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渝感到肩上收紧的力道大到不同寻常，几乎要把他捏碎，如果不是咫尺间两颗心脏搏动的声音如雷贯耳，他都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自己从水里捞起来的怪物。
祁铮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进一步加深了这个拥抱。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陌生，好像肩膀也曾承受过这种重量。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为此面红耳赤，但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却让他感到放心。
江霈渝非常确定，在他决定清洗记忆之前，他们至少是拥抱过的。
祁铮的身体正在变暖。
四周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要是黑沉冰冷的河水换成橙色的温暖液体，他毫不怀疑他们是回归了生命之海。
“哗啦——”
又一道破水之声打破了周围近乎死寂的空气，同样被冻得面青唇紫的陈煁从水底冒了出来。
“我靠！我不是穿越了吧！你俩怎么还抱上了！”陈煁边说牙齿边“咯嗒咯嗒”地颤抖。
江霈渝的脸因为这句吐槽迅速发烫，唯一的好处就是胸膛没那么冷了。
“我还以为你也没了。”江霈渝确定怀中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随便扯了句就起身走向船侧板。
“啧。”
循着这声不耐烦的咂舌回头，正好看到一脸不爽的祁铮裹了裹身上的幕帘。
陈煁抹了把脸，借着江霈渝的帮助翻上了他们的船。
“水底很清，不像看到的那么黑。”陈煁抱着双臂不住颤抖。他眼镜应该在跳水前就摘了下来，现在看东西都习惯性地眯缝着眼。
江霈渝捡起那张扔在甲板上的半湿幕帘，略感抱歉地糊在陈煁的脸上。
陈煁摸到是布，也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来历，接过江霈渝的工作，自己囫囵擦了起来。
江霈渝正想挪开步子，却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倒。刚才陈煁上船时就见他攥着这东西，为了登船方便，被随意扔在了甲板上。
这玩意的材质看上去有点像潜水服，只不过这是肉色的，上面还有逼真的头发。
都不用展开就知道这是一张人皮。
“这、这是……颜娅坷？”江霈渝不敢置信地拨开扒在人皮脸上的长发，即使这张脸上没有眼睛，他也认得出这是自己的队友。
“是吧。”陈煁把擦至半干的头发往脑后一捋，“反正我下去的时候就看到这玩意飘在你们船底。”
手里瘆人的人皮还在往外淌水，但失落和伤感让随之产生的惶遽显得微不足道。
颜娅坷明明抽到了上部签，为什么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难道低级的“层”的规则不适用于更高级的“层”吗？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和牺牲又算什么……
江霈渝出神地盯着那张已经失去生命的脸皮，鼻子一酸，涕泪无声地落下。
躲在竹蓬里的殷至泽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你也真敢捞。”祁铮冷冷道。
“呵，听你这么说，你也看到这个了？那你怎么不把她捞起来？”陈煁一叉腰，气出了熟悉的阴阳怪气来。
“把她捞上来有用吗？”
确实没用。
进入“层”后，无论死活，全身而退都是一种奢侈的想法。
陈煁张口结舌，憋了老半天才说：“等晾干后一把火燎了，身为新社会人类要把火葬推行到‘层’的每一个角落。”
“很伟大的理由。”
江霈渝吸吸鼻子，思考能为一路共同拼搏的队友做点什么。最后，他摊开那张皱缩的人皮，想至少把她叠整齐，却率先注意到分布在皮肤上的大小破孔。
“先别吵！”江霈渝制止了想继续输出的陈煁，转而看向祁铮。
他们都经历过这种脱胎的过程，对这种状态的“人皮”并不感到陌生。
“啊——啊——啊——！”
竹蓬中突然传来男人的惨叫，站在船头甲板的三人立刻转头，却见几近崩溃的殷至泽指着船的另一边，大张的嘴里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卧槽?!”和其余两人相对而站的陈煁率先发出了惊呼，却因为近视免受最直接的视觉冲击，因此反应不如殷至泽那样强烈。
纤长漆黑的发丝覆在那个“怪物”的脸上，裸.露的皮肤被水过度浸泡而皱缩，此时正挥舞着两条瘦长苍白的手臂，抓着船舷不遗余力地往上爬，但碍于力量不足，扑腾了好几次都没能得逞。
“颜……颜姐？”江霈渝试探性喊了一句。
那个东西泄气地一拍船舷，怨气冲天地怒吼：“操！游死老娘了！”
江霈渝连忙上前帮忙。
“我真的……麻了！”颜娅坷没法用一只手完全扒拉开盖在脸上的湿发，干脆重新扎入水中，再从稍后一点的位置重新冒出来。
江霈渝看到重新出现在水面的颜娅坷，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小卷毛！快来搭把手！游不动了啊！”颜娅坷表情狰狞，挥着软绵绵的手臂拼命刨划。
“你……你这长得可一点儿也不颜姐啊！”但他还是趴到船沿，抓住了颜娅坷递来的手。
“你还好意思说我？”颜娅坷歪头呸了一口水，想借助他的拉力从水里脱身，谁知祁铮也在这个时候赶来帮忙，吓得她连忙缩回水里，但没敢放开船沿，毕竟这一放手，说不定就没有力气追上来了。
“陈煁，你擦脸的帘子呢？”江霈渝攥着她的手腕，回头喊了一声。
“真是颜娅坷？这……”陈煁边走边把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似乎想极力看清水里的人是不是原装正版。
“用我的吧，还干着。”祁铮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把披在身上的蜡染棉布递给了江霈渝，然后一弯腰钻进了竹蓬，背身挡住了殷至泽惊恐和探究的目光。
