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是成皇的中庭……”
陈煁的语气丝毫不掩失望，他睨了变化最大的江霈渝一眼，悻悻道：“真无聊，我还以为能出去了……不然至少换个集合场景贴图嘛，好歹玩家建模都更新成2.0了呢。”
“这次没来新人吗？”颜娅坷很快察觉到异样。以往黑色的幕帘拉开后，总能在这四面死气沉沉的水泥墙前看到或惶遽、或绝望、或沉默的新人，今天却鬼影也没一个。
沈兰夫“嘿嘿”着苍蝇搓手：“没新人是不是证明‘层’不再往里拉倒霉蛋了？我们这是可以出去了吧。”
“以往都是我们这些老倒霉蛋抽过签后才会解除屏障，这次既没抽签，还没新人。”陈煁原地转了一圈，“而且你们有没有留意，之前那个黑色屏障撤开的动作特别干脆，就像一滴洗洁精滴在洗碗池里，水面的薄油‘唰’地退开一样，但这次拖泥带水的，像巧克力融化。”
“对对对！”颜娅坷连忙附和，“没想到你还会干家务？”
“不要小看成年人的生存能力啊！”陈煁一脸理所当然。
两人的斗嘴让江霈渝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从成皇大厦冰冷的地板上起身，定睛看了会儿旋涡似的地砖，感觉一阵眩晕。
其实郝佳惠的问题，他心中还没有答案。
如果那片漆黑空间真是由他父母进化的高级“层”，拥有高级的套娃能力，那么在他们顺利让所有初级“层”坍塌之后，必定得面对亲自拆解廊桥的任务。如果无法下决心从廊桥出去，他们将一直活在他父母的“阴影”里，不断轮回，甚至死亡后也只能变成等待拆解的“层”。
曾经想重新选择和祁铮一起逃跑的念头，此时想想，居然成了奢望。
江霈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从逃避上奥数夏令营的高一学渣，到失踪了十年变成成年人，最后到亲生父母成为自己必须解决的最终boss，这种跨度极大的角色转换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最开始，你为什么会把那个空间称作廊桥？”他问神色稍霁的祁铮。“桥”这个字给他们植入了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认为那个空间是连通“层”与“层”的桥梁，是副本开启前的安全休息区，而从未想过它与“层”之间是包含的关系。
“因为它第一次出现时，就像一座桥连接着电梯和最初的两个房间。”祁铮说，他拧起一边的眉毛，用力想了会儿，又道：“我的记忆里没有和廊桥相关的信息，这只是我随口捡来的名词，也许它有别的名字。”
祁铮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对不起……”
“不，你不该道歉。”江霈渝疲惫地揉了揉脸，看来那个空间暂时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眼神落在对面那堵水泥墙的墙角，他想起那个没有进入锰瑰楼的豆芽菜，同样的位置已经没了那个瘦弱男生的身影。他已经记不住那个人的名字和相貌，却下意识地想那个男生是怎么消失的，是不是已经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了。
成皇大厦的中庭陷入了死寂，那种阴森的感觉又从角落里爬了出来。
沈兰夫搓了搓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新人来？”
怎么办？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江霈渝下意识抬头看去，但这里已经不是廊桥，头顶不是难辨方向的漆黑空间，而是一片混沌不明的阴沉天空。
“哎！哎！”颜娅坷举着手臂，触电般跳起来，“门！门！是门啊！”
随着话音落地，众人纷纷回身，只见背后的水泥墙上悄无声息地多了个方形的洞口，冰冷的荧光灯吝啬地照着通道的一隅，但墙上那些蒙了一层薄灰的剧本杀和密室逃脱的海报，却让江霈渝倍感熟悉。
不会吧……
就在他苦恼该如何从这里走出去，为必须瓦解亲生父母进化的“层”做心理建设时，出口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这真不是在做梦吗？还是什么新型套路？
江霈渝目瞪口呆，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快步冲进了甬道。
祁铮紧跟其后，看他用微微颤抖的食指在海报上擦出一条痕迹。
“我们好像突然从成皇出去了……”江霈渝呆呆地将指腹上的尘灰搓成细条，“我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你们呢？”
其他人纷纷摇头。
果然没这么容易……
江霈渝重重叹了口气。迸发的狂喜在刹那间退去，整个人瞬间蔫了下来。
“也许成皇大厦是一个‘层’，它和‘桃花源’一样，没有和人类意识融合，因此没有规则，也没有智慧。它从属于廊桥，只是机械地连接‘层’与‘层’，充当着桥梁的作用。”祁铮顺着甬道的方向往前看去，“现在，它好像在主动把我们‘请’出去。”
祁铮抿唇看着江霈渝，他眼中的血丝还没褪去，但已经从刚才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中抽离。
江霈渝清楚这是邀请的眼神。
