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昇补习社13★另一个头

“……有个纸团。”江霈渝把它掏了出来。

祁铮从桌上跳下,伸手接过纸团,然后小心地展开,瞧了一眼,便立刻把字条展示给他们看。

我想出去。

江霈渝一愣,脱口道:“这不就是我们的心声吗?”

“难道还有人被困在了这里?”高明略加思索后问。

“也许。”祁铮将字条摊在桌上的同时也看到了那些污秽的文字,很快就拧紧了眉头:“校园霸凌无处不在。”

“她……这个被霸凌的女孩子是不是也被困在了这里?难道她就是红笔姐?她为什么既要吓我们,又用这种方式给我们传字条?她……是在求救吗?”江霈渝连珠炮似的问。

祁铮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江霈渝一五一十地回答:“那位姐不是在桌膛里找红笔嘛,我记得你说过桌面上可能会有线索,既然都和桌子有关,说不定真有点什么联系,但桌膛里干干净净的,唯独这张桌子上面涂满了恶毒刻薄的骂词和脏话。”他喉咙发紧,咽了口唾沫才道,“……明明社规禁止在桌面上乱涂乱画,这帮崽种……我想至少把铅笔写的部分擦掉,但橡皮好像过期了,就随手把它扔进了桌膛里。”

“橡皮擦是在哪里找的?”

“讲台上。”

祁铮快步走向讲台,拨了拨散在讲台上的教具,把一张过了塑、沾满粉笔灰的A4纸撕了下来。

“你看。”祁铮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

江霈渝一脸不敢置信地来回数了几次桌子,才敢将自己坐着的位置和座位表上的名字对上号。

“这张桌子,是属于白馨茹的。”

“谁是白馨茹?”高明因为出现了不知道的情报而异常紧张。

“她……”江霈渝询问般看了祁铮一眼,对方点头同意,他才把昨晚在布告栏上看到的剪报内容告诉了高明。

“……居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高明感叹,“所以那个找红笔的女生就是白馨茹吗?”

“不知道。”祁铮摇摇头。

江霈渝紧接着解释:“那张剪报上的照片恰好被雨水冲烂了。”

良久无语。

年少失怙,母亲残疾,重拾险些放弃的求学梦后又遭受校园欺凌。这种短暂回甘又重坠地狱的滋味,他无法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感同身受。

假如那个执着寻找红笔的鬼影就是她的结局,那真的……太令人绝望了。

虽然不知道白馨茹是游戏设定的NPC,还是二十年前真正存在过的人。但在现实中,被命运玩弄、因霸凌而酿成的惨剧比比皆是。

他忍不住想,如果被霸凌的是自己,他能站起来反抗吗?如果目睹了霸凌,他会有勇气伸出援手吗?

他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但一想到有可能代替白馨茹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对象,他犹豫了——当他成为被泄愤的对象时,会有人义无反顾地加入弱者的行列吗?

江霈渝明白,当他率先衡量得失时,这种善意就不太纯粹了。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祁铮,居然意外地捕捉到一抹难过。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在祁铮的脸上看到属于“人”的情绪。

“你们一定觉得我很讨厌吧?”高明突然说。

祁铮从恍惚中回神,愣了愣说:“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江霈渝尴尬症又犯了,这种时候说点好听的假话也不会缺块肉吧!

这个答案似乎在高明的意料之中,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并不在意地说:“我都知道,你要说不讨厌我还不信了。”

江霈渝连忙打岔:“你问这干吗?多影响团结啊!”

