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怎么这里也有?
“地里有会动的东西吗?”江霈渝扯着嗓子问。
“没有……怎么会?”慕云蝉有气无力地答,“外墙上……都是枯死的菌丝,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玉米……我可以回来了吗?我有点害怕……啊!”
随着慕云蝉一声尖叫,另外三人都产生了一刹那的失重感,未等大脑反应过来,颜娅坷已经抱着怀里的双腿往后坐,慕云蝉护着头脸,像条鱼干似的被拉了回来。
原来窗框旁裂开了一条细缝,等听到惊心动魄的断裂轰鸣,整面砖墙已经从木架构脱离,在外层的夯土墙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眼前豁然开朗。
“日昇练的必杀技还可以啊……”颜娅坷拍拍手上的灰,旧伤刚愈又添新伤,所幸她和慕云蝉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虞。
江霈渝帮着慕云蝉站起来,她被吓得魂不附体,依然有点双腿发软。但他很理解,但凡颜娅坷这回反应慢上一毫秒,她就会被困在窄小的木窗中,惨被碎砖腰斩。见她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便转头和颜娅坷说:“颜姐,你把她扶回三楼吧,一直在这儿耗,多少工时都不够啊。”
谁知慕云蝉突然抓住江霈渝的双臂,激动地说:“不能把我送回去……已经无所谓了。”
“嘭、嘭——”又是几块碎砖砸落地面发出的巨响。
“过来看看。”祁铮站在巨大的豁口前,指着墙外那片无穷的绿说。
江霈渝小心翼翼地站在危墙边缘,极目远眺,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眼熟的玉米地,但玉米地并非如慕云蝉所说那样看不到尽头,只是那个东西被淹没在茫茫绿海之中,显得异常渺小。
写着佑海村村名的牌楼,正是他们进入这里的大门。那条崭新得不像话的水泥路想必就在这郁郁葱葱之下。
本以为只有进程轮回,没想到整个空间就是一个大轮回。
人、事、物,皆在方圆之中。
这究竟是他们的生路还是新轮回的“死”路?
如果是生路,该怎么求生?信仰之跃?
江霈渝扶着头顶的木桩向外探身,只往下瞧了一眼就头晕目眩。
祁铮连忙勾着他的衣领将人拉回来。
“我属实看不懂了……”江霈渝用力闭了闭眼才甩掉那种晕眩感。
“哎!清扫任务没了,我们的工时也加了四小时。”颜娅坷冲进来,喜上眉梢,“边做任务边想!”
话音未落,江霈渝刚站过的危墙轰然崩塌,枯根抱着一团泥沙在空中做自由转体,扬起一阵细尘。
下意识后退的瞬间,他在那道由丁达尔效应形成的清冷光柱中看到一片闪着鳞光旋转落下的翅膀。
站在危墙边缘的两人连呼吸都停滞了,唯恐那片残翅会因为对向气流而飞走。
最终,那片能组成“全知之眼”的残翅翩然落在地上。
江霈渝弯腰,将残翅视同至宝般动作轻柔地拈起,小心地收进口袋。
宋元燕再次作出了提示。
这就是生门。
“那些任务是我们的工作内容,”祁铮突然说,“不应该在我们完成某个任务后额外给我们增加工时。唯一的解释是,时间流速变快了。”
如果顺逆时序有共性的话,那么时间流速变快只代表了一件事——他们的方向对了,不仅是逃生的方向,就连祁铮做的那一系列假设都是正确的。
这无疑是“层”给予他们的双重肯定。
江霈渝一阵激动,感觉攒攒工时再兑两三次线索,就能把这次的拼图拼好了。
他摩拳擦掌,打工欲.望前所未有地强烈。
路过蹲坐在门边的慕云蝉,他稍一顿足,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再次道了声谢。
慕云蝉没有回应,只是用力地搓手背上冒出来的黑点。
三人分别把两桶已经冷掉的玉米羹逐一分发,还好里面没活人,不然光是这服务态度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遗憾的是,他们连之前一直没做的厕纸派送任务都做了,可这么一圈下来,却半点线索都没捞着。
江霈渝刚燃起的打工热情被浇灭了大半。
屏幕上累计的工时变成正值,颜娅坷和祁铮的工时也在刚才的基础上多加了两个小时。
“亮灯了……”颜娅坷趴在木围栏上叫道。
距离规则上的绩效结算时间,还有数值上的最后三十小时。
当前存活的十二人再次齐聚食堂,但这一次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分坐两边,所有人都不装了,慕云蝉的反水让江霈渝省了另找机会摊牌的功夫。
内鬼队那边比较宽裕,寥寥坐了五个人,白馨茹也无所谓,淡定自若地喝完玉米羹,却不像前两次那样急着走。
祁铮的衰相不如之前明显,但他这次签运平平,因此也没好转多少。
林德朗双手颤颤巍巍,那股打拼大半辈子的韧劲支撑着他维持最后的体面。
江霈渝和祁铮的签运之间隔了三个人。他不愿意看到对方垂死的样子,怕自己一直紧绷的那根线会随之断裂。
不能任由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我们之中有内鬼。”江霈渝将面前的玉米羹一饮而尽,暂时安抚了叽里咕噜乱叫的肚子。
没有人因为这个消息感到吃惊,甚至不用他明说,就知道内鬼是哪些人。
“先说结论,和前几次一样,我们从这里出去的路就是来时的路,但这回有点特殊,整个空间结构就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所以出去时不用去码头坐船走水路,而是从康复中心后面出去走陆路,穿过那片茂密的玉米地,到达佑海村的牌楼。”
提起那片玉米地,来时被那片叶浪催过进度的人都心有余悸。尤其是看到了更多东西的谢梦,身体抖若筛糠,脸如白纸。
“问题是,不知道怎么出去。”江霈渝继续说,“我们在四楼的房间开了个大窟窿,能看到路,但肯定不是从四楼自由落体。”
沈兰夫擦着脸上的汗,急道:“那在一楼的房间也开个洞不就行了?”
