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前，江霈渝草草给作文结了尾，放下笔后居然奇妙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身处未知之中才是最恐怖的，面对已知结果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更何况按照当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今天需要直面恐惧的人也不是他。
江霈渝一边收试卷一边借机观察高明，这个趾高气扬的前优等生已经一蹶不振，双眼放空地歪在椅子里，就连猪头老师喊他起来收试卷都无动于衷。
再看坐在F1的许岱峰，尽管他还脱力似的靠着窗户，但双眼已经恢复了神采，而且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惊慌失措的。
两人的状态好像完全对调了。
看过那篇祭文后，大家都默认今天死的会是高明吗？
他又下意识看向祁铮，祁铮将红肿不堪的右臂摊在桌上，但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正看着高明。
不知怎的，看到他的眼睛，即使不用被他注视，江霈渝的暴躁也能有所减缓。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双眼睛太令他着迷了。
祁铮的眼睛漂亮得很有特色，像一双眼梢微微上翘的弦月，细细的双眼皮和纯黑的眸子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冷冽，以及一种傲然睥睨众生的感觉。
“快点把试卷收上来。”姜老师掐着甜腻的嗓子催促道。
江霈渝回过神来，惶遽地收回视线，把齐好的试卷放在讲台上，逃也似的快步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本以为语文考试需要修改作文，猪头老师所需的阅卷时间会长一点，没想到十五分钟后，她抬起了头。
“按照惯例，今天随堂小测排名第一的同学，放学后可以跟老师去办公室拿一份小礼品，但最后一名的同学要受到惩罚哦！”
又来了，天与地的待遇。
江霈渝看向高明，他已经把眼镜摘了随意扔在桌上，正闭着眼静待死亡。
“这次随堂小测考得第一名的，是C3的颜娅坷同学，大家鼓励祝福！”猪头老师率先鼓掌。
这虽然不是坏消息，但大大出乎江霈渝的意料。他边鼓掌边看向祁铮，有点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这么快就从第一的位置掉下来了。
难道签运的buff加成真的对游戏结果起着决定性影响吗？就算实力有质的差距，只要抽到上上签就能考第一？
这也太玄了吧！
既然抽到中上签的祁铮都从神坛掉下来了，那签运最差且出现了不吉利“祭文”的高明……
江霈渝已经不忍心看他。
“那么最后一名。”
还是来了。
江霈渝憋着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
“F6的孟俊同学，你退步太多了哦。”姜老师用腻得恶心的声音宣读判决书。
孟俊?!
江霈渝唰地看向高明，只见高明双眼中迸出精光，兴奋地跳起来，像只猴子般怪叫道：“哈哈哈！谁说同一个问题不会出现两次例题?!这不就出现了吗！哈哈哈！”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死里逃生的高明癫狂地大笑，将坐在F6浑身发抖的孟俊衬得尤为悲惨。
“B10的高明同学，请不要在课上大声喧哗。”姜老师厉声警告道。
“课上？”高明处在亢奋之中，就连猪头老师的警告听起来都是个天大的笑话。他重新戴上放在桌上的眼镜，毫不在意地说：“下课铃响了，这是你在拖堂！”
姜老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那双黝黑的小眼睛里忽然浮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随着她将视线移向孟俊，江霈渝的身体也像被一双大手强行拗了过去，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F6的方向。
