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起的瞬间,祁铮和江霈渝几乎是扑进A区里去的。
高明和宋兆富立刻撂下痴呆的许岱峰,回身接住了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两人。
“哎!我们这是开始有团魂了吗?”江霈渝借力就地一滚,缓冲了伴随而来的惯性。
“刚才那是什么?”颜娅坷惊魂未定地问,“怎么又来一个怪?”
前有猪头姜老师,人首鸟身怪,现在又冒出个乱挥武器的蛇头壮汉,白天的限制越来越多了。
祁铮捂着微微发抖的右小臂:“先上课,课间再讨论。”说完马上咬紧了牙。
“你的手……”江霈渝紧张地跳起来。
祁铮咬紧牙摆摆手,强忍着痛苦。
江霈渝扶着他紧跟老师走进教室,刚坐好,门上的小喇叭就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文曲班A1祁铮同学,因违反社规,在补习社范围内追逐打闹,现予以通报批评一次。望祁铮同学好好反思,不要再犯。”
队友们或担心或不忿地看向A1的座位,被通报批评的祁铮本人反而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少了一次机会又挨了一记闷棍,江霈渝看起来比祁铮还要生气,偏偏又干不过这里的规则和那个孔武有力的蛇头怪,只好坐在D10的位子里生闷气,黑板上的化学配平公式一个都没记下。
许岱峰似乎真的被吓傻了,他坐在靠窗的F1号位子里,眼神空洞地盯着黑板。因为那邪门的预备铃响得猝不及防,所以压根没机会找替换的裤子,但他附近的NPC都像没有嗅觉似的,依然专注地听课,记笔记。
“通感”好像只属于他们这几个“玩家”。
想到这儿,江霈渝又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果然一身的尿臊味。
他分神往左边瞧了瞧,昨天被三只不人不鸟的怪物啄破的玻璃窗依然烂在那儿,奇怪的是那片涌动的浓雾居然没有往室内渗进一丝一毫,好像窗户上被张开了什么结界。
地上和周围的桌椅则被清理干净了,不见一点儿恶心的残渣,被血肉喷得一片狼藉的墙面也重新粉刷过,但看起来不怎么用心,干裂掉落的墙皮下隐约还能看到氧化成橘黄色的血迹。
这节课飞似的过去了。
对江霈渝来说,高一化学知识巩固比数学物理提升课好受一些,当然,也可能是他越来越适应这里的节奏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课间,六人在走廊上重聚,但神志不清的许岱峰失去了发言权,成了走到哪儿靠到哪儿的“靠哥”。
高明嫌他一身刺鼻恶臭,本来不同意将他搬来搬去,认为既没有意义鼻子还要受罪。
但江霈渝认为,既然许岱峰在清醒时答应了组队,那就不该把队友扔下不管,说不定许岱峰在旁边听着听着就好了呢?于是和宋兆富不谋而合,由他们俩负责在下课时把他扛出走廊,上课时再扛回去。
江霈渝心疼地看着祁铮的右手说:“你的手臂越来越肿了,还是想办法处理一下吧。”
祁铮似乎在短时间内适应了疼痛,他灵活地动了动左手,示意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惯用手:“没什么影响,不用浪费时间。”而后单刀直入地说,“B区的时间流速有问题。”
“我也猜到了。”高明说,“按理说,周一到周五,补习社都是晚上六点开始补课。两节课加一节随堂小测,再加上课间时间,到晚上九点左右放学。虽然昨晚在A区耽搁了一会儿,但根据B区挂钟显示的时间逆推后,以上课时长度是正确的。”
颜娅坷疲惫地说:“所以,现在的时间安排大概是:晚上六点~九点,A区上课小测;九点~九点十五分,走淘汰流程。九点二十分左右~十二点,B区开放,且到十一点左右,B区文昌班以外的地方会升起浓雾,亮起很阴间的灯光,应该无法自由活动;凌晨十二点~凌晨五点,红笔姐巡逻,这时要躲起来不能被她发现;凌晨五点~早上六点,B区持续开放且可以自由活动。六点一过,又马上无缝连接到晚上的补课时间了。”
她精神萎靡,看来在B区的短暂睡眠没起什么作用。
江霈渝抬头看向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仿佛只有刚才隔着窗帘看到的晨曦证明白天来过。
“机械挂钟是十二小时制的,因此上午六点和下午六点的指针位置一致……这个幕后操手好狡诈,居然用这种阴招来削减我们的时间。”江霈渝越说越气,“这么一合计,我们找线索和总结的时间一共就五个多小时,而且还是在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连轴转,996的社畜都没这么惨吧!”
