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视野里还是那片劣质窗帘。
江霈渝迟钝地眨眨眼，而后猛地坐起。
他第一反应是读档重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全须全尾的。
居然能自动存档原地复活？
正捡了大便宜似的乐着，就看到对面的帘子里，祁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霈渝停止自摸，尴尬地用唇语问：鬼呢？
祁铮指指外面：走廊。
没想到原地复活还得重走一次扑脸剧情，真坑爹。
江霈渝疲惫地暗自叹了口气，又用唇语问：你也重来了？
祁铮不解地皱起眉。
既然他被扑脸game over了，那坐在前面的祁铮肯定也……总不会谁怕谁倒霉吧？
走廊上的拖擦声来来回回，他的CPU也嗡嗡运转。
正想再问点什么，却见对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留意听外面的动静。
江霈渝屏气凝神地竖起耳朵，却惊讶地发现那种拖擦声消失了！
他额上滚下豆大汗珠，该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都有心理阴影了……
祁铮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安心地松了口气：“应该过去了。”
“过去？”江霈渝愣了愣，不敢相信真的可以发出声音了。
“五点半了。”祁铮用下巴点了点墙上的钟。
江霈渝没接话，显然没懂。
“十二个时辰中的卯时。卯时太阳升起，阳盛阴衰，正好与子时相对。”祁铮一边耐心解释，一边如释重负地靠在了身后的承重柱上。
江霈渝战战兢兢地挪到窗帘缝往外看，昨晚浓重的雾气散了大半，阴间的蓝绿灯光也被微熹的光亮替代。
颜娅坷从课桌过道间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吓死我了……我们每晚都要经历这种程度的惊吓吗？”
江霈渝有点丢脸地说：“还以为这儿是安全屋呢。我刚才就被扑脸GG了，你们呢？”
“你怎么就GG了？”颜娅坷有点不敢置信地问，“我躲在窗帘后没出声，也不敢看，刚才听到祁铮说话才敢过来。”
“你什么时候GG了？”祁铮一动不动地轻蹙眉头，看起来应该累极了。
“呃？”江霈渝反而搞不懂了，“昨晚‘那位’不是发现我们然后冲上来了吗？”
祁铮欲言又止，一阵沉默后才说：“是冲上来了，但她没有发现我们，而是发现看桌膛里的红笔。……出去的时候还顺便关上了门。”
所以“她”那么兴奋只是因为发现了红笔？好学程度令人动容！
那……那断片的场景不是重新读档？
“你晕过去了。”
祁铮的音量不大不小，但足以让江霈渝当场社死。
颜娅坷嬉笑一声：“小卷毛你好菜啊！比我还菜！”
江霈渝幽怨地瞥她一眼：“颜姐，给我留条底裤……”
可能是他们有说有笑的聊得火热，高明和宋兆富也猫着腰溜过来。
“哎，天亮了！”宋兆富也是一脸的劫后余生。
“如果每天都要经历这种程度的恐惧，我真的受不了。”高明脸色铁青地说，“只要能出去，我愿意服从一切调配。”
江霈渝第一次这么赞成高明的观点。
“咦，许岱峰呢？”江霈渝默数了一下，发现人数不对。
众人一对眼神，皆是一咯噔，连忙赶到许岱峰藏身的窗帘前。
虽然地上没有预料之中的骇人血迹，但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刺鼻气味。
劣质的窗帘覆着一个颤抖的人形，压抑的啜泣声被逐渐放开。
祁铮慢慢地拉开窗帘，许岱峰把脸紧紧地捂在双膝之间，听到窗帘响动，激动地一边怪叫一边乱打乱踢。
祁铮灵活地向后一跳，倒是呆在一旁的江霈渝等人惨遭乱拳乱脚暴击。
“许哥许哥！”江霈渝忍痛蹲下去抓牢了他的手，“许岱峰！”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许岱峰浑身一僵，抬起了涕泪横流的脸。
“没事了！”江霈渝安慰道，虽然在心里补了个“暂时”。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许岱峰用力抽出被江霈渝抓住的手，“死也好，死起码痛快一点……真的……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他说完就大哭着哐哐磕头，但很快便力尽伏在地上抽搐。
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们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一个人崩溃成烂泥。
他们在昨天之前都尚未真正直面过苦难和恐惧，不曾目睹过还散发着热气的血腥场面，而如今，他们却要绞尽脑汁逃出未知的氪命游戏，躲避超自然的鬼怪追杀，与无形的规则斗智斗勇，还可能经历自尊被彻底摧毁的过程。
就连江霈渝这种对学习毫无天赋的人都深深地觉得，要是此刻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听课，或在家里挑灯夜读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高明经历了昨天的滑铁卢，本就处在破防的边缘，此时被许岱峰的消极感染，也忍不住坐在课桌上默默抹泪。
教室里的气氛一时压抑至极，静得仿佛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江霈渝喉头发紧，下意识看向祁铮。这个男生明明只比他小一点，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不如说，没有短板的祁铮好像唯独缺失了共情能力，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时间都着保持着理智和克制。