他恐惧地盯着那三只食人怪鸟出现的方向，但沸腾的浓雾没有卷起旋涡。
“啪、啪，啪、啪……”
那种用黏稠湿漉的手掌拍打墙壁的声响勾起了江霈渝的恐怖回忆。
难道红笔姐也是处刑者之一？
但窗边很快凭空出现了一只布满了血丝的巨大眼球，否定了他的猜测。
紧接着，第二、第三只巨眼也紧随长出肉蹼的手掌不断攀爬而登场。
那团肉山似的怪物长着四条手臂，三只恐怖的巨眼四周围着一圈细密的橙黄色复眼，让人瞧一眼都头皮发麻。三只巨眼之下，一张大嘴狰狞地咧开，露出两排森森白牙和肉色牙床。
它用四只带蹼的手掌像螃蟹一样横着爬上了窗户，牢牢地趴在铝合金的窗框上，压得整面玻璃窗都发出“咯嗒、咯嗒”的呻吟。
F6的孟俊惊恐地往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窗的方向推去。
“妈妈……妈……妈……的乖宝宝……来……”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昨天被啄烂的破洞清晰地传进教室。
“我不要过去！我不要！”
怪物的嘴里瞬间喷出一堆细长的触手，如子弹般成束穿透了玻璃，圈紧了哭号着往走廊跑去的孟俊。
“好好读书……才有前途……”
“快放开我!!!!我就和你们说不学了！”孟俊揪住勒紧了自己脖颈的触手，但触手湿滑黏稠，不仅抓不住，还在刺激下越勒越紧。
“坏……宝宝……”怪物空闲的触手在浓雾中张牙舞爪，像刚破壳的细蛇般游动着。
“救命……救……咳、嗬呃……”孟俊原本惨白病态的脸被勒成了红色，又逐渐涨成猪肝色，最终，他成了一具双眼暴突、舌头无力垂在外面的尸体。场面虽然不如昨天的血腥，但因颅内压升高后失禁的大小便顺着裤管掉落，让教室瞬间飘满了臭不可闻的气味。
江霈渝很想屏气或捏着鼻子，但那股难以抵抗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只能清醒地感受这一切。
“哐、哐、哐！咔嚓——”
触手用孟俊的尸体一下一下撞击玻璃，脆弱的窗玻璃很快就碎成了渣渣，稀里哗啦地撒在地上。
“宝宝……”那三只巨大的眼睛怜爱地看着形容可怖的尸体，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像蟒蛇进食般将孟俊缓缓地整个吞下。
随后，松垮的铝合金窗框发出一声脆响，被怪物身上的黏液粘着向外倒去，无声地坠进了雾里。
一切归于平静，施加在众人身上的力量也随之消失。
重新找回呼吸的江霈渝贪婪地攫取氧气。他手脚冰凉地站起来，浑浑噩噩地跟着NPC调换座位。
突然，一阵滑腻冰冷的“咝咝”吐芯声在脑内响起，未等他有所反应，那个身长近乎两米的蛇头执行者就已经出现在B10的课桌前。
“课上不得喧闹！”无影的棍棒随着话音一同砸下，高明“啊”地惨叫一声，被砸变形的眼镜便沾着血飞了出去。
“辛苦你了，秦老师。”讲台上的猪头姜老师朝蛇头咧嘴一笑，露出了漆黑肮脏的牙齿。
门上的小喇叭几乎毫无间隔地响了起来：“文曲班B10高明同学，因违反社规，课上喧闹。现予以通报批评一次，望高明同学好好反思，不要再犯。”
“那么……”姜老师露出餍足的表情，郑重地宣布，“今天的提升课就上到这儿，大家按照重新排列的座位坐好，F9的同学记得把座位往后挪。希望大家回家后好好复习，争取向A1座位靠拢。那么，今天的第一名，颜娅坷同学，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疯子！疯子！都疯了！”高明单手捂着被橡胶棍敲破皮的额头，恨恨地瞪着蛇头魁梧的背影，愤怒地锤桌子。
颜娅坷惴惴地看了其他队友一眼，尾随姜老师离开了教室。
江霈渝把座位挪到旁边的C10后径直跑向了正在往后挪的许岱峰。
“耍我们很高兴吗？”江霈渝气愤地质问。
许岱峰眼珠微颤，像想起什么似的，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容：“我也没求你啊。”
和之前一直唯唯诺诺、缩头缩脑的惊弓之鸟简直判若两人。
得知许岱峰恢复正常的宋兆富也走过来谴责他：“许兄弟，你这样做事太缺德了！你、你也知道，你身上的味道……”
许岱峰无所谓地往椅子上一坐，说：“你们就当送佛送到西吧。”
“你什么意思？”江霈渝不想浪费脑力猜谜语。
许岱峰用手点了点桌角的座位号：“我已经是死人了。”
