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渝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三人心有灵犀地屏住了气，静静地大眼瞪小眼。
突然，那阵拖擦声停了，随之响起了像是书本砸落地面的声音。
这一系列动静，就像这个房间里还有某个看不见的“第四者”——它把架子上的某物慢慢移到边缘，再令其自由落体。
江霈渝和颜娅坷不敢轻举妄动。
祁铮动作轻盈地站起来，循着响声找到了掉落的文件袋。
江霈渝壮着胆子跟上去，正好看到祁铮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文件袋的背面沾着一小坨眼熟的鳞粉。
江霈渝快步上前，看到那只肠液迸溅的飞蛾染着尘污静静地躺在地上，几乎变成了平面物体。
“……它……它被砸死了？”
祁铮用档案袋的一角撩了撩飞蛾的尸体，说：“像是螟蛾的一种。”
“谁？谁被砸死了？”不远处传来颜娅坷惊慌失措的低呼。
江霈渝看向祁铮，看他将拾获的档案袋翻到正面。
“何小慧和白馨茹的档案袋。”
……所以，这只飞蛾不惜身死也要为他们圈出最关键的线索吗？
这只飞蛾，究竟是什么来历？
江霈渝没有把这些问题问出口，因为他清楚，目前没有人知道答案。
“哎？”颜娅坷的惊慌瞬间转换为兴奋，“快，快拿过来吧！”
二人快步返回三个架子之外的“据点”。
江霈渝迫不及待地拿过了白馨茹的档案袋，小心避开了残留的飞蛾形状鳞粉，直接解了纸扣上的棉绳。
个人档案的表格上是娟秀的字，和之前字条上的字迹完全一致。
“白馨茹，女，17岁，A型血……”
江霈渝的视线随即落到旁边那张蓝底证件照上。
这是一张乍看上去有点漠然的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嘴角抿紧，略有苦相。但和在文昌班遇到的白馨茹不同，证件照里的她眉目中仍有希冀，而不是藏着难言的无奈和悲伤。
白馨茹的个人资料不多，亲属关系那一栏只有她母亲的信息，但和之前那些个人档案不同的是，下一页是一张B5大小、质量厚实且印满了英语的卡纸。
江霈渝虽然看不懂这一大串写了什么，但能看懂上面的“St.Three Group”，以及最下面的签名。
廖闻朝！
“这是助学金申请通过的证明。”祁铮把那张卡纸一样的证明横在眼前，“廖闻朝果然只是一个幌子，他的背后是这个集团。你们看这张证明上的水印。”
江霈渝学着他的动作，借着室内微弱的光源看到了上面的椭圆形水印——这logo长得有点像某奢侈品品牌的商标，但看不清是两个“C”还是两个“G”，两个轴对称的字母中间还有一个“V”。
但祁铮想强调的不是这个logo，而是图形下的一行英文字：Three Saints Group。
三圣……集团？
“释迦三圣？”江霈渝惊呼，他之前查过的资料里也出现过这个专有名词，“也就是佛教里的释迦牟尼佛、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这也符合三恶人以佛教‘三毒’形象出现的逻辑。……难道她们想说的是，这个财团信佛却干着腌臜逆天的事，佛祖看了都得摇头？”
“还不能断定这‘三圣’就是佛教的三圣。”祁铮随手翻了翻剩下的文件，都是白馨茹在学校、补习社的大小考成绩记录，以及每次阶段性考试各科目成绩的详细分析和提升建议，就专业程度而言，“日昇”的确走在行业前沿。
“还有什么发现吗？”江霈渝把他手上的资料接过来，却看到对方摇了摇头。
“她究竟想跟我们说什么？”祁铮头疼地皱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档案室里会有直接通关的答案，没想到费了一番功夫搜寻到的还是一堆资料和信息。不知是不是受到签运的影响，他明显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被削弱，体能和精神力都大大下降了。
江霈渝把手上的白馨茹档案递给颜娅坷，又对祁铮说：“也把何小慧的档案拆开吧。”
这是江霈渝第一次看到何小慧的真实相貌。
“她好可爱啊！”颜娅坷歪着头凑过来，看了一眼就立刻赞叹道。
大而明亮的双眼稍稍被刘海遮住，灿烂的笑脸上还缀着两个梨涡。
如果不是姓名处写着“何小慧”，他们根本无法把这个只能让人联想到可爱和粉色的少女，跟那个在子时后流着脓血脑浆、拖着断骨腐肉于走廊上徘徊的恐怖女鬼联系在一起。
“哎……”颜娅坷惋惜地叹了口气，用力揩去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江霈渝用力咽了口唾沫，试图将喉头的痛楚都咽进肚子里。他继续往下看，在亲属关系一栏看到了何小慧父母的信息，果然如他们推测的那般，她的家庭条件并不差，父亲名下有一家物流公司，母亲应该是全职家庭主妇。
江霈渝继续往后翻，发现她的学习成绩其实不错。
“以这里的补习进度和强度来看，大多数学生都是基础好，想提高的。”祁铮扫了眼上面的成绩和排名说。
但也肯定不乏被望子成龙、揠苗助长的家长逼着来的——江霈渝在心中补了一句，接着往后翻，谁知因为剩下的资料页数太多，他手一滑，剩下的纸张就不受控制地唰啦翻过。
