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馨茹的脚程很快,当江霈渝和祁铮还在为搬动殷至泽的尸体做心理建设时,她已经把锁头随便挂在一个空房间的门栓上了。
“搬吧。”祁铮的表情像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可是……他是不是会传染?”那两个凭空消失的黑色鼓包引起了江霈渝的担心。
祁铮盯着殷至泽的头顶,咬咬牙说:“我们已经被感染了。”
“什么!”江霈渝和颜娅坷同时叫起来。
“待会再细说,先按护士长的要求做。”
江霈渝呆呆地跟着他弯下腰,一人抬肩,一人抬脚,但这具“尸体”居然比想象中轻很多,那些黑色须根的触感很脆嫩,有点像刚发好的豆芽,触之令人头皮发麻。
完成任务的白馨茹已经返程,双方错肩而过时,江霈渝试图叫住她。
毕竟把殷至泽“安顿”好后,他们应该能在这里说点什么。
白馨茹却冷淡地扫他一眼,催促道:“不要磨蹭,快点进去。”
江霈渝满头问号。
她居然还不打算和他们接头?
这次的NPC詹桂香似乎对殷至泽的尸体颇为忌讳,铁定不会过来,按理说待会肯定是接头的好时机……难道那些眼神只是他意识过剩,是误会?
思忖间,他们已经把殷至泽放在了空床上,放手前,他们的掌心都被那些根须调皮地搔了一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僵在原地。
“出去再说,快走。”祁铮打了个寒战。
江霈渝几乎是被推离房间的,颜娅坷配合默契,他们前脚刚出门,她后脚就毫不耽搁地落锁。
直到颜娅坷用力地扯了扯锁头,确定锁牢了,三人才松了口气。
“这次的东西……太邪性了。”江霈渝神情恍惚道。
“话说回来,他这样的……算淘汰吗?”颜娅坷捏着钥匙站在原地,也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嗯……怎么不算呢?
江霈渝正要问出口,颜娅坷又颤着声音开口。
“可是他没有消失吧……以前无论以什么形式淘汰,被淘汰的人都不会以尸体的状态存续,就算是第二次被钉进棺材里,也会被虺吃掉……”她动作机械地转向另外两名队友,“可是从NPC的反应来看,他好像会复活。”
“然后变成丧尸攻击我们,吸我们的脑髓?”江霈渝逐渐冷静下来。
“想知道答案的话,可以打开门进去看看,但我不建议。别忘了,我们还有别的任务。”祁铮轻吁一口气,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你刚才有没有在宿舍盯需求?”
“卧槽!卧槽卧槽!”颜娅坷突然低呼几声,着急地朝祁铮招手,“都怪殷至泽刚才太吓人,害我把正事给忘了!”她示意两人都凑过来,然后用极低的音量说,“刚才下去打卡,我只看到小卷毛的照片立着,但你俩是一起的,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打卡吧?所以我顺手把祁铮的照片按起来了,家人们,我做得对吗?”
祁铮赞许地点点头:“准确的判断,优秀的行动力,你做得对,谢谢。”
颜娅坷龇牙一笑,转而问江霈渝:“他怎么这么淡定?要是干了一个通宵才发现是义务劳动,换我肯定得和耍阴招的人拼喽!”
“别急。得罪了祁铮还想走?没这么容易。”江霈渝泰然一笑,站了起来,“我们之前就猜到这次会有罗杰阵营的人吧?为了得到‘钥匙’,他们会先把有威胁的人消灭掉。所以不仅是祁铮,只要被认定是我的队友,应该都会遭到暗算。……没想到,害你们首当其冲了。”
颜娅坷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随便吧,被内鬼弄死和被规则淘汰都是死,但我们在离打卡点最远的四楼,连及时补救的机会都没有,想想都觉得不甘心!”她恍然大悟地“哎呀”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和一楼的队友知会一声,让他们看着点也好啊!”
