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渝打了个寒战,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等看清井底的情况,他才明白祁铮刚才为什么会是那种犹豫的态度。
井底的墙壁上居然开了两个及腰的石洞,一边由一扇圆形的铁门封着,但密闭性不是很好,要是门轴没被锈死的话,稍稍用力就能拉开;另一边则是吹出那股阴风的地方,这个洞口没有用铁门封堵,能看到一条平整滑溜的通道,但通道尽头拐了个直角弯,且光线晦暗,不知道通向哪里,看起来颇有种“请君入瓮”的诡异感。
“哎我说,这些空间主体弄这么些弯弯绕绕的,不就是想和我们诉苦伸冤嘛,为什么不能有话直说呢?逗我们很好玩?”江霈渝的视线在两个洞口之间反复横跳,马上就看懂了这是空间主体在让他们做选择,单选题,有且只有一个正确答案,选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就像上一次电梯跃层上升后会急坠一样。
祁铮也没什么头绪地耸耸肩,指着满是铁锈的门上一道道不甚清楚的红色痕迹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什么?”江霈渝把脚从淤泥里拔出来,刚看到那些斑驳的痕迹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那些红色的横竖撇捺已经随着铁锈掉了不少,但仅存的笔触走向和大致的构造都证明了这是一道符。
也不能怪他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众所周知,符的作用无非两种,求平安和镇煞。
先不说这口井是突然从成皇中庭的地底冒出来的,就算他们身在现实世界,看到井绳挂着的猩红化宝桶,底部安着这扇画了符咒的铁门,也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一口普通水井。
带着腥臭的阴风又来撩拨江霈渝的耳廓,他打了个寒战,缩着脖子看了眼脑袋上方的井绳和静止不动的化宝桶桶底。
如果有退路,真想马上顺着绳子爬回去。
江霈渝暗自叹了口气,语带绝望地说:“门上画着一道符。”
祁铮刚想问什么,井口就传来了颜娅坷的声音:“井底有什么?我能下去吗?”
“井底有俩洞,其中一个洞上面安着扇铁门,门上画了道符,让我再瞧瞧……你们先别下来!”江霈渝扯着喉咙朝上吼了一嗓子。奇怪的是,刚才下井时爬到一半就有点缺氧,来到井底反而没有那种晕眩和呼吸困难的感觉。他清了清喉咙,又朝上面的人喊道:“让林叔下来,他也许有研究!”
颜娅坷应了声,井口处静了片刻,直到没装铁门的洞口又吹来一阵令人直冒鸡皮疙瘩的腥臭阴风,林德朗才从井口处冒头。
“我共汝讲,林背不会下去齁。井捏,不似只能用来打水齁。这口井一看就是用来镇煞辟邪的,你们两个小后生快快上来,小心冲撞了门后的煞气,白白丢了性命!”
林德朗说完就想把头缩回去。
江霈渝连忙叫住他:“林叔!你先别走!我把符的内容念给你听听!”
林德朗不情不愿地倒回来:“你贡嘛!”
“勅令……”江霈渝艰难辨认门上的字,不太确定地念,“水神神君……”
“……镇罡?”林德朗在他犹豫不定时把后面两个字补全了。
“好像是!”江霈渝双眼一亮,林德朗不愧是长辈,就算没有专门研究过民俗文化,听也能听说不少,更何况他一看就是迷信风水的人。
林德朗撑在井口沉思片刻,才说:“齁嘛……”接着灵活地翻上井口,对旁边肌肉男说:“后生扶一下。”
江霈渝看到肌肉男协助他爬到绳子上,林德朗居然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才是先下井的三人中最菜的。
江霈渝把正对铁门的位置让给林德朗,后退到祁铮旁边。
“塞林母,勅令水神神君镇罡,只是一道落井符嘛。”林德朗说着,转头往另一个洞口里探了探头,“齁,生穴有水,别有洞天,是条活龙嘛。我共汝讲,村里面打井喔,都会请一道这样的符,祈求水神保佑,但是请了符之后捏,一般都会贴在井口啦。甘他娘,在井底安门写符,林北还是第一次见……”
江霈渝打断了他想继续飙脏话的兴致,客气问道:“叔,我们走哪边?”