在倏忽飞过的空白页中，似乎夹着一摊污渍。
祁铮明显也看到了，不等江霈渝回过神来，便动手翻了回去。
那是一张被揉皱后重新摊开的便条纸，米黄的边角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上面的字迹有点眼熟。
“谢谢你们。”
最后一个“们”字像是后来加上去的，写得歪歪扭扭，笔迹和颜色都与前面三字不一样。
墨蓝色的娟秀笔迹，以及本应圆润可爱的红色笔迹，二者如此搭配，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夹着这张字条的两面空白纸张上印满了红棕色的指纹和掌纹，但那张米黄的字条除了皱褶外没有一点脏污。
它是被视若珍宝般小心谨慎地夹在这里的。
“何姐真的，怎么弄这些……欺负我们眼窝子浅是吧？”
江霈渝哽咽着，轻轻地把那张发皱的便条纸从夹着它的缝隙里抽出来。
谁知刚碰到字条，一股庞杂的信息洪流就冲进了他的脑海。
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不受控制地转动起来。
他看到何小慧的母亲开车送她上补习班，内后视镜里，她用干净的笑脸跟母亲挥手道别。接着，他看到她眼里斯文白净、意气风发的林老师；看到她在白馨茹的桌膛里放一些好吃的小零食；看到从漠然到卸下心防的白馨茹趁她课间外出，将一枚小纸球放进她的抽屉里，她展开皱巴巴的便条贴，上面用眼熟的墨蓝娟秀笔迹写着“谢谢你”。
画面温暖的色调毫无预兆地变冷，依然斯文的林老师脸色变得灰败，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后出现了熟悉的蓄水箱、藏在冲水按钮里的钥匙，以及一排排存放档案的铁架子。档案室特有的防盗门开合后，神情紧张、行为鬼祟的林老师钻了进来。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什么，带着若有若无的劝诱语气，然后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的女友怀孕了。”
这句话像在耳边炸开一般，带来一阵刺耳的嗡鸣。
江霈渝难受地甩了甩头，就算他闭上双眼，直接投影在他脑海中的画面也没有就此停止。
视野一下转到了阴暗的厕所，耳边依然是有节奏的滴水声。铺着小马赛克方砖的地板上停着款式各异的鞋子，它们不断逼近，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视野猛地转向右边，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摇晃，不断后移的画面中接连出现了廖慧云、翟晓红、乔曼枫的脸，还有一些穿着不同校服，但同是文昌班的学生。这些男男女女癫狂地狞笑着，嘴里说着警告和教训的话，巴掌拳头雨点般砸在了有衣物遮盖的地方。
突然，一个大号的鞋底凌空飞来，踢在了肚子上。
魑魅魍魉般的学生一哄而散，把位置让给了这个没穿校服、一脸凶神恶煞的干瘦男人。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一阵猥琐的笑声过后，那双手强硬地伸进了格纹校服裙里。
画面颠簸起来，恶魔般的干瘦男人追上来，又被用力推开，他脚下一滑，额头在锋利的水池边磕出汩汩的血柱。
在剧烈的喘息和无助的呜咽中，重若千斤的防火门被艰难地拉开，但被激怒的男人已经红了眼，狂性大发地冲上来。勉强能通过一人的门缝迅速变窄，情急之下只能用力拔出被门夹着的小腿。
她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
摇晃的画面前方出现了拿着教案走来的林老师，他似乎被眼前的突发情况震在了原地，正要抬手叱责发狂的男人，廖慧云却从教室里冲了出来。
“林弱鸡不要多管闲事！你干的那些事，小心我让爸妈开除你，你以后也别想在这一行混了！”她紧随男人其后，扯着声音警告，眼神如魔怔般嚣张癫狂。
林老师先是犹豫，而后认命般缩到了墙边。
摇晃的画面变得模糊。
突然，一道强劲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紧接着天旋地转——
“快住手！”
“啊！啊——”
林老师的喝止和廖慧云的尖叫同时响起，但画面只剩急速变远的天空和楼层，以及急速坠落的失重感。
与地面撞击产生的剧烈震荡把江霈渝瞬间带回了昏暗的档案室，如梦初醒的还有另外两位队友。
刚才显然不止他一人被拖入了这个第一视角的“实况”里。
从高楼坠落的恐惧令他们心有余悸，这想必就是被粉饰的真相——何小慧被掀出栏杆前，连一句求救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
然而她却通过字条，让来自不同时空的局外人救救她的朋友。
那么她想拯救的白馨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