祁铮靠着墙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像个局外人般看着情绪崩溃的队友，但他很快察觉了江霈渝探寻的视线，幽黑的眸子带着疑惑回敬。
“你一点也不怕吗？”江霈渝忍不住问。
“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哭会让自己很难受。”
“……”
闻言，颜娅坷和高明都默默憋住了眼泪。
“不把压力发泄出来，人是会发疯的！俺们村就有一个被脏东西吓傻的疯子！”默默流了几滴泪的宋兆富用衣袖揉了揉眼睛。
祁铮点点头：“我睡半小时。大脑得不到放松会影响思考。”
众人：“……”
居然能睡着……
祁铮这心态和承受能力，现场没有一个人不羡慕。
“祁铮说的对，我们都休息一下吧。”唯二没哭的江霈渝提议道，“我刚才……嗯唔，刚才睡过了，我来盯梢，你们睡吧。”
不知道其他队友有没有听到他晕过去的事，反正没听到他也不承认就是没有！
“我睡不着。”高明瞪着通红的眼说。
“那颜姐和宋哥睡一会儿吧，待会还要上课，下午还要小测呢。”
“那他怎么办？”颜娅坷指了指已经完全崩溃的许岱峰，视线触及他屁股下的尿渍时，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大家都知道许岱峰这个“ID”大概率是练废了。
一时无人应答。
江霈渝知道无法强求他振作起来，只希望他在上课前能多少恢复一些神志。
颜娅坷和宋兆富叹息一声，各自找了张桌子趴下了。
“我想说……”为了不打扰队友休息，高明特意压低了声音，“学生早上要回学校上课，补习社不会这么早开课的。”
“对哦……那在下午五六点之前，我们还有休息整顿的时间。”江霈渝恍然大悟，补习社和学习算是他的知识盲区了，如果不是有补习经验的学生，根本注意不到这一点。
这段小插曲后，两人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
江霈渝实在呼吸不了这种尴尬的空气，又不想强行找话题，更不想弄出声响影响队友休息，于是悄声站起，按照鲜明的记忆，像“红笔姐”那样检查桌膛。
那些淋漓可怖的鲜血、碎骨和腐肉似乎都随着日出蒸发了，原木色的课桌干干净净，偶尔一两张桌面会有涂鸦。
可能因为这里每天都会根据小测成绩调整座位，所以桌膛内几乎没有学生们的私人物品。
江霈渝一无所获，最后在涂鸦最多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泄气地看着龙飞凤舞的字，这些缺德学生不仅用油性笔在桌面上乱写，还用小刀乱刻，而且内容都是些不堪入目的骂词，还有让课桌主人快点退学，别坐在这里浪费资源的。
他连忙坐直，细看之下，每一块的字迹都不一样，简直触目惊心。
这就是妥妥的校园霸凌！
江霈渝险些没忍住怒骂出声，恨不得立刻和这些人渣当面对线。
“你发现了什么？”高明见他在讲台上找了块橡皮用力擦桌子，连忙凑上来问。
“哎，怎么擦不掉……”江霈渝搓了搓手里的橡皮，又眯着一只眼侧着瞧桌上的痕迹，先不说油性笔和刻刀的部分，怎么连明显是铅笔写的地方都擦不掉？
“太可恶了！”江霈渝低低地骂了声，把橡皮擦扔进桌膛，发出“咚”的一声。
高明也皱起了眉头，但他不像江霈渝那般激动，只是神情略带恍惚地坐在了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连最开始还抽抽搭搭地哭泣的许岱峰都没了声音，双眼放空地靠在墙上。
江霈渝瞧了眼许岱峰，刚想起身去后面的储物柜里找找有没有可以替换的裤子，就听见这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冒出了一声轻轻的纸张脆响，既像安静看书的女孩小心翼翼的翻页声，又像偷偷给同桌传纸条时从作业本上撕纸的声音。
江霈渝瞬间僵住，在这里经历过的恐怖画面解压缩似的重新填回脑海。
“……不是阳盛阴衰了吗？怎么还有？”他欲哭无泪地说。
高明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僵硬，脸色铁青地屏住呼吸细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不是那个东西，更像是桌膛里传来的。”
“桌……膛里？”
靠……该不会有什么东西从桌膛里冲出来抓人吧？
江霈渝强行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缓缓地坐回去。
就在此时，一直躺在课桌上闭目养神的祁铮睁开眼睛看向他。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意识地相碰，江霈渝心中蓦地一慌，担心眼神将自己的害怕暴露无遗，连忙别过脸——他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
起码在可控的时候不想这样。
他忐忑地扶着桌面，慢慢压低身往桌膛里瞧，这一瞧倒好，不仅没看到刚才扔进去的橡皮擦，还多了一个白惨惨的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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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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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日昇补习社12★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