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几个印象最深的名字挑出来,逐一拆开档案袋上的绳子。
“夏成,这家伙!”江霈渝气得猛锤档案上的照片,“白馨茹想从过道走出去时,就是他把桌子踢倒的。”
“打小人!”颜娅坷干脆把左脚的鞋子脱下来,狠狠地拍打那张照片,“看他的家庭关系,父母也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啊,辛辛苦苦打工把他送到这么贵的补习社来,他却把心思花在欺负人上?是不是搁这找存在感?垃圾人!”
颜娅坷骂一句打一下,架势标准得如同天桥底下的专业人士。
“还有这个,沈英杰,和夏成狼狈为奸!我呸,他也好意思叫英杰?给所有叫英杰的好人道歉啊!”江霈渝用力锤打几下,颜娅坷的鞋子马上补位,但两人尤嫌这样不解气,恨不得立刻冲进文昌班和这些人渣来一场自由搏击——虽然很大程度是他们□□趴下,但作为他们之中的战力天花板,祁铮应该不会冷漠地袖手旁观……吧?
江霈渝偷偷看了认真翻阅资料的祁铮一眼,又悄悄无声息地移开,本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溜走,祁铮就若有所感地抬眼抓住了他。
但那道视线只是轻轻一瞥,如同绒毛扫过鼻尖,就重新落回了陈旧的纸张上。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扬尘,反正江霈渝畅快淋漓地打了个喷嚏。
颜娅坷蹲累了,把那两份布满鞋印的档案扔到一边,大剌剌地盘腿坐下:“还有在女厕乱涂乱画的那几个呢?”
“我不敢确定,但能将那几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白馨茹往女厕里拖的女生找出来。”江霈渝目标明确地从架子上掏出三个档案袋,“廖慧云,翟晓红,乔曼枫,揪白馨茹头发的就是这个廖慧云,可是……”
亲属关系那一栏上只写了父母的名字,父母的单位、职衔都是空的。
“这么嚣张?难道是不必或者不方便写明身份的人?关系户石锤了吧?”颜娅坷一边用手上的鞋拍打那张表情拽上天的照片,一边忙里偷闲地说,“廖闻朝,潘雪玲,这是什么大咖吗?”
“完全没头绪。”江霈渝把那份档案移开,拿过下一份,“哎,翟晓红的倒是写得很详细。翟继利,继利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老板;陈桂兰,多维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
“果然……”颜娅坷一视同仁地用鞋底往那张照片上招呼。
“乔曼枫的。乔力,力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阮凰,力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江霈渝冷笑着把手里的纸往地上一扔,“都是些富二代。有钱就能为所欲为,有钱就能欺负老实人了?”
“财富为他们提供了嚣张的资本,但建立在这脆弱基础上的话事权和微不足道的尊严遭到挑衅,才是他们恼羞成怒的原因。”闭麦了好一会儿的祁铮突然从两人背后出现,手上还捧着一沓牛皮纸文件袋。
“这里不仅仅是存放学生档案的地方,还有教师档案、账簿和一些……旧票据。”祁铮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地上,也席地而坐。
“‘日昇’的年净利润不错,每年营收都能交出很漂亮的答卷,和这里的教学质量、营销和炒作都分不开。”祁铮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快速摊开,指着好几页的数值说,“这个营收状况在现在来说已经满足上市要求了,但在几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上市公司的标准还要严格很多。不过,他们的财报做得很漂亮,很明显在做相关的准备了。”
他说着又变法术似的从档案袋里掏出一沓稍薄的A4纸,看着像是什么合同的复印件,快速翻过前面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指着最后几页说:“虽然‘日昇’还没有上市,但已经提前几年进行了内部股份认购,这应该是复印件。”
“这……这是廖闻朝?还有潘雪玲?”因为复印质量太差,签章的指纹糊成一团,江霈渝很艰难才辨认出被其覆盖的潦草字迹,“难怪廖慧云可以不填父母的工作单位,原来直接就是这里的大股东,关系户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
“这都不是普通关系户了,而是皇族。”颜娅坷吐槽道。
祁铮翻开复印件最后一页,指着几处草签说:“他们夫妻共同认购了35%的股份,的确是大股东。而且你们认真看,翟继利,陈桂兰,乔力,阮凰都是这里的股东,只是认购的份额没有廖潘夫妇那么多,加起来都不足8%。”
说完又在一堆文件袋里拿出一个格格不入的牛皮纸信封,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居然是一台迷你磁带播放器和一堆照片,从照片的拍摄角度来看,像是非正常拍摄。
江霈渝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宋兆富提过的“艳.照”,突然有点不敢直视。
祁铮却迅速将十二张照片平铺在地上:“如果这堆东西不是只装在一个信封里,我肯定发现不了。”
江霈渝用余光瞄了瞄,发现照片内容好像并不是什么香.艳内容,才和颜娅坷歪着头认真查看。
照片右边有一道暗黄色的镶边,即使没对上焦也能看到上面模糊的布纹和烫花,看起来像是有人躲在窗帘后拍摄的。
照片的主角是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他们坐在豪华包间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而其中一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男人就是“日昇”的校长梁锦荣。
祁铮推开了磁带播放器的开关,一堆刺耳的杂音混着人声倾泻而出。
“嘎——吱。”像是皮沙发遭到重物挤压的声音。
“……今年的方向,您应该……”
“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不是,你来得巧啊。”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马上就提着好酒来找老哥哥您啦!”
