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这里还不是什么康复中心……你们听说过麻风病吗？”她抛出了一个问题。
“麻风？”陈煁咂摸着这个专有名词，“好像是上个世纪的历史名词。”
他像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离开刚靠上的房门，浑身不自在地站回木围栏旁，还神经过敏地用力拍打碰过房门的衣物。
“嗯？其实至今还有得这种病的病人。”郝佳惠说，“虽然这种病感染率不高，但潜伏期长，作为佑海村最大的群居地，这里的环境也为扩大感染提供了很便利的条件。因此，在佑海村第一例麻风病人出现后不久，这里便被就地改为了隔离中心。”
“是村民自发改的？”祁铮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当然是S.T.G接手的。不过，”郝佳惠耸耸肩，指向木围栏之外的空间，“大厅的位置应该没有那么现代的装潢，也没有大鱼缸，那个装着玻璃天花的位置本应是露天的，那里建着一座祠堂……”
江霈渝对这里原本的构造不感兴趣，心急地追问道：“那在你记忆的版本里，是S.T.G先来收玉米，还是佑海村先爆发麻风病？”
“先收玉米。”
陈煁马上就懂了，一打响指，道：“得，万恶之源S.T.G。”
“这玩意可以被制造出来吗？”江霈渝看向祁铮。
祁铮摇摇头说：“其实人类至今没有发现麻风杆菌是怎么诞生的，因为适宜这种细菌生存的温度范围不大，所以在离开宿主后，它们很快就会死亡，通常来说，只有‘宿主-宿主’这种传播途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而在自然界中，这种细菌通常会寄生在体温合适的犰狳身上，并不难弄到手，所以根本不用人工制造。”
江霈渝眼神迷离地“唔”了半晌，才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这次的层主是那次麻风病爆发潮之后才知道佑海村的？毕竟我们没能在村里见到任何活着的村民。”
祁铮轻轻摇头，补充道：“虽然麻风病被称为‘活死人’病，但它的直接致死率并不高。麻风病人多有肢体缺失，只是因为细菌入侵大脑，导致神经元轴突损伤，肌肉才会失去知觉。”
“那我暂时想不到了。除了不知是荤是素的玉米和这里残酷的资本家剥削规则，还有什么能给层主留下心理阴影？”江霈渝刚耷拉下去的肩膀很快又支棱起来，双眼发亮地看向郝佳惠：“因为你记忆中的版本和我们看到的康复中心有出入，所以你想表达的是，三圣集团为了改变这栋建筑的功能对这里进行了改建，而这部分内容并未更新到你的信息库里。”
“对。因此我只能陈述结果，却不能说明原因，不然我在最开始就会直接说出来了。”
江霈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虽然他可以从微表情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但如果对方受过相关的训练，操作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他不信任郝佳惠，却不得不顺着她的牵引，往她希望的方向思考。
“即使这里被改成了康复中心，但又不是什么知名连锁品牌，更何况还藏在一座小村庄里……你为什么会在康复中心面世前知道这里的信息？”江霈渝觉得自己在无力地挣扎，“如果我没记错，‘觉’成员原来都隶属于三圣集团吧，既然你们曾经是科研小组最核心的成员，不可能只知道这个地方，却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郝佳惠惋惜地感叹，“任何一个组织都不可能把所有资料无差别共享给成员。别说我没加入过S.T.G，就算我是初始科研小组的一员，所知的信息也不会比现在多多少——为了追上你们，我并没有携带冗余的记忆。”
记忆清洗……这确实是他们这帮自主进入者的硬伤，如果清洗效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或者通过某些关键信息的刺激唤醒，那些被洗掉的记忆，也许在原主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恢复。
“走吧，再搜搜别的地方。”祁铮忽然打破了这阵短暂的沉默。
“哎？怎么就走了？”陈煁无措地站直，怀疑地扫了郝佳惠几眼，不敢相信祁铮就这么相信了她的说辞。
“没人能证实她说的是真是假，与其留在这里虚耗，不如看看在死人之前能搜到什么线索。”祁铮回头看向依然面带微笑的郝佳惠，“如果她的目的和我们一致，那就更不用纠结了。”
目的——这就是当下的症结所在了。
江霈渝把在一楼员工宿舍找到飞蛾残翅的事告诉了陈煁，他连忙带着一行人往自己宿舍走去。
和陈煁分到同一间宿舍的唐灏松气喘吁吁地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郝佳惠见他先一步钻进了宿舍，便直接留在了门外，似乎在警惕周围的动静。
“刚才就看你们在走廊上讨论，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能告诉我吗？”
江霈渝刚感到一团热气拱到身边，一抬头就看到唐灏松艰难地扶墙站着，好像从房间对面走过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要不先坐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吧。”江霈渝连忙给他腾出位置。
唐灏松感激又尴尬地一笑，一边用手背擦汗，一边辩解道：“我以前走这样一段路从没这么喘过。”
江霈渝也有点纳闷。虽然唐灏松体型偏胖，但体能真的不至于差成这样，除非签运的debuff已经开始在他的身上见效了。
“你是不是感觉很乏力很饿？”
“对！你也会？”唐灏松激动得差点抓住他。
“会，但没你这么严重。”江霈渝如实回答。
“噢，是因为签运吧，”唐灏松神色黯然地坐回了床上，不甘心地嘀咕，“总感觉那碗玉米羹越吃越饿。”
因为唐灏松没像其他人那样饿虎扑食要第二碗，所以江霈渝差点都忘记他的签运和林德朗的一样了。
“果然……要被淘汰了吗？”唐灏松吁了口气，又抬手擦去了脸上如瀑的汗，“抱歉，我能做点什么吗？还是说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不知道……但不违反规定肯定是最稳的，还有，多观察，不要放过任何奇怪或者不自然的地方。”江霈渝看到祁铮和陈煁先后摇摇头，便和唐灏松合力掀开了他们坐着的床垫，但同样一无所获。
这么一动作，唐灏松脸上的汗更多了，就连身上的T恤都深了一个色号。
