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铮在江霈渝刚才站的位置停下:“我也抛砖引玉一下吧。”
他用粉笔在AB区走廊的尽头标上了“厕所”,在文昌班旁边标上了“档案室”。
他背对着其他人挨着讲台虚坐,一边用左手抛着粉笔头,一边说:“我提过谜底可能就在谜面上,但说这句话时,我其实被限制了思考范围,以为社规上的线索只有被涂黑的那一条。但随着补全的内容指向了B区的档案室,我便产生了一个推断——既然第十条社规可以代表一个地点,那么在已知的社规里,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提示?
“现在再回头看第九条社规,‘进入办公室前需要打报告’,我们的确在办公室拿到了档案室的线索,解锁了B区。以此类推,这些地点之间甚至是有关联性的。”
“看看第四条社规!”其他人的积极性被他带动了,眯着眼看钉在黑板上的实木框,不太整齐地低声念:“不能损坏公物,不得在课桌上、厕所内乱涂乱画……”
“课桌!”
“厕所!”
许岱峰和宋兆富不约而同地喊道。
“没错。从那条‘彭罗斯阶梯’出来后,我们在楼梯的尽头发现了厕所,”祁铮转身在厕所的右上方画了一个圈,“那一块就是被黑墙阻隔的区域。”
江霈渝终于知道刚才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为什么会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了。
那是厕所独有的氨臭味。
“所以,我认为这是随着社规被补充完整后一同解锁的地图之一。”祁铮将抛到半空的粉笔头稳稳接在手心,“除却提示了可能藏有通关线索地点的第四、九、十条社规,我认为蕴含有效信息的还有一、三、五、七、八。”
“第三条,不准在补习社范围内追逐打闹,这一条应该是限制我们遭遇异常时的移动速度,相信大家刚才也有所体会了。而且这一条没有‘课上’的字眼,没有时间限制,也就是说,在放学后依然对我们有约束作用。
“而第五条,课上不得喧闹,不得窃窃私语。第七条,课上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座位,不得随意移动教室里的陈设,这种有‘课上’字眼的规则,我认为是为每天放学前的随堂小测服务的。一旦我们有人被那种血腥场面吓得大叫,或者试图逃走,马上就会违反规则,再和第八条禁止作弊的规则相辅相成,保障了淘汰机制的实施:逃走或大叫会触犯社规,累积三次game over;玩家无法通过不正当考试手段从EF列进入较为安全的A~D列,如果轮到F10座位,则直接game over。
“但有一点,第七条的后半段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只要我们不在课上移动教室里的陈设,就可以在不违反社规的情况下找到线索?例如在第四条提到的课桌,或者教室里别的地方翻找?
“至于第一点,这个‘不迟到,不早退’主要是为了限制我们行动的时间和空间,而且什么程度算‘早退’?是在上课时间踏出A区的那扇玻璃门?目前从A区来B区只能走那条廊桥,这是否证明就算是课间也无法来B区,只有放学后才能过来?”
祁铮将手上的粉笔头精准弹回粉笔盒里,总结地说道:“就目前的信息来看,社规既限制了我们,也给我们指明了出路。当然,以上都是我的猜测,也可能存在过度解读。如果要验证,可能得大家一起冒冒险。”
许岱峰有点不情愿地问:“你的意思是……需要我们用自己的机会去试错吗?”
祁铮用力拍掉手上的粉笔灰:“不然为什么要给我们三次机会?”
“其实……需要试错的地方好像也不多啊,只要每人都贡献一次机会,我们起码能试六次了。”江霈渝总觉得自己身为队长应该说点什么,“我带头试一试!”
颜娅坷连忙阻止:“不行,你已经因为我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能让你冒险了。明天让我来吧,我同意试错。”
“颜姐……”江霈渝突然有些感动。
颜娅坷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其实她也很害怕,但只要有从这鬼地方逃脱的希望,她非常愿意冒险。
祁铮看向另外三名男生,无言的注视带着令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威压。
宋兆富和许岱峰相继点头,高明沉默片刻,终于咬着牙说:“我只能提供一次机会!”
