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谢谢你!”
他还琢磨着三天后能吃点什么,现在好了,原来全是阴间食物。
“你在期待什么。”祁铮凑过来小声吐槽一句。
“饿糊涂了。”江霈渝无奈嘀咕。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如果多来几次,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在发疯之前选择皈依佛门。
“齁!这个不能吃啦!”林德朗着急摆手,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惋惜。像极了坐拥一兆游戏代币却无法带回现实世界的大富翁玩家。
祁铮认真想了想,问:“这个好吃吗?”
林德朗一摆手,不耐烦地说:“不晓得啦!谁会吃钱?你会吃吗?”
“恐怕到时候不吃也得吃。”祁铮盯着水中优哉游哉的鱼说,“等饿到一定程度,无论是玉米还是龙鱼,我们的身体也会违背意识把东西吃下去。”
“你是担心……即使拒绝了食堂提供的食物,但在这种强烈的饥饿感下,我们也很难控制住自己,譬如在送餐的途中抢了病患的食物,从而触犯规则?”江霈渝恍然大悟。
“是的。刚才送餐时,殷至泽的眼神像要把那一桶玉米羹都喝下去。”祁铮道,“他能坚持完成任务,自制力简直非同寻常。”
“卧槽……”
不知前因的郝佳惠疑惑地皱起眉,“我刚才在食堂就想问了,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吧。”
江霈渝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是我思维僵化了,早知道所有的挣扎都没有意义,我还不如直接就范呢。不过,一想到这东西的来源,还是很难接受。”他后悔地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四肢都有点使不上力了。
郝佳惠听完后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反而劝告道:“我的建议是,尽快适应。”
“啪——”
一柄拖把摔在地上,利落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沈兰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一楼的另一条走廊上,直至刚才,应该都尽责地做着保洁工作。但他们的讨论内容太具有冲击性了,听到这种可能性,没有多少人能继续保持平静,尤其是那些玉米羹还在胃里等待消化。
“这不是……在吃人吗?我没理解错吧。”他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震惊,愤怒的热度使他的身体迅速解冻,迈着长腿“咚咚咚”朝几人而来,“如果你们当时说明了情况,我就算饿死,从二楼跳下去,也不想吃那玩意……”
“没必要这么激动,我们刚才也说了,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祁铮拦住了气势汹汹的沈兰夫,让他和自己保持一臂的距离,“就是考虑到你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们才没有把真相说出来。”他垂下手臂,用毫无温度的视线自下而上扫了对方一眼,带着威慑的意味,“你之所以现在就开始工作,总不会是突发奇想凑凑热闹吧。你肯定是打算多攒点工时,以免在评绩效时被淘汰。既然你的目的是在这里的规则中活下来,那就只需说服自己那是玉米,那只是玉米就行。”
“可是我——”
“不要想出去后该怎么面对其他人。”祁铮的话就像冬天往衣领里塞进了一捧雪,令沈兰夫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他继续说:“你们多少对《洞穴奇案》有所耳闻吧。”
“你想说这在‘紧急避险’的适用范畴之内?”郝佳惠试探性问。
祁铮微微颔首:“如果江霈渝的猜测属实,这条法则对道德感较高或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人都很有用。”他别有深意地扫向郝佳惠,“毕竟我们都很清楚,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很难用我们的常识或法律去裁断什么,唯有道德,会不断地攻击我们的心理防线。”
他落在郝佳惠脸上的视线转向了水族箱里优哉游哉的鱼:“智人和鱼有着共同的祖先,甚至有研究证明人就是从鱼进化而来的,但你们会为吃掉一条鱼默哀吗?”
为了确保生存,手段和途径的选择是无限的。在找到江霈渝前,祁铮甚至没思考过类似的问题。而找到江霈渝后,他在意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让他俩都活着。
江霈渝挑挑眉,抄起手,轻哼了一声,“起码,我们还没到要抽签自相残杀的地步。”
当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噗——”郝佳惠突然笑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的事。她用一种戏谑的眼神回击祁铮,捕风捉影道:“这可说不准,希望没有吧。”
这种贼喊捉贼的行为令祁铮不悦地皱起了眉。
沈兰夫疲惫地抹了把脸,没听出他们对话中的弦外之音。从锰瑰楼出来后,他就感觉精神状态不复最初,也许他没有很在意那些玉米究竟是什么,只是积攒至今的负面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也许最初的无畏只是源于无知,对于非现实的真相接受度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
江霈渝的心境恰好与之相反。这种镇定是他本来就有的,正如漂泊于汪洋中的孤舟突然有了航向,获知真相既让他感到恐慌,也让他拥有了另一种层次的平静。
郝佳惠收起了嘴角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一行人从沈兰夫身边走过。
明明沐浴在同一种月光下,他却像孤单站在舞台上即将谢幕的悲剧角色,有种强烈的悲壮感。
江霈渝颇感无助地回头,却用余光捕捉到来自白馨茹的视线。
她居然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那种没有存在感的视线,像来自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江霈渝大胆地与她对视,忽地神经一跳,顿时心如擂鼓。
他刚才产生的感觉是错误的。
那双曾经充满无奈的眼睛里有了交流和表达的欲.望。
她身处其中,她不是NPC!