“我只是……”高明欲言又止地低下头,“被孤立,被霸凌,我多少能理解这种感受。”

“……我的父母很优秀,他们一直对我寄予厚望。为了不辜负他们,我不停地用功,一刻也不敢懈怠。我没有朋友,因为他们告诉我,只要学习好,以后有成就,自然就会有更高层次的朋友,不用因为失去一时的友谊而担忧。我之所以不玩游戏,是因为他们训诫我,玩物丧志……

“被孤立的初期,我还能用他们教的道理自我安慰,但渐渐的,我融不进集体,成了班级的边缘人,也越来越学不进去了,成绩像山体滑坡一样退步……

“我的课本被扔下楼,错漏百出的试卷被钉在黑板上‘示众’。他们嘲笑我,父母和老师都说只要成绩能上去,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他们不希望我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分心,不断地用以前说过无数次的道理劝解我,但我已经没法再用那些道理自欺欺人。

“我曾经的成绩是很不错,但在新实,我只是优秀的一员,用那些人的话来说,就是好得毫无特点,明明那么多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厉害的人都没这么自以为是。

“认识到这一点后,我就怎么都没办法踏出家门……其实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旷课两周了。”

难怪高明知道被祁铮控分算计,以及把答案错填到草稿纸上而成绩退步后会那么崩溃了,原来久违的第一只是场空欢喜,他仍身处自己经历过无数次的噩梦之中。

江霈渝很想安慰高明几句,但此时无论是自嘲或鼓励好像都不太合适——应该没有学霸喜欢听学渣不走心的嘘寒问暖吧。而且从他说的内容来看,这位名校生明显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或者说,这才是所谓的精英教育吗?

又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江霈渝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祁铮。应该同样接受了严苛精英教育的他仿佛一尊石像,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等高明说完才动了动眼睫。

“之所以会发生霸凌事件,只是因为霸凌者想霸凌他人,与被霸凌的人强弱与否、合群与否无关。”祁铮说着,莫名看了江霈渝一眼,“人天然会因为不合群的同类感到恐慌,但人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选择是否融入群体,即使被孤立我也没有强融。”

江霈渝呆呆地眨了眨眼,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又抓不住关键的内容。

“还是想想白馨茹为什么要给我们传字条吧。”祁铮收回视线,把话题拉了回来。

江霈渝斟酌着道:“会不会只要把她救出来,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

祁铮突然起身去讲台,在上面找了一支破破烂烂的中性笔和一沓便条贴回来,用清整的字迹在粉色的便条贴上写道:“你是在向我们求救吗?”

而后把便条贴揉成小团扔进了桌膛里。

几人等了一会儿,江霈渝才探头往桌膛里看。

那个粉色的纸团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处。

江霈渝把纸团重新拿出来摊开,确认上面是祁铮的字迹,才对两人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需要特定触发条件的提示。”祁铮叹了口气,但听起来并不意外。

高明泄气地抱怨:“这游戏也太难了吧……不仅有环环相扣的淘汰机制,早上有规则,晚上还有厉鬼,试得考,线索也得找……”

“不要灰心,我总觉得,我们好像离答案不远了。”江霈渝将祁铮写的字条收进裤兜,“起码,白馨茹应该是题眼。”

“丁零——丁零——”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魂飞魄散,短暂的愕然后才跳起来。

“怎么这么快打预备铃?”江霈渝不解地看向高明。

“我怎么知道?!”高明慌张地往外瞧。

两边的走廊上已经陆续出现了穿各色校服的学生,而且前半小时才微熹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深沉暮色。

眨眼之间,已经从清晨变成了傍晚。

“别发呆了,要在打上课铃前返回A区!”祁铮连忙招呼还晕乎乎的颜娅坷和宋兆富。

宋兆富咋咋呼呼地冲出去几步,又指着摊在地上的许岱峰问:“他怎么办?”

江霈渝都快走到门口了,见状又“哎呀”一声折返,弯下腰架起依然不太清醒的许岱峰:“搭把手,把他拖回去!”

“哎,好!”

