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由‘完美蓝图’次生的‘层’都会被附加吞噬能力。”
“我的表述错了。”江霈渝低声“哎哟”一句,一边烦恼地用中指和拇指按压着太阳穴,一边用食指有规律地点着额头。他花了点时间理顺了语言:“你进‘门’的时间应该是我们这几个自主进入者里最晚的吧。在你进来之前,人可以让已知既存的‘层’实时执行他们的命令吗?例如,在‘层’之间发布寻人启事,或者命令它们进行信息检索。”
这个问题丝毫没有难倒郝佳惠:“起码在我进来的时点,人的技术还远不能对‘门’后世界产生这种直接的影响……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也说过,自主进入者本身和‘层’的关系越紧密,越容易与之产生连接。”她的话头一顿,指着自己的左眼说,“你这叫‘罗杰之眼’,是一种利用‘层’特性发明的定位技术,它会标记‘层’内对罗杰产生恐惧情绪的人,让被打上记号的目标就像在黑夜里手持战术手电筒一样显眼。”
江霈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眼。
郝佳惠被他的动作逗笑了,“罗杰背靠雄厚资源,完全可以人为地制造一个和他关联的恐惧,只不过,这种人造恐惧需要无数的尸体堆叠。”
江霈渝赧然放下手,他知道捂眼的动作是无用功。
“你说,这是对人的技术?”
“是的,只是实现手段有点绕。”郝佳惠点头,“也只有罗杰那种疯子才能想到这么丧心病狂的方法。”
“除我之外,罗杰还要找什么人吗?”江霈渝用力抿住了颤抖的下唇。
“江霈渝,不要问了。”祁铮凌厉地瞪了郝佳惠一眼,用眼神威胁她不要继续往下说。
郝佳惠视若无睹,用一副无辜的表情反问:“这也是针对你研发的技术,你应该也想到了吧?”她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谢天谢地,不然我们也找不到你。”
“所以……我的眼睛很可能在进来后就被‘罗杰之眼’标记了?”江霈渝颤声问。
“没有人知道你进入‘门’后经历了什么。”郝佳惠说,“不过,这项技术是在‘完美蓝图’关闭之后才开始研发的,投入使用的时间并不长。罗杰虽然疯狂,但不蠢,在看到真正的希望之前,他也不愿意投入巨额的成本。”
江霈渝重新陷入了沉思。
假如他之所以毫无保留地执行记忆清除,是因为发现自己被罗杰打上了标记,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应激举动,倒是很符合双方敌对立场的身份。
假如那种标记的存在比记忆更牢固,因而无法用记忆清除技术洗去,那么他会因为和罗杰有关的恐惧被那个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层”吸引、困住,并在这里看到他的通缉令就变得不那么难理解了——尤其是把那个“层”的形状看成一副手铐,会显得更加合理。
至于他为什么会以祁铮的形象困在那个循环里,原因应该不仅是祁铮之前说的那样。他想,在选择删去和自己有关的记忆前,他肯定肤浅地以为,换一层皮就能把这种明显的标记盖住……
江霈渝的思路突然在这里走进了死胡同。虽然以上的假设都能自圆其说,但和他接受信息刺激后恢复的记忆画面有很大的出入。在他现存的记忆里,左眼的异色虹膜是由一种类似水银的液体金属浇灌而成。难道这只是一种代表标记过程的意象?
他感觉脑子里又嗡嗡地乱了起来。
“飞蛾。”颜娅坷看着甬道天花板的荧光灯,突然开口。
江霈渝打了个激灵:“在哪儿?”