这时,江霈渝又在祁铮的脸上看到了那种谋划着什么的笑容,但同样稍纵即逝。
祁铮用右手撑着下巴,悠然竖起两根手指:“你们得考虑试错的失败率。”
“什么?你的意思是要让大家贡献两次机会?”高明立刻就不干了,“一共也才三次!你这跟让我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们在随堂小测之后重新获得的座位编号。”祁铮放下左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
一提及成绩,高明的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
“考第一了不起?”他冷哼一声说。
祁铮也不勉强他,转而看向了其他配合意愿更高的人。
江霈渝像颜娅坷那样举手发言:“我原来在E6,放学后根据成绩移动到D10。真离谱,我才考了89,甚至没合格,这里的学生怎么比我还菜啊。”
颜娅坷:“我从D5移动到C3。”
宋兆富:“俺运气好,蒙对了几个选择题,从F7移动到E8。”
祁铮看向许岱峰时,他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说:“我……我不知怎么的,题目看串行了,从C4移动到F1。祁铮……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江霈渝的预料,他本以为坐在最靠后且小测成绩不如他的宋兆富会是最危险的。
祁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大家还记得我们之前抽的签吗?”
江霈渝反应迅速,道:“该不会真的是幸运值吧?”
祁铮不置可否:“幸运值可能只是一个狭义的解释,我感觉这更偏向于一种buff或debuff,以‘中中签’为分界线。”
颜娅坷双眼一亮:“这么说来,我发现这次小测遇到了好多我以前做过的题目。”
各人都回忆了下抽到的签面,分别是:颜娅坷,上上;江霈渝,上下;祁铮,中上;宋兆富,中中;许岱峰,中下;高明,下上。
沉默片刻,不约而同地看向拥有最强debuff的高明。
高明面带抽搐地强撑了一会儿,终于摘下眼镜抹了把泪,委屈地哭着说:“我交上去的试卷漏写了第四页的大题,但我明明记得是写过解题过程的……结果成绩出来后,我在废弃的草稿纸上看到了自己写的答案。”
江霈渝虽然没有因为成绩落过泪,但多少能明白这种憋屈的心情。
“你是去B列了吧。”祁铮的情绪没有多少波动。
“B10。”
许岱峰“啊?”了一声,紧张道:“那最危险的还是我啊!我成绩中等,签运也只比高明好一点而已,难怪我去F列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感觉明天或者后天就会被那种怪物杀死了!”
“所以我们要互相配合,早些找到通关的方法。”祁铮说。
许岱峰焦急地走到祁铮和江霈渝跟前:“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重物从高处砸在地上的巨响,眼前的灯光陡然熄灭,诡异的蓝绿灯光从走廊照进漆黑的教室里。
吸气和惊呼都被硬生生憋住。
经历了短暂的暗适应后,众人都先后恢复了视觉,面面相觑地愣在原位,那些挂画的伟人眸子像被黑暗加了正片叠底,模糊的3D画突然变成了定向画面。
在教室里坐成一圈的活人被爱因斯坦和其他名人兄弟直勾勾地盯出了一身冷汗。
江霈渝也觉奇怪,越是这种紧张刺激的当口,他的大脑就转得越快。他依靠座位优势和走廊投进来的阴间灯光,看到了挂在社规旁的时钟,
此时,时针和分针悄无声息地在“12”的位置上重叠了。
“快躲起来!”他小声地说,“动静小一点,外面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其余几人这才从僵硬的状态恢复过来,连忙蹑手蹑脚地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江霈渝寻思这种追逐战和遭遇战就得躲柜子里,谁知讲台底下的柜子里已经塞了一台老式的投影仪,为数不多的空隙只放得进几个文件夹。
“躲到窗帘后面,蹲下来。”祁铮掀了掀窗帘说,“最好一边躲一个。”
躲在桌底下的四人毫不犹豫地蹿了进去。
江霈渝连滚带爬地溜进讲台侧边的窗帘里,刚蹲好就看到自己的窗帘一动——一个黑影“嗖”地蹿了进来。
江霈渝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脚下一软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还没来得及重新蹲好,就被迅速捂住了嘴,抬头一看,居然是面带尴尬的祁铮。
是我——祁铮用唇语说。
江霈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祁铮松开手,正要挪着鸭子步换去对面的窗帘,却因为走廊上一阵微不可察的动静停住了。
仿佛濡湿拖把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被众人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无限放大,就像无数只蛞蝓在耳廓缓缓爬过,潮湿、黏稠,令人恶心反胃,寒毛直竖。
江霈渝以为祁铮还要继续动作,连忙勾住他的衣领制止他。
祁铮猝不及防地被往后一带,直接坐在了江霈渝的脚上。
江霈渝浑身一僵,麻溜地抱着膝盖缩进墙角,但没有把脚收回来。
“啪、啪、啪。”
从走廊远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拍门声,还伴随着手掌与泥泞平面接触发出的“吧唧”声。
就好像拍门“人”的手是湿的。
“有人在吗?”