“再这么下去,人迟早出事,都不用幕后操手设置花里胡哨的淘汰制度了。”颜娅坷也气得直哼哼,“偷时间这点太鸡贼了!是不是关卡策划担心我们通关速度太快,它饭碗不保啊?!”
“B区不是只有放学后到早上六点开放才开放。”祁铮看着对面说,“你们看,B区走廊的情形已经和昨天未解锁时不一样了,我们唯一不确定的,是在放学前走出A区大门是否违规。”
众人回头看去,发现B区和A区一样灯火通明,课间的走廊上也有巡逻的“哨兵”。唯一不同的是,上课前给了祁铮一闷棍的蛇头壮汉仍然在B区的走廊上游荡。
他硕大的三角蛇头上面嵌满了象征危险的鳞片,仿佛淬了毒的暗紫芯子滑溜伸缩,好像在舔舐猎物飘在空气中的气味,近两米的身躯肌肉虬结,处处都透露着致命威胁。
居然还是条毒蛇?难道他不仅能物理攻击还能放毒?好家伙,都玩近战法师这一套是吧。
江霈渝恨得牙痒痒,但只能在心中无能狂怒。这越来越难的设置让他想直接躺平了。
蛇头壮汉没有察觉到来自对面的打量目光,棕白相间的蛇眼中,瞳仁警惕地缩成一条竖线,仿佛走廊上的学生稍有异样,就会被他用毒牙瞬间咬断喉咙。
“还有一点,原来违反社规会被通报批评。”祁铮看着江霈渝说,“你上次被科任老师点名后没有这一个环节。所以,我才是第一个被扣减机会的人,不是你。”
江霈渝双眼一亮:“你是意思是说,我昨天被那个长着人脑袋的老师点名不算犯规?”
“应该算。”
“啊?”
这……
江霈渝被他前后矛盾的话弄得有点晕,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祁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高明:“昨天他被点名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一阵‘咝咝’的声音?我坐在B列,只听到了一点点,下课铃声响过后就消失了。”
高明努力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点点头:“好像就响了一下又飞快地消失了……但那种声音就像从脑子里传出来的,我也搞不清楚,怕你们把我当神经病,所以没敢提。”
有过早上的经历,众人马上就明白到,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响就是蛇头壮汉即将出现的音效。
“所以,违反社规需要被蛇头处罚、通报批评过才会扣减次数,因此蛇头应该是社规淘汰的执行者。”祁铮理了理思路,重新看向江霈渝,“我和高明都听到了蛇头即将登场的声响,也就是说,你的确因为犯规被补习社的老师点名,但这个老师没有执行处罚的能力,需要拥有处罚权限的蛇头来处理。不过,你被点名后很快就打了下课铃响,或许蛇头以为这是‘误判’而没有执行处罚。”
“所以……我意外卡bug了?”江霈渝脸上的疑雾一扫而空。
“我更倾向于没被发现的潜规则。”祁铮摇摇头说,“你被点名的时机恰巧卡在下课铃响的前一秒,这种难以凭借巧妙操作再现的奇迹,通俗说法就是走运。我们之前不是抽过签吗?我记得你抽到了上部签吧。”
江霈渝连忙点头:“看来上部签的确有点特殊加成。”
“嗯。虽然复刻奇迹的操作空间和意义不大,但这证明,只要buff加成足够强,就能卡上某些bug。譬如,蛇头在判定‘玩家’犯规到实施惩罚之间存在一段极短的间隔,运气好能直接闪避,运气差的虽然难逃惩罚,但有可能通过走位或者别的技巧拖延时间,从而利用执行者或这种特性去完成某些事情。”
虽然又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但他仍然满脸纠结,仿佛握着钥匙却找不到对应的锁孔。
这种明明找到解题思路但死活求不出解的感觉实在糟糕。
无论是昨晚有理有据地分析后误判安全屋,紧接着被吓晕社死,还是眼前这种地狱难度的通关模式,都在一步步地冲击他的精神堤坝。就算他勉强用“阿Q精神”加强防御,但在这种高强高压的环境下,决堤只是时间问题。
过载的脑子就像锈蚀了似的,转得越来越慢。
江霈渝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乱头发,没想到竟引来几个游荡的“哨兵”好奇驻足。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emo吗?”江霈渝没忍住呛了其中一个眯眯眼男生。
“Emo?”眯眯眼男生毫无平仄起伏地重复他的话。
前一刻还处于消沉状态的江霈渝瞬间如梦初醒。
对啊!NPC除了当演示规则的工具人,还能遭遇,然后触发剧情啊!