“层”没有停下来，它在推着他们往前走，逼他们去瓦解下一个“层”。
“觉”没有猜错，“层”真的有意识在找死。
既然和人类意识融合的“层”拥有智慧，那它们会不会继承层主的情绪？
假如人只是被原来的“层”挟持，“层”坍塌后反而能让他们得到解脱呢？
这种“找死”会不会是“层”——人在求救？
江霈渝擅自为即将面对的事冠上了正面的意义。
祁铮还在等他的回答。
诚如他想和祁铮一起活下去，祁铮的答案也是肯定的。
这个希望很可能就在甬道的尽头。
江霈渝向他走了一步，祁铮会心一笑，迈步走在了前面，江霈渝快步追上，祁铮却执拗地加快步速，确保他老实待在自己的影子里。
江霈渝讶然一顿——他的体能的确不值一提，但也没到需要保护的程度吧。他曾经想抱着祁铮的大腿不放，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更想和他并肩前行。
他看着重新放慢步速的祁铮，眼前的背影明明比之前还要高大宽厚，却莫名给人一种很违和的脆弱感。
江霈渝总觉得他像在极力弥补着什么。
甬道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也许是现在有六个人陪着，窸窸窣窣的回声和阴暗的灯光不如他进来时那么吓人，可他记得甬道并不长，此时却莫名走不到头，直到那张《荒山孤坟》的恐怖海报再次在同一个位置出现，江霈渝才醒悟过来，他们遭遇鬼打墙了。
牵头的祁铮早一步意识到问题，已经停下来看回头路，但成皇大厦中庭的景象已经变成了另一条甬道。
“我去，这是在干吗？既然要放我们出去就干脆点嘛，带我们游花园是哪门子套路？”陈煁不悦地抱怨。
“会不会是……集合时间没到啊？”颜娅坷尽量不让自己往墙上瞟，“你看，我们这次从廊桥出来的方式很不同寻常吧，我推测很可能是有什么刺激到小卷毛了，让他爸妈一生气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呵，这个解释不错。”郝佳惠笑着就地一坐。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了？”颜娅坷弓着身，想坐又不知道该不该坐。
“既出不去，又回不去，别瞎折腾了，原地躺平吧。”沈兰夫说着往墙上一瞥，“哎哟，真硌硬。”说着找了个看不到恐怖海报的位置就地一躺，摆出一个安详的睡姿。
江霈渝往两边的甬道来回看了几眼，在郝佳惠对面坐了下来。
鬼打墙已经是“层”屡试不爽的伎俩了，但这种环形的循环结构却让他想起了一点片段。
之前在受到“娑婆计划”的信息刺激时，他的眼前曾闪过一些很特别的画面，这种特别，源于他在捕捉那段记忆时，居然处于能俯瞰的高度。
整段记忆就像一条被折成莫比乌斯环的胶片，每一段连续的画面都会被几帧黑屏隔开，就像拍摄时，快门的帘幕间歇性故障一样。不过一旦想读取胶片上的信息，他就会从上帝视角回归成画面的主角本身。
江霈渝在脑海里将“胶片”往看到通缉令之后的位置推去，黑屏过后，他的背影再次跑在了去便利店的路上，此后的画面与之前经历的完全一致，没有借助人力或交通工具前往成皇大厦的画面，也没有“中奖”前的画面。
整段“胶片”记录着相同的内容，也就是说，在成功坐上那辆出租车前，他很有可能一直在同一个空间重复同一段经历。
直到他选择匆匆上车，没有认真查看通缉令上的照片，才能顺利到达成皇大厦。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段“胶片”里经历了多少次循环，但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受到外部刺激，他很可能至今还在重复读取同样的记忆。
如果没有这一系列信息刺激，他肯定想不出自己脱离前一个循环的契机是什么，现在看来，肯定是祁铮进入“门”后与他形成了强关联，将他这个盗号的挤下线了。
无论重复那段虚假经历是否自愿，他都很感激祁铮选择了寻找，若非如此，他根本不会有新的选择肢。在那个没有镜子的世界里，他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祁铮。
江霈渝蓦地看向他，眼眶突然有种酸麻的感觉。假如现在只有他们俩，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抱住这个人。
“你好像想起了什么？”郝佳惠试探性问道，“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江霈渝把视线转到她的脸上，但没有立刻回话，因为在刚才的思考过程中，他还有些问题没有想通。
如果成皇大厦和那段循环记忆各属两个不同的“层”，那么，那条“通缉令”究竟是谁发布的？郝佳惠说过，“觉”已经无力使用超维度手段干预门后世界，那句“逃犯”难道只是巧合吗？如果是实力更为雄厚的罗杰阵营，他们能做到吗？怎么做？
“‘层’和‘层’之间可以互相影响吗？”
“当然可以。”郝佳惠毫不犹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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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佑海康复中心01★胶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