江霈渝激动得差点忘记该怎么走路。
可等他把顺拐的手脚调整正常,抬眸再看,白馨茹已移开了视线——现在不是接头的时机。
他压住颤抖的唇角,尽力不让内心的澎湃有丝毫外露。
祁铮的步伐很快,江霈渝小跑着才追上他。在这条只有十五间病房的走廊里,娵时纳正拿着一条抹布擦门。即使走廊里的死亡顶光把人照得脸色发青,也丝毫不影响他五官的精致程度。
听到三人走来,他像遗世独立的精灵一样转过头来,对他们微微一笑——但那条微微挥舞的脏布颇煞风景。
这边的房门也无一例外都挂着锁头,而且不在送饭时间,无法通过感应窗口窥视房内情况,因此祁铮直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没有设置打卡点,楼梯对着的是一个房间。他碰了碰没挂锁头的门栓,转头看向娵时纳:“这里是员工宿舍。”
娵时纳用力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
“房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娵时纳摇摇头,主动打开房门让他们进去。
里面的格局和他们四楼的员工宿舍没什么区别,逼仄的房间里塞了两张床,但只有其中一张床的床脚放着娵时纳换下来的衣服。
“林叔居然没抢着和你住同一间?”江霈渝大感诧异。
娵时纳又祭出他人畜无害的笑容。
江霈渝实在受不了这种傻里傻气又杀伤力十足的微笑,没好气地叉起腰吐槽:“乐了,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太差对吧。”
话音未落,祁铮突然扬手让他过去,而后用脚尖点了点床边。
江霈渝蹲下细看才发现那是一片残翅,鳞粉构成的类眼球花纹即使只剩下一半,他也能认出来。
它本应属于一只飞蛾,但翅根的断口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从飞蛾的腹部上扯下来的。
这并不是他们首次目睹这只代表宋元燕的飞蛾死亡——早在日昇补习社的档案室里,这只飞蛾就被掉落的档案袋砸死过,不过在之后的两关里,她又神奇地复活了。
但确实是她第一次以死亡的状态登场,还是这种残忍的形式。
江霈渝产生了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这是你干的吗?”
娵时纳慌张地摇头否认,为自己辩白的手语都快比画出残影了。
“你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江霈渝费力地理解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其实你的听力并不是太好,之所以能听懂我们说话不全是靠听,还得靠读唇语辅助,我说的对吗?”
娵时纳激动地对他竖起了拇指,然后又比了几个手语,似乎在感激他的精准解读。
“我们说明情况的时候,这位哥就一直在那块巨石上放空,可能压根没留意我们说了什么。”江霈渝叹了口气,小心地把那片残翅捻起来放在手心。
祁铮看起来并不采信这种说法,他花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把这个房间搜了一遍,但这里就如所见的那样简单,那片飞蛾残翅是这里唯一的颜色,突兀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走吧。”江霈渝最开始不知道怎么处理手里的残翅,但这个空间里每一个突然出现的事物都不容忽视,他感觉不能把这个东西随手丢回原位,想了想,干脆揣进了兜里,只是不知道之后该怎么掏出来。
“如果,你在之后的工作中发现什么怪异可疑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们。”江霈渝离开前放慢语速和娵时纳说,“打卡上班后不能随便离开自己负责的片区,我们在食堂碰头时再说。”
娵时纳点头答应,江霈渝拍了拍抱着双臂靠在门边发呆的郝佳惠。
三人从宿舍出来后直接走上了楼梯,直到经过食堂,看到坐在里面仍然气呼呼的打饭大哥,江霈渝才放慢脚步,转向了魂不守舍的郝佳惠。
“我看你刚才一直在发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嗯?”郝佳惠听到他的提问才回神,略加思索后答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惜,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是个哑巴。”
江霈渝下意识点点头,这个想法他也曾有过,但他并不相信郝佳惠的说辞。
“‘我绝对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这句话可是你亲口说的。我们能相信吗?”
郝佳惠笑着反问:“你这么说就是不信了?”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们当然会相信。”江霈渝看着她的笑眼,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郝佳惠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似乎等着对方先出招,她好有的放矢。
“佑海村的牌楼出现时,你为什么二话不说先穿了过来?”江霈渝无所谓她的防御招数,在听到背后传来几个脚步声后,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音量,“这不是你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对吧。”
“怎么回事?”陈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郝佳惠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似乎很欣赏他这种直接亮刀的行为。她曲着左臂搭在木制的围栏上,用以照明的灯笼在她脸上投下一片红光。
“是,也不是。佑海康复中心是真实存在的机构,”她大方承认,然后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但它和我记忆中的印象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