“但是一楼的队友……”江霈渝咬着牙,一阵鼻酸导致他没能把后半句话说全。
颜娅坷心领神会。一楼能确定是盟友的两个人这次的签运都非常差,他们身上肯定也出现了代表死亡预兆的衰相。
“不过,这种伎俩只能用一次吧。”江霈渝想了想分析道,“虽然在下一次去食堂之前,我们无法和其他楼层的队友交流,可一旦有全员碰头的机会,即使还没有锁定嫌疑对象,被针对的人也肯定会提内鬼的事,众目睽睽之下,内鬼将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除非内鬼有什么可以避人耳目前往打卡点的方法,或者他们根本无所谓身份是否暴露。”
“‘他们’,内鬼果然不止一个。”颜娅坷喃喃道,“难怪刚才下去的时候没见着她。”
“如果想在打卡点动手脚,那他们至少得有一个牺牲工时的角色,毕竟除了一楼的人,其他楼层的人在上班时间前往打卡点都会被判定为擅离职守。而且根据每离开一分钟扣除一工时的标准,就算他不停加班,也会在三天后的绩效评审环节暴露。”
“罗杰阵营的人很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确认了彼此的身份。这张即将被牺牲掉的明牌,还能通过坑自己队友或者其他无辜队员来混淆视听,除非我们有人一直守在打卡点,否则通过分次巡逻来防备他们打冷枪的性价比并不高。”
“也就是说,他们随时能出招,我们想防御却很难。”颜娅坷脸色铁青道,“我也知道内鬼不止一个,但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草木皆兵,都不知道该信谁了。而且谁的嫌疑都不如我大吧,在那些新人眼中看来,我落水前后完全就是两个人。”
“不要本末倒置了。”江霈渝说,“即使把内鬼一个不剩地找出来,只要没办法摧毁所有的‘层’,我们就要继续面对这种被内鬼背刺和规则淘汰的双重考验。”
“哎,既然都能想到这种程度了,那你应该有新的怀疑对象了吧?”话一出口,颜娅坷立即噤声,惴惴不安地往走廊之外看去。原来两人越说越起劲,后来干脆忘记控制音量这回事了。
因为这栋建筑的特殊设计,除了被封上巨型采光玻璃的一楼,其他楼层都可以共享圆弧内的空间,也就是说,起码在半圆的垂直范围以内,二楼到四楼是完全不隔音的。
其实在意识到无法及时和其他队友交流后,江霈渝就没打算控制说话的音量。既然内鬼不怕暴露,那他也不怕对方制定防备策略。要是恰好被哪个低楼层的靠谱队友听到,以最小的代价去一楼说明情况,那么在短时间内,己方队员被内鬼用冷枪干掉的概率会大大下降。
“罢辽罢辽,等有合适的时机再说,”颜娅坷对他摆摆手,而后把钥匙塞进口袋,“我还是回去盯需求吧,要是在这儿被扣一笔工时,内鬼那里再遭背刺,上上签都遭不住。”
她前脚刚走开,祁铮就拎着扫除用具走出宿舍。
“清理平台污渍的需求在屏幕上闪了很久,已经从蓝色转成了红色。”他一边拖着地上的呕吐物一边说,“你刚才的担心多余了,宿舍里的警报设备比NPC介绍的先进,显示屏上不仅有当前待办任务,还有我们的工时累计情况,一旦发现工时异常,我们也能马上去重新打卡。虽然工时不满八小时打卡会被记为早退,但只要立即重新打卡进入加班,就能以双倍工时抵扣早退扣减的工时,这并不是无法弥补的过错,但的确是种烦人的骚扰。”
江霈渝加快脚步走进宿舍一看,之处于关闭状态的显示屏此时被分隔成两个区域,占据三分之二画面的是一排待完成任务,刚才被祁铮提及的清理需求已经变成了绿色,任务栏显示的状态为“处理中”,此外还有房间号对应的餐盘回收任务、空房间打扫任务、清理痰盂、派送厕纸等生活物资的任务,这些任务分别用四种颜色区分,根据急缓程度依次为:红>橙>黄>蓝,这让他想起了台风预警信号的分级颜色。
画面另外三分之一的部分显示了当前楼层工作人员的工时情况,累计工时排在四楼第一的是江霈渝,只有区区一小时,颜娅坷刚打卡不到半小时,仍显示为零小时,遭遇背刺的祁铮目前是负十六小时,已经被淘汰的殷至泽是负七十二小时——如无意外,这个数值应该不会变动了。
看来,比起被系统判定为早退,犯规摄入过量食物的行为更加致命。
江霈渝盯着祁铮名字后面那个刺眼的负数,都还没干满八个小时,只要有打卡上班和打卡下班的动作,就会被直接认定为旷工。这吊路灯的资本家可比预想中黑心多了。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即使一刻不停地上班,抵扣掉负数工时,也只能得到本该获得的八个工时。但如果因为体力不支无法及时响应之后的紧急事件,或者在一楼的队友被淘汰后需要亲自前往打卡点打卡,这样一来,无论签运如何,成为骚扰目标的人在绩效结算之前就会因为工时不足而被淘汰。
这次看似宽裕的通关时间因为内鬼的出现而变得毫无意义,加之这次的“天人五衰”是个群攻技能——在殷至泽出现最后一级衰相被淘汰时,签运倒数第五的慕云蝉身上也会出现第一种衰相,也就是说,这个debuff能不分敌我地同时摧毁五个人的战斗力。
“层”的难度明显在升级。
江霈渝越想越崩溃,他不知道自己的脑力、体力和心理承受能力还能支撑多久。
显示屏下一抹熟悉的惨白强行撞散了他的消极情绪。
那是一沓便条贴,上面有着墨蓝色的娟秀字迹,而最上面一张用不一样的字体写着“谢谢你们”。
这是他们在日昇补习社得到的、所有来自白馨茹的字条,江霈渝在佯装收拾掉落的文具时把它们混在了原有的文件里。
他之前就在纳闷,为什么只有日昇补习社的通关信息不会变成代码,在确定白馨茹不是NPC后,他就猜测这些字条也许是触发她记忆的关键道具。
如今它们被重新贴回来,说明他赌对了。
白馨茹一定是趁他们把殷至泽搬去空房间时来了一趟。
江霈渝难以自控地颤着双手,揭下了那沓便条贴。
白馨茹在最下面新附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纸,江霈渝好奇地翻过来,看到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18”,下面还有宜忌事宜,纸应该是从老黄历上撕下来的。
他把覆盖其上的便条贴揭开,那个油墨未干的句子几乎令他心脏骤停——
这栋建筑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