“那边是水,当然似这边。”林德朗说着就去拉铁门,但经过井水长时间浸泡腐蚀,门轴果然被牢牢锈住了。
林德朗骂了句脏话,退后一步,将满手黄褐色的铁锈蹭在身上,反手指着另一个洞口阴阳怪气地催道:“后生别愣住,快拉开。这可是条活龙喔,指不定什么时候杀回来冲了这座龙王庙。”
祁铮和江霈渝连忙上前拉门,但井底积了一层厚厚的淤泥,很难使上劲,两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门拉开一道口子,要是身材纤细的女孩子应该可以通过。
江霈渝叉着腰喘着粗气往里瞧,门后也是一条通道,但不像对面洞口连着的那么湿滑,地上只有一道涓涓细流淌过的痕迹,其余地方都算得上干燥。
这也太怪了。
因为刚才亲手拉开了这扇铁门,他非常确定铁门并不是密封的,甚至在他们拉动之前就有一条很细的门缝。两边的洞口都一样高,按理说,在井水充盈的时候,这边的通道也会遭到井水浸泡,通道里不应该这么干燥。
不过,在这种本就诡异的地方求“合理”,本来就有些蛮不讲理。
“我们能下去了吗?”颜娅坷在井口往下喊。
“快下来吧!”江霈渝扯着嗓子喊,“林叔说井里随时可能有水!但不要急,注意安全!”
颜娅坷点点头,在肌肉男的帮助下也抓上了那条井绳。
她战战兢兢地从绳子下来,气都没喘匀,就按照祁铮的指示从那条细缝钻进去,配合着把铁门完全推开了。
“好像回到了档案室一样。”颜娅坷拍拍手上的铁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另外两人想起了仅差一步就能逃出来的宋兆富,颜娅坷轻咳一声,一边狐疑地往通道里瞧,一边问:“我们从这里进去吗?”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有着一双狡黠三角眼的男人也顺着绳子爬下来了,原来还算松动的空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进去。”祁铮说一不二地走到洞口前,猫着腰钻了进去。
“颜姐跟上。”江霈渝在颜娅坷用同一个动作摸进去后也紧随其后。
井口的人陆续顺着绳子爬了下来,一行十四人猫着腰,像蚂蚁一样在通道内前行。
安静的通道里偶尔会响起一两声隐忍的啜泣,但更多的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窸窣脚步声。
通道内壁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材料建造,在隔绝外部光源后仍能发出一层幽光,因此周围的光线并不算暗,所有人都能看清前路的情况。当带头的祁铮拐过第二个弯后,前方居然赫然出现了一扇眼熟的圆形铁门,要不是这扇铁门光亮如新,江霈渝肯定以为他们绕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这扇铁门并未遭到井水的侵蚀,依然保有原来的黑铁颜色。
祁铮加快走完最后一小段路,借着通道内微弱的光线打量着铁门,确定没有异样后,便拉开了门上的插销。
“咔嗒。”
安静的通道内响起一道清脆的解锁声,祁铮几乎没有用力就把这扇门推开了,但看到门后的景象,众人皆是一阵绝望。
门外依然像是一口井的井底,不过这似乎是一口枯井,井底没有淤泥,而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江霈渝循着井里的异味,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处于腐烂状态的喜鹊,肥白的蛆虫撒了欢似的在里面蠕动。
“嘎——”铁门拖着长音转动起来,江霈渝连忙冲过去把住门沿,却发现这道铁门上也画着一道一模一样的落井符,而且因为铁门没怎么被锈蚀,所以符咒的完整度相对较高。
“这是柳树的叶子。”祁铮从那堆落叶里拾起一片瞧了瞧,而后抬头向井口看去。
井外空间处于夜晚,能看到夜空中挂着一轮散发着朦胧光辉的圆月,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人工光源,偶尔有云飘过,井内便黑得令人脊背发凉。
这里的井口处也横亘着一个木轱辘,上面也缠着一圈圈麻绳,但也许这是一口枯井的缘故,所以井绳并没有垂下来,而且井绳的末端只有一个铁钩,没有垂吊重物,像个饿死鬼般羸弱地歪在一旁。
这就难办了……难道让人直接飞上去?
江霈渝收回仰望井口的视线,对正从通道里往外爬的人说:“这里没法顺着绳子往上爬,井底站不了那么多人,先在通道里等一下。”
他正犯愁,祁铮突然说:“我去把绳子放下来。”
颜娅坷震惊得双眼暴突:“怎么上去?”
江霈渝也满头问号。
祁铮没多解释,在井底有限的空间内拉伸了肢体,直接攀着井壁凸起的石块慢慢爬了上去。
其余人看得一阵沉默。
如果没有万能的祁铮,他们是不是得直接困死在井底了?
祁铮撑着井边轻松跳出去,马上就把井绳摇了下来。但可能因为井绳上没有挂重物,所以绳子下落的速度还不如祁铮爬上去的迅速。
这条井绳上果然也有供人攀爬的绳结。
江霈渝看到这些半个拳头大小的绳结就来气,比起极限引体向上,他宁愿坐有急坠风险的电梯,起码不用这么费力。
他手软脚酸地爬出井口,“哎哟”一声摊倒在青砖铺就的地面。等喉间的腥甜气味淡了些,才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
头顶柳枝随风飘逸,雕栏碧瓦……枯井所在的地方逐一在眼前呈现。
这居然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