紧接着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那今年理科的压轴题……”
“我可把好几个考点都告诉你了啊。梁老弟,做人不能太贪哪,我这可是冒着风险从厂子里拿出来的。要是雷同太多,卷子作废了,对谁都没好处……你说是吧。”
“对对对,来,老哥哥喝酒喝酒!”
录音戛然而止。
在场三人瞠目结舌,一时说不上话来。虽然噪声远比人声大,但他们都把这场交易的内容听得明明白白。
“这、这是……在讨论升学试题的事情吗?”江霈渝有点不敢相信。
“所以,‘日昇’所谓的押题,原来都是‘打点’出来的吗?”颜娅坷的声音带着颤抖,“这场考试对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已经是相对公平的机会了,居然也藏污纳垢……”
祁铮抿着嘴沉默片刻,才道:“既然你们都记得在布告栏上看过的剪报内容,那就不需要我帮你们回忆了。不过,这些证据似乎没有被曝光,你们仔细看照片上的日期。”说着翻开了账簿,“在这个日期之后的第三天,‘日昇’以公对私的方式给一家报社转了四十五万。”
江霈渝的视线跟着他的指尖来到了一串英文字母上。
Song Newspaper。
“歌报?”江霈渝抬头看向队友,但两人都耸了耸肩,表示没听过这个报社。
“这可能是‘日昇’用四十五万把这篇丑闻买下来的记录,这个私人账户不一定能查到真正的开户人。一旦这些致命的证据被公布出来,不仅是补习社倒闭而已,相关人士还会坐牢。”祁铮翻过几页,又说,“按理说,一家正筹备着上市的公司,账簿上不应该出现这种去路不明的账。而且往后翻,还能看到‘日昇’和一个名为‘St.Three Group’的账户有许多巨额流水记录,但我几乎没有在股权认购或者和股东相关的文件上看到过这间公司。”
“所以,我认为这是一本暗账。”
“暗账?”江霈渝不解地问。
“说得好听些,就是真账簿。真账簿上记录的流水往往会比假.账记录的多很多。”祁铮尽量用非专业、好理解的词语解释,“但我总觉得‘日昇’暗账肯定还有别的作用。”
“这种……腌臜的致命性证据都被你找到了?”颜娅坷目瞪口呆,“就这么放在架子上?”
“当然不可能。”祁铮把账簿合上,将硬壳封皮展示给他俩看。
江霈渝指着硬壳封皮上一串形如小米粒的虫卵,惊呼道:“飞蛾卵!”
祁铮的推测果然没错,飞蛾卵果然是一种隐性提示!
颜娅坷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这是什么啊?怪恶心的!”
江霈渝在祁铮的默许下,把在什么地方发现飞蛾卵,以及关于飞蛾卵的恐怖推测都告诉了她。
“好玄乎啊……”她讷讷感叹,也是一副CPU冒烟的表情。
“何小慧和白馨茹缔造这个空间,费尽心思让我们开启档案室,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些?”江霈渝挠挠头,就算他们知道了“日昇”曾经的罪恶,拿到了相关的证据,他们这些小屁孩能够扳得过背后的资本吗?
难道把这些证据曝光,就能拯救无数个“何小慧”和“白馨茹”吗?
“这堆东西本来不可能被随手放在日昇档案室的架子上……有人在调查日昇,还跟内鬼里应外合,所以这些证据才会被放在同一个信封里。”祁铮无意识地点着硬壳封皮,“我还是坚持之前的推测,那种力量并不是想让我们改变既有的世界线。”
三人一时无言。
正纳闷,江霈渝忽然听到这静得只剩下他们呼吸声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拖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