人/我们本来就死了”这个可能性。

江霈渝定了定神,撑着膝盖站起来,说:“相信大家刚才已经在成皇大厦的中庭简单地了解过一些情况了……你们可能还觉得很难以置信,但我们确实被带进了一个很麻烦的地方,这里的很多事情都无法用常识去理解。而且这一次的情况和我们上一次的完全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经验能不能帮到大家,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我们必须合作才能从这里逃出去,所以,从这一刻起,我们就是目的相同的队友了。”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的画饼发言吸引,江霈渝趁热打铁道:“我叫江霈渝,是一名高一学生,和最开始给大家介绍情况的这位小哥祁铮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学。这位小姐姐颜娅坷是和我们一起从上一个游戏里存活下来的,和我们是同城同届不同校的高中生。”江霈渝简要介绍了自己最开始的队友,“我这次抽到的是中上签,上次抽到的是上下签。”

鉴于对方已经帮他做过了自我介绍,祁铮便直接说了自己的抽签情况:“我这次抽到上中签,上次是中上签。”

颜娅坷自动接下去说:“这次是中中签,上次是上上签。”提及签运巨变,她还是有点意难平。

“齁!运气不是一直都好的喔!”林德朗的好心情似乎差了一点,“林北这次抽的上上签,你们都知道了嘛!来之前是搞茶园经济的,铁观音大红袍,冻顶乌龙白毛尖,你们都喝过没?”说着炫了炫自己手上的金戒指,又想伸手去摸放在胸前口袋里的竹签,孰料口袋里空无一物,急得一边翻兜掏袋,一边怪叫道:“夭寿!林北的上上签!”

“林叔别着急,抽到的签在出口出现后就会消失了。”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刚才没认真听祁铮说话,但这正好给了江霈渝和他搭话的机会,“林叔,你还记得自己进来前在做什么吗?我不是想问你的生意和身份,就是……你有没有喝什么奇怪的饮品?”

林德朗停下翻找的动作,一听江霈渝的话,马上懊恼地一拍额头:“喝了一斤福矛,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嘛!塞林母!不是睡到后山的乱葬坑里去了吧!”

福矛和福元都有一个“福”字,难道二者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但林德朗的职业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瞧他这么迷信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黄绿道士。

江霈渝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下一个人。

被他视线扫到的余赞扬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刚才介绍过了,我叫余赞扬,和崔夤一样,是同一所初中的老师,我教体育,他教语文的。我这次抽到了中中签,他抽到了下中签。咱俩进来之前正在带新生军训,他被教导主任下了指标去军训基地后面的小山丘里抓早恋,他说白天的时候远远看到山上有几座坟,大晚上的不敢自己去抓,所以让我陪他去。”

崔夤被同事揭了老底,有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挤眉弄眼地示意他不要把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和盘托出。

余赞扬不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瞧他面色不豫地猛咳几声,便转了个话题:“我们上山前后都没喝什么饮品。”

崔夤接过话头:“就像余老师说的那样。”

现场安静了片刻,倒是那个穿着运动装的女人自动接茬:“我叫李漫华,这次抽到了中中签,职业是保险经理,来之前正在跑步。因为要上班,所以我一直都选择晨跑,而且今天比以往都醒得早,就稍微绕了远路,跑上了小区新开发的别墅区,那边的路很新,且没什么人,但我绕了好几圈都没绕回去,最后累了就在盖了一半的小公园歇了会儿,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那个中庭的地板上了。”她话头一顿,用不太确定的语气继续说,“我住的小区建在半山上……据闻以前是一座坟山。”

“你、你胆子好大……”工装裤女生已经停止了哭泣,听到同是女性却相对淡定的李漫华这么说,忍不住插了话,“换我肯定不敢买。”

“反正哪座山都葬过死人,胜在便宜舒适。”李漫华无所谓地耸耸肩,“埋过死人说明风水好,总比盖楼前是化工厂废弃物处理用地好。”

江霈渝想起之前因为沉迷盗墓小说查过的课外知识,对李漫华的话深以为然。相阴宅时首先就得观水口看城门。以前的人死后都爱葬在山上,即使现在实行火葬了,墓园里的构造也跟山的形状类似,这或许跟山丘的“龙脉”脱不了干系。

工装裤女生既然接过了话头,便顺着李漫华的话往下说:“我叫河月,抽到了下下签。”她提到“下下签”的时候哽咽了一下,迅速调整了情绪后继续说,“我和岚珊是大学同学,因为今天没课又连着周末,所以我们约了一帮朋友去参加营地野战运动,但车开上山路没多久就抛了锚,岚珊给拖车打了电话,我提议走过去,谁知在竹林里迷了路……都怪我,都怪我……”

齐肩头发的女生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说:“我叫钱岚珊,抽到了中下签,情况和月月说的一样,我们在去和朋友会合的途中迷路了。我们没有喝什么饮料,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但我记得那片竹林有点怪,雾气朦胧的,刚开始还好,但越往里走,能见度越低,而且沿路的竹子上都绑有红色的布条。”

旁边的河月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声道:“岚珊你别提了,我现在想起都觉得恐怖。”

