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富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队友，掀了掀嘴唇，最终看向墙上的挂钟说：“十一点了。”
江霈渝瞧了眼走廊上的浓雾，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祁铮。
颜娅坷实在憋不住了，率先打破沉默：“既然B区的数学老师说林老师有钥匙，那钥匙肯定在他那里啊，你们有没有认真找？还是说我们没有触发关键线索？”
见祁铮还是元神出窍的状态，宋兆富代为回答道：“我们尽力找了，但真的没钥匙，倒是在蛇头教导主任的座位找到了……”
“什么？”江霈渝和颜娅坷异口同声地问。
宋兆富有点尴尬，含糊不清地说：“艳.照……”
“我……了个……”江霈渝舌头打结，“他在有学生出入的地方放这种东西？真就仗着没人能治他无法无天了是吧？”
“哎呀不是不是！”宋兆富着急地说，“是偷拍了校长和姜老师偷情的照片！”
这九转十八弯的，差点给他闪到腰。
“贵圈真乱哈……”颜娅坷脸上微微发红，“所以说，这个蛇头教导主任之所以敢在补习社乱用暴力，就是因为他手上捏着校长的丑闻证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宋兆富局促地挠了挠脸，“我们还在办公室门背后发现了这里的消防疏散平面图，上面的制图日期是十八年前。”
颜娅坷“嚯”地笑了：“AB区之间的时间差才两年，也不是差得很远嘛。”
“而且……”宋兆富畏畏缩缩地乱瞟着四周说，“那张平面图上，B区被红漆涂掉了。”
“涂掉了？”江霈渝呼吸一滞，想了片刻，才道：“难道……B区在两年后不存在了？”
宋兆富点点头：“我们在财务的玻璃柜里找到了几个档案盒，里面记载着日昇改租三楼A座，将高一两个班合并成一个大班的记录。”
“难怪A区的办公室找不到B区档案室的钥匙。”江霈渝恍然大悟，“一定是B区在两年前发生过什么，导致林老师的钥匙被收回了……按照现在的逻辑，钥匙还得在B区找。”
宋兆富惊讶地竖起拇指：“祁铮当时也是这么推断的，我真服了你俩！”
江霈渝没有被宋兆富的称赞夸飘，而是敏锐地察觉道一丝违和——宋兆富的乡音改了。
他天人交战了半晌，才语气平缓地问：“宋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宋兆富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瞬间闪过一丝心虚。
“你究竟是什么人？”
坐在两人之间的颜娅坷瞬间止住了呼吸，几乎马上就跳到江霈渝身后坐下，警惕地盯着这个穿着陌生校服的队友。
“江兄弟……你、你什么意思？”宋兆富为难地看向祁铮，渴望这个尚未表态的聪明人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你不用看他，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江霈渝表情严肃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成能够相互交托性命的队友。但你现在有事情隐瞒，我们还能相信你吗？”
宋兆富似乎还想挣扎，一脸委屈地“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名堂。
“自进入这间补习社，无论我们课后怎么为进度着急、为找线索烦恼，只要一上课，你都是最认真的那一个。我不是说爱学习不好，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淡定听课就显得很奇怪了。就好像……你压根不害怕淘汰一样。”江霈渝也是吃定了宋兆富的老实脾性，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而且，你念的这所职高，在三十年前就没有了。”
宋兆富脸色一沉，知道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终于叹了口气，用力搓着脸说：“我自己也不清楚，就是在看到那道应用题……那段关于我的祭文时，有一幕画面突然冲进了我的脑海里。”
江霈渝额上已有冷汗，连忙追问：“哪一幕？”
“大卡车向我碾来的那一幕。”
出乎预料的答案令江霈渝呼吸一顿。
“呃，呃……”颜娅坷不敢置信地指着宋兆富，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你……你的意思是……你已经……”
“俺也不知道……”宋兆富带着哭腔，乡音时有时无，“我只记得，我一直想好好学习，所以在进入补习社后，觉得机会难得……”
颜娅坷瞳孔地震，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
江霈渝耷拉着肩膀，崩断的神经令他浑身无力。
宋兆富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没出现“重影”，但那种因为自己和祁铮很可能只是元神出窍而产生的侥幸，在听到宋兆富的答案后烟消云散了。
难道他们横竖只有死路一条吗？即使经历诸多考验，从这里离开，也只是获得了投胎的机会——只是获得了成为另一个人的机会？
这辈子的记忆，结下的缘在进入轮回的瞬间都化为乌有了。