江霈渝认可地点点头:“可以试试。但我们在四楼开洞首先是得到了NPC指引,其次也扣掉了对应的工时,有没有哪位英雄敢用剩下的二十几个工时赌一把?”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大家边喝玉米羹边听听我的思路。”江霈渝被他们冒着绿光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分两部分来说吧,欢迎大家随时补充。”
“第一部分,关于‘层’想让我们发现什么。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祁铮的想法,我代他说了。”
除却这次最多只能活六人这一点,江霈渝把祁铮在纸上写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沈兰夫拿出他之前给的林孝雄的手稿,指着前几份“认罪报告”说:“你看,前面这几份都盖着‘廃棄’的红色钢戳,只有后面的奇美拉(改)实验报告才得到了认可,证明林薬研和S.T.G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研发这种能打细菌战的超强病菌,什么收玉米,什么让麻风病坏死部位再生都是幌子。”
“是的,而且把真菌、细菌和病毒糅合成一种病菌,即使我基础理论知识再差,也知道这在我们那个世界是办不到的事。”江霈渝指着最后一份报告说,“‘吾辈在那种力量的帮助下创造了(改)’,那种力量,很有可能就是‘完美蓝图’。林孝雄很可能是林·维森的什么亲戚吧。”
“他们是亲生姐弟。”一直坐在角落的白馨茹说。
“我之前就诊的那家医院,就是S.T.G和Hayashi合资创办的私立医院。”慕云蝉说着,试探性地看向另外两个“老队友”,“你们也是,对吧。”
马星星不悦地皱眉,也不太在意自己身份暴露的事:“你不想出去了吗?想想你得到的,外面的医院办得到吗?”
“出不去的!”慕云蝉瞪着她说,“他们都死了,我们的东西……带不出去。”
“可以的。”江霈渝皱了皱眉说,“按理说,‘层’是可以和外界有物质交换的,不然S.T.G为什么要在这里干这些勾当?”
说完,他就看到郝佳惠略带讥讽的笑容。
江霈渝惊觉自己又落入了郝佳惠的谎言陷阱,不由怒火中烧:“连这个也是假的?”
“的确可以从‘层’里带出去一样东西,但一个人只能带同一种东西。”白馨茹对他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可我还没尝试过,因为之前没能找到……”
郝佳惠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小朋友淡定些,我不可能只用谎言把你骗过来。”
“我知道你很聪明。”江霈渝不情不愿地承认,“你故意给出半真半假的信息,真的那部分大框架和我们所知的一致,而假的那部分又建立在真信息之上,只修改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不仅能在一定程度震慑我们,让我们对自己的记忆版本产生怀疑,在证明这部分信息为假时,接触到的真相却是我们想回避,但对你或罗杰阵营有利的内容,等得到相应的信息刺激后,我们又如愿地进入你的圈套,到头来,一切看起来都像水到渠成,是顺其自然发生的。”
江霈渝深呼吸几下,忽地冷静下来。
“罗杰算什么?其实你在为自己卖命吧。”他看着郝佳慧的双眼说,“你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罗塞尔·怀特,107号房的病人,你在找他?”
郝佳慧自得的笑容瞬间凝固,看向江霈渝的视线充满冰冷的戾气,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看到祁铮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身上散发出旗鼓相当的气场,似乎下一秒就要和她打起来。
但郝佳慧那种杀气转瞬即逝,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得意的笑。
“不愧是江莫博士的孩子,挺能干的。”郝佳慧竖起食指,“作为奖励,我就给你一个提示吧,‘好家伙’是谁的口头禅?”
江霈渝心中一咯噔。
这不就是他的口头禅嘛!
好家伙……郝佳慧……除了拼音首字母都是“hjh”还有什么联系?
忽然,一道灵光自他脑海正中劈开,这个提示和他之前对祁铮怪异行为成因的猜想形成了闭环。
“郝佳慧是你根据脑海里的记忆……随口胡诌的名字,对吧。”
“郝佳慧”双眼一亮,无声鼓掌道:“好快,好快。”随后有些落寞地耷拉着肩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毕竟是可以抛弃的无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