宋兆富和江霈渝一人扛一条胳膊,几乎走在了最后。

虽然B区都是小班,但开设的班级比A区多,来上课的学生络绎不绝,乌泱泱地从玻璃门涌进来。

他们和A区的学生并无太大的区别,脸上同样毫无生气,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眸子没有一点温度。

这些学生都低着头,像木桩一样动作一致地往教室走去,遇到他们六人也不避让,仿佛他们是透明人。

一行人摩肩接踵,仿佛在密林中前行,走得极为艰难。

他们仍不知道,如果在上课铃和放学铃之间不在A区,算不算旷课早退,而且最要命的是,预备铃和上课铃之间只有五分钟的间隔。

以他们现在的行进阻力和移动速度来看,这短短的五分钟根本无法从B区走廊最末端走到A区的玻璃门,尤其B区的大门还在源源不断地进人。

如果被判定犯规,那整个队伍会被一次性扣除六次试错机会,这将对他们之后的机动性造成严重打击,从这儿出去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他们干吗傻站在走廊上啊?”江霈渝强忍着许岱峰身上散发出来的尿臊味,几近崩溃地说。

“可能是故意这么设定的,下次从B区返回A区要预留多一点时间。”祁铮依然冷静,走在最前面开路。

“这游戏有毒吧!”江霈渝气得牙痒痒,“一周目就应该选easy模式嘛!怎么一上来就是SS级的难度?直接派个boss过来把我们全部干掉好啦!”

“全部干掉好!”被他和宋兆富夹在中间的许岱峰嘻嘻笑着起哄。

如果不是社规不能骂脏话,他真想直接痛击友军。

或者把手里这家伙扔出去当生化武器开路——江霈渝缺德地想。

“完了,这才走到左辅班,前面还有天魁、天钺,谁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材纤细的颜娅坷被埋在人堆里,绝望地挣扎着。

正当众人万念俱灰,想着这次肯定得浪费一次机会时,走在最前面的祁铮用他冷静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们先挤着,不要停。”

江霈渝心中一凛,急道:“你想干什么?!”

祁铮没有回答,而是后退助跑几步,像个巨型肉弹一样冲开人群跑了起来。

保有清醒神志的四人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祁铮的用意,毫不犹豫地顺着他打开的路往B区的玻璃门疾走。

谁知还没走几步,四周响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咝”“咝”声。

架着许岱峰的江霈渝和宋兆富身体莫名发僵,脚下踉跄,险些摔了一跤。

这种好像被一群毒蛇盯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那种恶毒的“咝咝”声在脑海里萦绕不去,仿佛被吐着芯子、亮着毒牙的蝮蛇缠在了脖间,又像被三四米的巨蟒勒紧了身躯。

豆大的冷汗从几人的脑门上“唰”地流下来。

“当、当、当!”

突然,B区玻璃门的方向传来三声用力敲击金属的巨响,紧接着,一片巨大的黑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门边袭向了人群。

“不许在补习社范围内追逐打闹!”

一个接近两米高的蛇头壮汉手持橡胶棍朝学生们挥去,原本挤在走廊上的人群一阵骚动,如临大敌地往教室里涌去。

就像一块石子被扔进了正在蚕食腐肉的蛆群之中。

想要前往A区的六人被人潮冲得东倒西歪,江霈渝和身材矮小的宋兆富险遭踩踏,好不容易扶墙站稳,就见一道无影的黑棍直直朝祁铮面门揍去。

“祁铮!”江霈渝急坏了,脚跟一旋就要冲上去。

“别动!”祁铮抬起右手格挡,虽然他的身材比同龄人都要健壮许多,但一米八出头的少年人始终敌不过拿着武器的两米壮汉,在硬接了一招后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趁现在,快点过去!”祁铮捂着迅速肿起来的右小臂,忍着痛咬牙催促,“注意不能跑!”

几人慌忙拍拍发软的双腿,连滚带爬地往玻璃门走去。

“高明过来搭把手!”架着许岱峰的江霈渝把人往高明怀里一扔,大步一跨,跳起来将重新高高举起的橡胶棍扯了下来。

两米壮汉的注意力全在祁铮身上,此刻被猝不及防地卸了武器,急得直吐芯子。

“快溜!”江霈渝把橡胶棍用力往档案室的方向一扔,搭着祁铮的肩膀就把人往门的方向带。

壮汉“嗖”的一声往棍子飞走的方向蹿去,灵活得根本不像一个大块头。

江霈渝心有余悸地转头瞧了一眼,那壮汉追棍子的背影像极了追飞盘的大狗。

只不过,这条大狗是蛇头人身的暴力肌肉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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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道[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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