江霈渝下意识看向那具已经被外套盖着头身的尸体,难道绑着红布条的竹子会比这个吓人吗?但听了他们的话,他隐约察觉到了新人们的共通点:山。

“我叫陈煁,如你们所见,是一个程序员。”陈煁亮了一下自己的工牌,“我抽到了上下签,在走进那个中庭前,正在公司的休息室里睡午觉,睡前喝了一杯菊花茶。”

陈煁的情况动摇了江霈渝刚刚得出的结论。

这位哥的画风怎么这么与众不同啊……江霈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鄙人夏原,抽到了中下签,自由职业者,来之前也在睡觉,没有喝什么饮品。”那个双颊凹陷、有着一对狡猾三角眼的男人用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情况。

江霈渝总觉得这家伙说的话不太可信。

“我叫石令光,抽到下中签,目前无业。来之前嘛……”他说着搓了搓自己的酒糟鼻,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正在家里喝着可乐打游戏,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江霈渝莫名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多看了石令光几眼,顿感后怕——如果能够活着走出这个游戏,他一定要向祁铮学习,少打游戏多运动!不然等他人到中年,肯定也会变成这种油腻大叔的!

他收回打量的视线,意外看到对面的河月正用那双兔子似的红眼眶瞪着石令光,心下不免奇怪:难道他们认识?

目前睁着眼的十二个人已经介绍过自己的大致情况了,只剩下受惊过度昏厥的女生和不幸身亡的第一个死者的情况还不明了,还好她们俩是朋友,不然可能连死亡的女生抽了什么签都不知道。

“要把她叫醒吗?”李漫华走到柳树旁蹲下,看着那个眼睫依然挂着泪珠的女孩问。

“不然我们先看看这里的环境?”江霈渝有点于心不忍,“找个人在这里看着她吧,不然等她醒了,情绪一激动又往井里跳就糟了。”

现场一片安静。

虽然他们听了江霈渝的一番话愿意交代自己的情况,但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独自守在一口夺命水井和一具尸体旁边,尤其这里还有一棵奇怪的柳树。

即使不用特意去了解,“柳树性阴、没有人会种在家里”的说法也不是什么冷知识,尤其是林德朗刚才还说了一句“井边柳,夺命井”,因此更不会有人愿意留在这儿了。

“掐她人中,把她叫醒。”祁铮环视一周,淡淡地说,“这里地方不算大,但看起来很邪门,尽量不要掉队或者单独行动。”

居然连孔武有力的唯物主义战士祁铮都说邪门?

江霈渝“呃”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那轮镶着一圈毛边的月亮,在祁铮的房间里松弛下去的精神马上又紧绷起来:“赶紧把她叫醒,我们得先找到这儿的计时工具!”

李漫华点点头,扶着女生的肩膀,用力地掐她的人中。

祁铮在她悠悠醒转之时,默不作声地走到那具被盖了衣服的尸体前站着。江霈渝瞧出了他的用意,也过去跟他并排而站。

女生醒来后,李漫华柔声和她说明了情况。她捂着脸呜咽了一会儿,才哑着声说:“我叫张羽影,抽到的是下上签,和程柔柔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我们是做怪谈类自媒体的,这次是去一间凶宅里拍视频……我们还没拍到什么,她就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虽然楼梯不高,她只是崴了脚,但再从楼梯出去,我们就直接走那个中庭里了。”

张羽影垂下眼皮,几滴豆大的泪珠相继滚落:“柔柔抽到的是下下签……”她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果然……还是根据签运好坏来淘汰人。江霈渝无奈地想。他粗略地统计了当前的签运情况,除了另一个抽到下下签的河月,马上就会轮到抽到下中签的崔夤和石令光。而且同样抽到下中签,也不知道他俩究竟谁会首当其冲。现在连规则都没摸清就死了一个人,别说是他,恐怕就连祁铮也无法在只牺牲一个人的条件下弄清楚通关规则吧?

这次的处境太过被动了。

难道他们的命运只能任凭抽签结果摆弄吗?会不会有什么操作空间?例如卡bug之类的?

院子里响起了另外一道隐忍的哭声。大家看着想哭又不敢大声哭的河月,都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无论面前的事有多离谱,抽到下下签的程柔柔直接死在了井下,已经证实了签运淘汰有多无情。因此,同样抽到下下签的河月现在就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江霈渝下意识看向了祁铮。

祁铮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模样。但他既没有看坐在柳树前哭得快要再次晕过去的张羽影,也没有看为自己倒霉签运垂泪的河月,而是看向了院子的角落。

角落里靠墙放着好些足有一人多高的圆木,前面还放着几条木制的小板凳,应该是人在院子里纳凉时坐的。

江霈渝刚才也看到这些东西了。他收回视线,正好看到一旁的柳枝无风自动,像翩翩的舞姬在众人的头顶上挥动水袖。

其余人都纷纷看向那些张牙舞爪的柳枝,就连正伤心的女孩们都暂停了哭泣。

“嘎——嘎——嘎——”

突然,安静的空间中响起一阵富有节奏的嘎吱声,既像木制窗户被微风来回吹动发出的声响,也像木头遭到重物反复碾压发出的求救声。

但无论是有经验还是没经验的人都清楚,有某个刚刚还不存在的东西凭空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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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道[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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