空旷的楼宇间响起一道沙哑的女声。
“啪、啪、啪。”
“能不能帮帮我?”
不能不能!
江霈渝无声地疯狂拒绝,手心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红笔?”
重新买一支啊啊啊!
江霈渝在心底无声呐喊。
外面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又是那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拖擦声。
“啪、啪、啪。”
敲门声再次响起,而且好像越来越近了。
江霈渝不寒而栗——该不会要来敲他们的门吧?
不是猜对教室了吗?这可是他有生以来难得的高光时刻啊!总不能这么快就被打脸吧!
他尴尬地看了看祁铮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在讲台上煞有介事讲解的自己,险些用被祁铮坐着的脚抠出了三室一厅。
如果整个团队真的因为他的判断而产生损失,那么唯一的补救机会只剩下待会和怪物硬刚了。
他承认自己有点被队长这个虚名PUA了。
“啪、啪、啪。”
他们所在教室的门还是响了。
江霈渝浑身一震,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屏息凝神地等了一会儿,门外的拖擦声竟然慢慢远去了。
还好没猜错!这是什么智多星转世啊!
刚得意了一秒,教室里就响起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嘎——叽——”
门拖着一道长长的挤压声缓缓打开。
靠!刚才没检查后门!
江霈渝后知后觉,欲哭无泪。
“红笔……我的红笔……在哪里……”
沙哑的女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异常阴森。加上那毫无必要的蓝绿色灯光,感觉十二点一过,他们就被一键带进了阴曹——虽然之前出现的东西也没多阳间就是了。
那一步一顿的拖擦声由远及近,江霈渝才发现她的声音不是沙哑,而像是有多个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就像《倩女幽魂》里食人吸髓的树妖一样。
最惨的是这劣质尼龙窗帘薄得透光,能看到一个人形的物体朝着他们的方向蹒跚而来。
这种沉浸式的视听体验,把江霈渝吓得快要忘记怎么呼吸了。
“她”晃着脖子四处张望,每挪几步就停下来,将僵硬的身体从腰部弯折近九十度往桌膛里瞧。无功而返后,又机械地重复这一套动作,锲而不舍地在教室的桌椅间绕行。
江霈渝仅有的勇气和耐心即将告罄,一边祈祷她快点找到红笔离开教室,一边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抖得太过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挪向了最后一列,躲在窗帘后的江霈渝被迫从窗帘缝隙中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女生穿着夏制校服,但那本应雪白的水手服已被暗红的血液浸透,格纹百褶裙下是两条已经骨折的小腿,其中一只脚上的玛丽珍皮鞋已经不见了,每向前走一下,骨折的腿骨就会在发灰的惨白皮肤下撑起一个尖角。她原本用红色丝带扎好的麻花辫散出几缕头发,被一大片血痂粘在脸上,不断有浊血顺着她的双颊流到脱臼的双臂,随后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红笔……找不到……错题集……做不了了……”
她沙哑的声音陡然染上一丝悲伤,软趴趴没了支撑的脖子随即痉挛起来,变形的头颅也随之轻轻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开那层**绵软的皮肤砸在地上。
都到这份上了就别学了!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们吧!
瞧她慢条斯理地往后挪,江霈渝恨不得给这位女神仙狂摁加速键。
终于,由断腿沾着血污拖擦地面发出的声音逐渐变小。
江霈渝以为她马上就要从后门离开,激动得浑身一晃,外面就瞬间传来一声非人的刺耳尖唳。
“找到了!”
这一声仿若被用力敲响的丧钟。
一阵寒气随即直冲天灵盖,江霈渝倏地睁眼,正好瞧见那张向后九十度弯折的断头扯着狰狞的笑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