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有人盯着时间。”祁铮看向颜娅坷，“女生来做吧。十点半——反正看到雾气升起来前一定要通知我们。”
颜娅坷欣然应允，快步走到文昌班门口站好。
进门前，祁铮看了狼狈的高明和重燃希望的许岱峰一眼，推开了厚重的女厕门。
江霈渝总觉得，他在转身的瞬间没憋住笑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安全还是隐蔽性的考虑，这居然是一扇防火门，而且配备的液压闭门器相当给力，不仅推门费劲，还不能施加外力让它加快关门速度。
江霈渝透过缓慢变窄的门缝，看到高明止不住地往里瞧，焦急又滑稽的脸明明灭灭。
等门终于关紧，江霈渝才说：“虽然用这种门的确能避免发生一些尴尬，但这门连你推着都费劲，更别说着急进来方便的女生。”
“而且关上门后好像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他说着颇感不妙地闭了嘴。
四周静得像被隔音棉裹紧的独立空间，只有尽头那个老式蓄水池里，歪脖子的黢黑水龙头偶尔会发出水滴落的声音。
祁铮似乎也对在厕所装防火门感到疑惑。
令人窒息的安静令江霈渝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他迫切弄出点什么声响来转移恐惧：“哎，你说这隔音效果这么好，要是待会外面有状况想喊我们，他们来得及推门吗？”
“我们刚才路过文昌班的时间是九点十五分，讲解大概花去了十五分钟，现在应该是九点三十五分左右。”祁铮一转身，差点撞飞几乎贴到他背上的江霈渝，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先找线索。”
江霈渝点点头。本以为只要避开高明，祁铮就会放心地说出真正的打算。没想到他连宋兆富这种老实人都信不过，还是想坚持1v1队内语音。
不过一想到没识破装疯卖傻的许岱峰，他就不觉得祁铮这是过度谨慎了。
毕竟性命攸关，他可以为了赌一口气不要命，祁铮可没这么想。
识时务为俊杰。
也不知道祁铮几次三番对他信任有加，是因为他们本来是同学，还是因为他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无论如何，祁铮这条大腿他是抱稳了。
江霈渝一阵暗爽。
老实人宋兆富局促地站在原地，似乎还在介意自己进了女厕，只敢盯着脚尖。
“宋哥别杵着啊，你去看最里头那间吧。”江霈渝一拍他的手臂，顺势把他往前推了推。
“哎，好……”宋兆富认命地推开门。
因为课间是在第三个隔间有发现，所以江霈渝打算从同样的位置开始找。
女厕隔间的门无论是质量还是整洁程度都优于男厕，只是门的颜色和门框对不上，像被以旧换新了。
江霈渝有种不妙的预感，走进隔间一看，果然一无所获。他还仔细检查了两边的隔断板，上面连涂改的痕迹都没有。
江霈渝从第三个隔间出去，正好碰上从第二个隔间出来的祁铮。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抹除了。”
祁铮点头，笃定道：“肯定有问题。”
二人话音刚落，就听到宋兆富突然“哎”了一声。
江霈渝心急推门：“有什么发现？”
“哎哟！”撅着屁.股收拾东西的宋兆富惨叫一声，连忙扶着墙站稳，“江兄弟别急啊！这儿好些拖把呢，俺先挪开！”
原来女厕的最后一个隔间是放清扫工具的杂物房。
宋兆富一口气抓了好些拖把扫帚出来，刚放在那个老式蓄水池旁，祁江两人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宋兆富也跟着挤进去，里面还有好些清洁用具没拿出来，小小一个隔间挤了三个大男生，瞬间变得逼仄，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这里被拖把挡得严严实实，还好俺把东西挪开了，不然肯定得错过。”宋兆富自豪地搓了搓鼻子。
他指的是位于左边隔断板上的一大片被涂盖过的痕迹。
江霈渝凑上去瞧了瞧，能看得出这里肯定写了什么，但这儿的涂层比男厕那边厚了很多。他上手抠了抠，一层叠一层的白色涂改液牢牢扒在上面，纹丝不动。
“服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要捂这么紧啊？”江霈渝吹了吹抠疼的指甲。
“这也是涂改液。”祁铮弯下腰凑近看，也用手指用力抠了几下。
一股热气毫无防备地喷在后脖颈上，江霈渝紧张地往旁边缩去。
他手足无措地靠在墙上，声音微颤道：“和男厕那边的涂抹效果很像，但如果想看下面的内容，恐怕得找把小刀刮开吧。”