这样的轮回有什么意义？这跟删号重练有什么区别？
江霈渝像只被戳破的气球，“呼”地丧失了斗志。
“难怪高明旷课两周没有出门也能‘走进’成皇……”颜娅坷大受打击，浑身颤抖着喃喃自语，突然，她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肯定地问：“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我？”宋兆富指着自己，痛苦地沉思片刻才说，“……好像是接了一单外卖，送着送着就迷路了。”
颜娅坷用力摇晃江霈渝的手臂，激动地红着脸说：“我们，我们是福元果汁！”
江霈渝浑身一震，眼里重新有了神采。
对啊！进来好几天差点把这老六给忘了！
他记得走进大厦后只确认过祁铮和颜娅坷的身份，因为当时还是陌生人的颜娅坷给予了肯定的回复，他就下意识认为所有人都是因为这个倒霉寻宝活动才来到成皇的。
难道被拉进这里的有两类人？
可惜高明和许岱峰都没了，宋兆富的话没办法提供太有力的佐证。
“一般来说，补习社不允许在职教师另外开班授课，更何况是挖本补习社的学生。”
另外三人因为刚才的冲击惊魂未定，听到祁铮重新开口都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祁铮像魂魄终于附体，娓娓解释道：“我刚才根据错题集的提示，把内容串了一下：林老师即将和女朋友结婚，急需用钱。而从女厕的隔断板上可以得知，何小慧经常在课下问林老师问题，这就为林老师提供了一种信息——何小慧有补课需求。
“因为补习社的不成文规定，所以林老师想打广告，肯定得约何小慧密谈。何小慧最后那条信息‘一对一’应该就是代表林老师的目的达成了。
“那么他们密谈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学生非请勿入且平常不会有人的档案室。为求隐蔽，他们应该不会一起进入档案室。刚才解读的信息里，‘他约我密谈’后跟着的是‘第一格’，从结果反推过程，或许就是林老师为了让何小慧单独进入档案室，把钥匙藏在一个既能让她拿到却相对隐蔽的地方。
“假设这两本错题集的信息指向档案室钥匙所在，那么这个‘第一格’应该就是最有价值的信息了。”
“这个密谈场所就是档案室？”颜娅坷有点转不过弯来，“既然补习社不允许教师赚外快，那为什么还把学生约在补习社里谈这个事？”
江霈渝恍然大悟，心头突突地跳，兴奋地道：“如果那个林老师认为何小慧不仅能上价格昂贵的‘日昇’，还有条件上他的私教班，是不是说明她家其实挺有钱的？如果有私家车点对点接送的话，那就不方便另外约地方详谈这件事了。”
“对对对，”宋兆富连忙点头，“隔断板上好像也写过这里不便宜，还以白馨茹补习费全免为由欺凌她。”
“这些鬣狗一样的家伙，连家境优渥的何小慧都被欺负成这样，”江霈渝叹了口气，“我都不敢想父亲去世、母亲瘫痪的白馨茹遭遇了什么。”
每次谈及这个话题，队里只会陷入沉默。对于二十年前这两桩，甚至多桩悲剧，他们越发掘，压在心底的痛惜和无力就越沉重。
这个地方的许多事物荒诞又匪夷所思，充满了不真实感。但撕开荒诞的表皮，会看到比形容骇人的鬼怪更恐怖、更荒谬、更让人绝望的现实。
“那这个‘第一格’在哪里？格子？第一个抽屉？”颜娅坷稍稍冷静了下来，也开始思考答案。
江霈渝如鲠在喉。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瞟向第一张课桌，但他在第二天早上就搜过整间教室的桌膛，一无所获。
难道需要在触发两本错题集这个关键事件后才会出现？
祁铮拉住猛然站起的江霈渝。
“我不认为会藏在教室里。”祁铮摇摇头说，“我们之前不是在女厕遇到一个催进度的‘人’吗？厕所隔间也是‘格’。”
江霈渝想起被怪物一分为二的高明，又想起那道消失在女厕里的关门声，像怕惊动了某种未知恐惧般小声问：“那、那个是何小慧吗？”
“不知道。但我一直很迷惑，既然那晚我们已经有人负责盯时间了，为什么还会被催促？现在想想，这或许是一个隐藏提示。”祁铮无意识地用食指点着桌面，“我想这个林老师一定不是第一次拉私活，他很清楚自己在女学生之中的人气，而且物尽其用地利用了这一点。”
“钥匙应该也是让别的女生帮忙放的。”
“这是什么《无间道》剧情……我还以为‘那个’只是单纯用来吓我们的设置。”江霈渝仔细回忆那晚的情况，“但那晚你不是搜过第一个隔间了吗？”
“并不是全部。”祁铮表情笃定地说，“起码蓄水箱没打开来看过。”
江霈渝和宋兆富对上视线，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与此同时，眼前的灯光瞬间熄灭，走廊上的蓝绿色阴间光线将围坐在教室里的四人映得如同鬼魅。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指针显示的时间。
子时已到，“生人”回避。
无论这个答案是否正确，今晚也无法验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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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日昇补习社23★宋兆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