“我看你怎么快晕了？”陈煁连忙过来扶着他坐回去。
“我的确快晕了，刚才在走廊上也是强撑着才没倒下去。”唐灏松靠在床头那堵白墙上，像个破风箱似的粗喘。
“你们送过餐了吗？”江霈渝问。
“没呢，谁刚打完卡就干活啊，当然先摸摸鱼……”话刚出口，陈煁就像忌讳什么似的环顾四周，“你懂，先摸清楚情况。”
“那待会你和谢梦两个人送吧，我怕他饿急眼了会犯错。”江霈渝怕陈煁不想吃亏，补了一句：“一人犯错，全队倒霉。”
“可是，我也打卡了啊，不干活会不会被扣工时？而且你们也说过，签运的debuff影响只会越来越大，我现在不干活攒工时，之后更没可能了！”唐灏松说着就想从床上起来，但四肢无力扑腾几下就软软地耷了下去。
“横竖都会被扣工时，还是选个舒服的方式吧。”江霈渝正打算从床边离开，却发现他的衣物上多了些污渍，凑近一看，原来那一片块状的“脏污”由一粒粒密集的小黑点组成，就像没晾干的衣服在潮湿天气里长出来的霉菌。
唐灏松慌张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边扯过一旁的被子遮住衣服上的脏污，边哽着声音挤着笑说：“哎哎哎，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碰脏了，我刚才脚下发软，一路蹭着墙过来的……”
江霈渝没打算强行查看，自然地后退一步说：“行，那你自己拍一拍吧。”
唐灏松如获大赦地点点头。
从宿舍出来前，江霈渝对陈煁使了一个眼色。
“我再巡一圈！”陈煁随便扯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一行人几乎走到二楼另一间员工宿舍，江霈渝才压低声音说：“那些霉点好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我在殷至泽的衣服上也看到过类似的痕迹。”
“这……这是脏导致的吗？”陈煁小声问道，“我有点不想回去睡觉了。”
“对，就是脏。不过，唐灏松是一个既自卑，又自尊心很强的人。他虽然比较胖，出汗量大，但衣着都很讲究，不会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所以，我认为他身上的脏不是个人卫生习惯导致的，更像是这次淘汰者身上会出现的一种现象。”江霈渝稍作回想后说，“但我还是想上去找殷至泽确认一下再作定论。”
他们查找了剩下三间员工宿舍，在返回一楼打卡点时，顺便去林德朗和沈兰夫的宿舍搜了一圈，但都一无所获。
“我猜应该没那么快能把飞蛾拼出来。下次直接去那个……帅哥的房间里找说不定更快。”江霈渝“嗵嗵嗵”地走下楼梯，把自己的照片“啪”地按了起来。
“帅哥。”祁铮拧起眉，也把自己的照片按了起来。
“嗯，他叫什么来着？”江霈渝停在木梯上等祁铮跟上来，“很怪的名字，我记不住。”
“娵时纳。”
祁铮从他身边路过，直至来到一二楼之间才转身看落后两级的江霈渝。
“有什么发现？”江霈渝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连忙走到他身边。
祁铮的眉头紧了又松，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觉得他，帅、帅吗？”
“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
“他的长相应该符合男女老少的审美吧，不信你问颜姐，或者陈煁？”
“你看呆了好几次。”祁铮含糊地说。
“我也没少呆呆地偷看你，只是你不知道。”江霈渝一边向上走一边说。
“是吗？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看。”祁铮快步跟上他。
“不是吧，你最开始的脸冷得跟冰碴似的，我胆敢多看你几眼都会被当成流氓扭送上法庭……你忘了？”
“我最开始……处于一种既兴奋又惊恐的复杂情绪中，而且很遗憾，我之前都没怎么练习过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祁铮停了脚步，耷拉着眼皮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落寞。
“呃，不是，那个时候我的记忆版本还是我暗恋你，我连多看你一眼都害臊。”江霈渝不想他责怪自己，但没想到再提起这个话题，脸还是会发烫，而且脸越烫，他的音量越小，最后干脆变成了悄悄话。
“这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我想学都学不来。”江霈渝的声音细如蚊鸣。
“不，我真的觉得很遗憾。”祁铮摇头否定，“多笑一点，我应该对你多笑一点。如果当初能给出更多的正面反馈，你就不会那么消……”
“所以，”江霈渝急忙打断了他的自责，“真实的版本也是我暗恋你吗？”
祁铮的眼神黯了下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江霈渝脚趾抠地，没想到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越发好奇我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了。”
“小卷毛！”颜娅坷的声音突然从头上传来，一抬头就看到她满脸焦急地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上去。
这无疑解开了江霈渝的困境。
颜姐yyds！
江霈渝松了口气，将收回的视线重新投在祁铮的脸上，他再次看到了那颗藏在鼻尖之下的痣，只不过这次的距离更近了。心脏快速地连跳了两下，再回过神来，他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碰了碰祁铮垂在腿边的手指。
“祁铮，我会想起来的。”江霈渝看着祁铮的双眼说，认真得像在许下一个承诺，“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嗯。”祁铮垂下头，但很快扬起了一个笑容，“上去吧。”
腱鞘炎实乃一生之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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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佑海康复中心15★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