“这什么，美人鱼？”陈煁协助江霈渝把人拉上船，眼前的苍白皮肤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一抹靛蓝盖住。
“他瞎了吗？还美人鱼哈哈哈……”颜娅坷按着棉布，笑得有气无力。
“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陈煁把地上拧成麻花的幕帘递给她。虽然看不清，但这毫不客气的说话方式让他倍感熟悉。
“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颜娅坷缓了口气，没好气地说，“你们……难道都没听过刻舟求剑的故事？”
陈煁这才醒悟刚才为什么没能把人救上来——他看到那张飘在船底的人皮就笃定颜娅坷已经死了。
跳进温度远低于游泳池的未知水域后，有限的氧气不能满足大脑进行高速运转，模糊的视野也只能辅助判断，他没能马上想起颜娅坷这次抽到的是上部签，就算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诡异飘舞的人皮也足以让他往最坏的情况想，更何况之前也遇过不按签运顺序淘汰的“层”。
没等江霈渝提问，同样看到颜娅坷的“人皮”贴在船底的祁铮就不解地问道：“我刚才往回游了，但没有看见你。”
“嗐！我……我躲在石块后面了，毕竟、毕竟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嘛！”颜娅坷接过江霈渝从自己“人皮”上扒下来的衣物，虽然他已经尽量把水拧干了，但还是湿答答的，让人没有往身上套的欲.望。
江霈渝抖开颜娅坷擦完头脸的棉布，让视野自带高斯模糊的陈煁也背过身，为她提供穿衣的环境。
颜娅坷边穿衣服边说：“可是后来吧，我想，反正人都快寄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只要我不在意，难堪和尴尬都是别人的。”
江霈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真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先下水的祁铮让“脱皮”后的颜娅坷一时不好意思冒头，后下水的陈煁又没意识到“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道理，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加之他不戴眼镜就和瞎子没太大区别。
而他作为旱鸭子更没资格批判别人。颜娅坷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着回来，真的全靠自己的造化。
“我换好了，谢谢你们。”
颜娅坷真诚地道谢。光是队友们在未知水底情况就跳下去捞她，这已经足够让她感恩。
江霈渝缓缓转过身，打量着面前几乎与自己平视的高个女人，不由感叹：幸好她的衣服都是宽松版型，不然现在肯定变露脐装和七分裤了。
“你刚才是自己跳下去的？”
颜娅坷有点诧异，没想到这是队友看到自己大变样后的第一个问题。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道：“不能说是。我当时就靠着船头那个木雕坐在甲板上，最开始只是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痒，但船越往前开，后脖颈的拉扯感越强烈，直到落水的前一刻，简直像有个人捏着我的后颈皮把我拉下去。”她说着把手绕到脖子后面比了比。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江霈渝追问。
“没呢，有的话我早就吓死了。”肩上的幕帘随着她刚才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本来觉得这半干的棉布用处不大，但想了想，还是捡起来拧干——在脱去那层略带稚气的高中生皮肤后，她的头发比原来长了许多。
“我之前就问了，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陈煁的视线茫然地转了一圈，却在得到回应前突然泄了气，“算了，我换个问法，我方便了解吗？不方便就算了，我的好奇心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也没有很想知道答案。”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祁铮从竹蓬里钻出来，边走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重新套在江霈渝的头上。
“谁？我?!”听到这个要求，陈煁比看到颜娅坷从水里冒出来还惊讶。
“是的，我们的船快沉了。”
陈煁连忙趴到船舷边伸手一摸，虽然船还在平稳前行，但吃水线居然比颜娅坷重新上船前短了一掌。
“卧槽无情！”他无奈回头，隔着模糊视野都能感受到祁铮咄咄逼人的气场。
陈煁虽然委屈，但不想和他们同归于尽，口嫌体正直地站起来重新热身。
“头发白擦了！”他不满地咕哝一句，扑通跳进水里，奋力往前游了会儿就被唐灏松哼哧哼哧地拉了上去。
“我还以为你留那边不回来了呢！”雾气中传来唐灏松的声音，语气里透露着高兴。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岸，”祁铮没给那边分出多余的注意力，他看着面前的颜娅坷说，“你可以说说你的故事。”
江霈渝OS：卧槽祁铮要休克了！
祁铮OS：装模作样五分钟……
陈煁【恼】：被通（小）讯（情）录（侣）气死
【灯：今天居然正好是情人节，计划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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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佑海康复中心08★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