在游戏里,NPC只要存在,就肯定有意义,而最大的意义就是和PC交互!
江霈渝连忙追问:“你知道emo吗?”
“我很累,不要再问问题。”眯眯眼男生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我……”江霈渝把后面的“靠”吞进了肚子里。
为了不挨棍子,从这一刻开始,他要做个文明人。
宋兆富反应很快,双眼发亮着说:“俺再问问别人!”
他马上走近一个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的新实女生。
“不要打扰我学习!”那个女生目眦欲裂地瞪了他一眼,像躲什么传染病源似的快步走开。
五人照葫芦画瓢地分散在走廊上和游荡的学生们攀谈,但他们不是回答“我很累”“我要背书”,就是“不要打扰我学习”,几乎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祁铮对另外五人摇摇头:“或许我们应该先去厕所看看。”
“哦!”江霈渝蓦然醒悟地一拍脑袋,居然舍近求远,把已经明示的线索给忘了。
办公室、档案室、课桌和厕所,社规提到的四个地点里,已经有两个地点出现了和其他信息关联的线索,现在就剩下还锁着的档案室和厕所没有去过了。
一行人刚转身往厕所走了几步,令人绝望的上课铃再次响起——还有一节课和一个课间的时间,他们又得面对随堂小测和血腥的淘汰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或是队友。
江霈渝垂头丧气地往教室走。
宋兆富一拍头:“哎!许兄弟还在外面。”
江霈渝脚步一顿,和他一起把许岱峰扛回椅子上。
这小子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
江霈渝瞧着他呆傻的样子,忍不住想,在感受不到恐惧的情况下死掉,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从讲台返回,路过A1座位时,祁铮突然喃喃低语道:“别着急,所有发现都是向前迈步的基石。”
等屁股挨上椅子,江霈渝才回过味来。
那句话的语境不太像自言自语,倒像在鼓励他人。
所以……他在鼓励谁?
有点憨的宋兆富?神志不清的许岱峰?还是……他?
江霈渝下意识看向A1座位,那个一边用左手熟练地转着笔一边认真听讲的背影,俨然就是一个眼里只有学习的好学生。
话说回来,祁铮是那种会为别人喊加油的性格吗?
是不是压力过大产生幻觉了……
江霈渝不受控制地脑补祁铮穿着啦啦队的迷你制服,一边挥动刚装上去的双臂,交替举着炫彩的手摇花,一边冷着脸踢着腿给他加油。
他被自己脑补的形象逗乐了,狠狠掐了手臂一下才没笑出声来。
课间形成的烦躁和消沉也因此减轻了不少。
所有发现都是向前迈步的基石——无论是祁铮的自言自语还是对他、对队友们的鼓励,这句话对拼命想逃出这致命空间的每一个人都适用。
起码每一次发现都会进一步证明这不是无法攻破的死局,只是他们还没有一个关键线索将所有钥匙都串在一起。
江霈渝用力吁了口气,像要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吐出去一样。
他抖擞着精神抬眼看向黑板,悲伤地发现这是一节数学提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