江霈渝想起那篇诡异的祭文，神情一凛：“你也死了？”
“也？”许岱峰好笑地问，“还有谁？”他看到满脸血污的高明，幸灾乐祸道：“是啊，他肯定先死。他F10，我F3；明天是他，后天是我……”
原来是在抱怨这件事……
江霈渝有点尴尬，想顺着话头追问祭文的打算落空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高明，他重新戴上破了一边的眼镜，顶着高高隆起的额头，认命地坐进了F10。
许岱峰前一刻还笑着的脸突然扭曲，豆大的泪珠相继滚落：“没想到，我还是逃不掉，我逃不掉了……”
江霈渝叹了口气，将视线从高明身上挪开：“就算很害怕，我也想坚持到最后一刻。”
“你耍了我们，我和宋哥的确很生气。但不可否认，我们不想扔下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利用你。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就有多两次试错的机会。”
“随着陆续触发新事件和新地点，新线索也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虽然我毫无根据，但感觉只要找到那根串连始终的线，就能弄清因果，就能找到从这里出去的通关方法了。”
江霈渝深吸一口气，说：“我愿意为此用掉自己所有的机会。幕后操手凭什么把我抓进来反复蹂躏啊？我不甘心，这是我单方面对幕后操手发起的豪赌，哪怕最后只能走出去一个人，都算我赢。”
“虽然这是我随便决定的赌局，但光凭我自己肯定没办法赢，所以，我恳请大家能帮帮我。”他忽地一松眉头，重新露出轻松的笑容，“……就像我没放弃‘神志不清’的你一样，从结果来看就是我赌赢了。怎么样，其实我的赢面挺大的吧？”
许岱峰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江霈渝。
“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装傻充愣，既然恢复了，那就不要在这里放弃。无论现在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都不要以放弃为前提呼吸。”
NPC陆续往外走，却静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其他人也都沉默着。
“颜娅坷出来了。”站在门口的祁铮打破了消沉的死寂。
江霈渝激动地转身向他走去：“奖励是档案室的钥匙吗？”
祁铮摇摇头：“是一瓶红花油。”
“啊？”江霈渝一愣，随即看向他肿成馒头的手臂，又道：“是本来就会给这个奖励，还是因为有人受伤才把原有的奖励换成了伤药？如果天天有人受伤，天天给蓝，那我们有拿到档案室钥匙的那一天吗？”
“也许档案室的钥匙并不能通过小测奖励获得。而且……”祁铮说着，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瞧他，“我感觉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坐上A1的位置了。”
江霈渝心头一动。祁铮这熟悉的小眼神，应该是想和他开队内语音了。
他不动声色地紧跟其后，默默寻找能够和祁铮单独相处的机会。
祁铮看了眼对面已经走空的文昌班，道：“我计划查看B区的女厕。”
颜娅坷正想把红花油递给他，闻言手一抖，东西险些从护栏的缝隙掉下去。
“啊？我……我有点……”六人里就她一个女生，进女厕调查的任务毫无疑问会落在她的身上。虽然课间曾经自告奋勇，但要在晚上独自走进闹鬼补习社的女厕找线索，就算她有上上签傍身也很怵。
江霈渝脑海闪过一道灵光，条件反射地举手：“我也去！”
众人表情各异地看向他。
“当然，现实中肯定不能进去，这里不是没‘人’嘛……”江霈渝连忙用眼神暗示祁铮，谁料他没对上电波，而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祁铮接过红花油，边拧开瓶盖边说：“和课间一样分成两队，一队搜线索，一队在外面观察情况，随时接应搜索小队。晚上能自由探索的时间不多，效率越高越好。”
这时AB区的NPC都“走”光了，一行人通行无阻，但高明和许岱峰情绪低落，没什么斗志，像被壁虎舍弃的尾巴一样走在最后。