“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小刀，现在剩下能自由活动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满足这种漫无目的的寻找。而且，这个涂层感觉不一定能让我们用刀刮开。”祁铮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那瓶红花油，招呼其余两人凑过来，“但我们也许能用这个把涂改液层搓开。”
“红花油还能干这个?!”宋兆富大吃一惊。
“涂改液主要成分是溶在有机溶剂里的钛□□，不小心蹭到手上或衣服上的话，可以用风油精、松节油等有机溶剂溶解搓除。”祁铮说着拧开了手里的红花油，一股独属于这种药油的味道立刻充斥了整个隔间，“既然今天的小测奖励是红花油，我想用法也是一样的。”
难怪祁铮听到男厕的门板上有涂改液痕迹就把瓶盖拧上了！
江霈渝再次对祁铮的脑子转速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没把红花油和涂改液联系起来，只当成普通药油使用，那他们今晚说不定就得空手而归了！
他用手指接了一滴红花油，马上就往涂改液层上搓。
祁铮连忙喝止：“不要在一个地方猛搓，要回涂抹揉搓，因为红花油既可以溶解涂改液，也可以轻易抹掉中性笔和油性笔的痕迹，能看见字的程度就行，这样省时省力。”
江霈渝和宋兆富连忙点头，像流水线的工人一样左右开弓。但江霈渝没舍得沾太多，他想给祁铮剩点药油，让这东西发挥发挥原本的用处。
在三人的努力下，隔断板上的涂改液层终于吐出了被遮掩的文字信息：
【搞笑！为什么文昌的何小慧那么喜欢装逼啊？每次下课都追着林老师问问题！】
【我恶心她很久了，不就是想在林老师面前刷脸熟吗？吐了！】
【她的脑子是不是没有一点褶皱啊？一想到和这种蠢货坐在同一个班补课，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觉得自己low了（恼】
【征集！有没有同仇敌忾的姐妹一起弄一下她？】
【把她那支破红笔扔掉？每次看她一边问问题一边用笔戳嘴唇就反胃。】
【同意w但这样太便宜她了！何小慧去死啊。】
【大家周五放学把她抓到厕所里来XD。】
【看来有人已经计划好了啊（赞）。】
“……又冒出一个新人物。”江霈渝吹了吹自己发烫发疼的指头，皱着眉说，“这是红笔姐吗？”
祁铮暂作阙疑，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不就是找了个男的过来吓吓她嘛，胆子这么小，真没劲。】
【我只是想让她别装逼了，都怪那个男的自作主张！这些低质量的男人脑子里是只有交.配吧，令人作呕！】
【会查到我们头上来吗？】
【一个社会青年擅自在补习社下课后跑进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别担心kk。】
【感觉空气都清新了w。】【 1】【 2】
【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所以，最后一个看到以上对话的人负责抹除证据（笑）。】
三人一时语塞。
本以为在白馨茹桌面上看到的辱骂已经是这些十七八岁同龄人的恶意天花板了，没想到这些施暴者居然能以这种漠然和幸灾乐祸的语气谈论一条因他们的暴行而消逝的生命。
江霈渝感到一阵恶寒，宋兆富也气得捏紧了拳。
“这都是什么人哪！人家姑娘好学碍着她们什么事了！如果有机会，俺……我也会追着老师问问题，弄不懂的地方就是弄不懂嘛！”宋兆富气得发抖。
“就是……”江霈渝本想附和几句，但一张口就哽咽了。他真没想到那个形容恐怖，将他们这队人吓得魂飞魄散的红笔姐也是被霸凌的对象，而且她之所以会变成那样，也是校园霸凌引致的惨剧。
“下面还有。”祁铮催促他们继续往下看。
江霈渝和宋兆富往后挪了挪，难过地继续阅读下半部分文字信息。
不知怎的，江霈渝总觉得祁铮的声音没那么冰冷了。好像在遇到跟霸凌事件相关的线索时，总能在他身上发现属于人性的柔软。
【昏倒！这个世界上的垃圾怎么总是扫不干净啊？】
【日昇女厕最后一格的心想事成板这么快复出了？我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呢w。】
【这里已经有名字了吗ww还不是因为垃圾太多，每天都像坐在垃圾堆里一样！我已经要被那种酸馊味逼疯了啊⊙⌒⊙】
【那大家一起做一次清道夫，把那个免费蹭了大半个学期课的穷鬼赶出去吧！应该会有很多人想来吧？报名开始！】
【举手。凭什么她可以一直免费？这儿补课可不便宜╰（｀□′）╯。】
【同意。】【 1】【 2】【 3】……
看到这里，江霈渝和祁铮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如无意外，这个“免费蹭课的穷鬼”，指的就是白馨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