祁铮回头看了他俩一眼，转而问江霈渝：“你们在A区男厕看到什么了？有必要再进去搜一遍吗？”
江霈渝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边走边把看到的信息告诉了祁铮，连上面有两种不同的涂改痕迹这种细节都提了。
将之前匆匆获得的信息重新梳理一遍，江霈渝才发现了其中的盲点：“难道因为白馨茹是解题关键，所以男厕里才找不到有效的线索？”
祁铮抿着唇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把红花油的盖子拧了回去：“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江霈渝不解地嘀咕：“红花油不用来回蓝还能干吗？”
祁铮把瓶子装进裤兜：“再看看吧。”
一行人在B区的玻璃门前站定。
意志消沉的高明愣了一下，边掏门禁卡边走上来。
众人这才记起还有门禁卡这回事。但很快又想起一茬：除非今晚能通关，否则已经挪去F10位置的高明明天必死无疑。
假如他今天就被怪物整个吞了，门禁卡能申请补办吗？
想到这里，所有人皆是一阵后怕。
但现在这种情形，让高明把门禁卡交出来的话变得难以启齿。
局面进退维谷之时，拿着门禁卡的高明突然动作一顿，把卡慢慢收回胸前。
“今天我和江霈渝进男厕前，你和她做了什么？”高明转过身，目光如电地看向祁铮和颜娅坷。
被他用质问的目光扫射，颜娅坷心虚地往后一缩，后背直接抵在了墙上。
高明表情霎时阴狠起来，怒道：“果然！”
颜娅坷向祁铮投去求助的视线。
“你们果然没打算救我。”高明瞪视着支支吾吾的颜娅坷，手上用力，门禁卡眼看就要被弯成两段。
江霈渝身体先于大脑指令，一个闪身就将他捏在两指间的门禁卡抢了过来。
“还给我！”
突然失去了唯一筹码，高明怒目圆睁，蹦起来怪叫着掐向江霈渝。
江霈渝后背撞在玻璃门上，退无可退，眼前忽地闪来一道高大的黑影，紧接着就听到了高明的惨叫。
祁铮扔开高明的手，蹙眉看向左臂渗出一串血珠的抓痕。
被这阵仗惊呆的许岱峰和宋兆富同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左一右地制住了发狂的高明。
江霈渝连忙向前跨了一步，小心抬起祁铮的手臂，几道抓痕触目惊心，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咬着牙就要冲上去给高明一拳。
“别急。”祁铮长臂一伸，勾着他的校服衣领将人拉了回来，“去开门。”
高明像只末路的疯狗，挣扎着想骂脏话。
宋兆富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但被高明狠狠咬了一口。
宋兆富吃痛松手，干脆钳住了他的下巴：“别骂人啊！把蛇头引过来，俺们都没好果子吃！”
“呵，你觉得我有所谓吗？”高明挣开他的手，怪笑着道，“坐在F10上被怪物分尸吞食是死，被那个蛇头怪物揍死也是死。”
“嘀——”玻璃门应声开启。
“你们，在看到那篇祭文的时候就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一直想问个究竟的事被当事人提起，江霈渝反而语塞。
“我没死，我没死！”高明突然卸了力气，换了副示弱哀求的表情，“你是不是偷偷给了她什么让她坐到了A1？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同样是队友，有通关的方法应该分享吧！求求你了祁铮，祁大学霸，我还不想死啊！”
江霈渝被他炉火纯青的变脸技术和不要脸的程度震撼得五体投地，正想揶揄两句，旁边的祁铮却开口了。
“我确实有一个破解小测淘汰制和社规淘汰制的思路，而且通过了验证。”
平静的话语让在场每一个人眼里都燃起了斗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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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日昇补习社16★骚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