“啊,不是!”颜娅坷慌忙摆手,“她的比喻让我想到了飞蛾。我小时候经常去乡下的爷爷奶奶家过暑假,有一次我在他们干掉的蓄水沟里摔断了腿,我从傍晚爬到月亮挂天空都没能从那条壕沟里爬出去。之后家里的大人和村民一起打着电筒来找我,当第一束光打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在光源里看到了好几个大扑棱蛾子。”
“飞蛾对人造光源有趋向性,这一句话很难说吗?”陈煁不满地吐槽。
“你懂不懂艺术加工!而且随意打断别人说话很没礼貌,望周知!”颜娅坷飞快乜了他一眼,又看回了江霈渝,“我想表达的是,既然你已经像支手电筒那么亮了,肯定有很多飞蛾扑向你……不,我怀疑我们这圈人都是奔你来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陈煁慌张地看了江霈渝和祁铮一眼,“我这之前可压根不认识你们啊!况且人家祁铮就是奔他来的,你还怀疑个什么劲啊,有没有认真听讲!”
郝佳惠将双手举到脸边,“目前的自主进入者确实都是奔着他来的,我没有异议。”
颜娅坷急得红了脸:“哎呀我不是……”
江霈渝摆摆手,让她少安毋躁:“我知道你在说之后,要是从这里出去还有‘层’,新人里面很可能有不怀好意的飞蛾。”
郝佳惠笑起来:“你果然很聪明。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从某种层面来说,你和罗杰非常像,继承了父母优秀基因的你们同样曾被誉为天才,可惜,你们都同样离经叛道,有着许多疯狂想法。”
江霈渝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这种说法的抵触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我就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高中学渣。”他下意识开口,一抬头发现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这才想起自己好比吃了金坷垃的长势,于是笑着说:“瞧你这说法,好像罗杰才是我爹似的,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但你这语言艺术真的让我分分钟想倒戈啊……”
祁铮忍不住朝郝佳惠比了个倒赞:“‘觉’就是这样才会撑不下去。”
“放屁!‘觉’是因为穷,核心科研人员又死光才倒的。”郝佳惠愤愤不平地回敬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绝了啊我这反射弧,现在居然就剩下我一个高中生了吗?”颜娅坷眼神发直地嘀咕,“我说怎么祁铮的思路只有你跟得上,原来你本来就是天才……小卷毛,你还敢说自己是学渣?”
“别啊颜姐,敌人还没杀过来,你怎么就搞内讧了呢!”江霈渝急道,“你看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不就和学渣差不多嘛!”
一路走来,颜娅坷可是祁铮以外最靠谱的队友,江霈渝可不想失去这个可靠的嘴替,无论如何,她都比稍微聪明一点的陈煁靠谱。
“你还在意这种事?”陈煁没好气地挖她一眼,转而看向江霈渝,“你与其浪费时间哄她,不如把我们听漏的信息说一说,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我想不只是我,他们这些从中途开始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吧。”
这家伙真欠揍……江霈渝捏紧拳头,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问:“没想到你对我和祁铮相遇相知的过程这么感兴趣啊。”
沈兰夫几乎同时从地上坐起来,摆着手拒绝:“哎!我不听我不听!别说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我都没听懂,反正我只知道,他们的倒霉是自找的,咱们的倒霉是纯倒霉。反正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一起出去呢,咱们就是过命的兄弟姐妹,逢年过节约着出去撸撸串,纪念一下生命的美好。出不去呢……就是出不去了。”他不适地锤了锤背,“比起这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是消停些吧,让我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陈煁一副怒其不争的嫌弃表情:“在这儿你也能睡着,不怕这些海报实体化,红嫁衣把你抓去配冥婚?”说完还恶趣味得逞般笑了笑,转而看向从廊桥出来就神神道道念经的林德朗。
“佛祖齁……会保佑大家的。”林德朗也不搭理他,一边搓着胸前的木葫芦一边说。
“又疯一个,连信仰都从道改佛了……”陈煁无奈地摇摇头,刚要重新看向对面的祁铮,却突然触电般跳起来,“不好!有情况!”
祁铮敏捷地一撑地面,直接转身站起。
江霈渝扶着墙稍慢一步站起来,看到甬道的尽头不再是冰冷晃动的灰蓝色光线,而是一片模糊的红光,忍不住语带兴奋地说:“这情况对味了,快走!”
一行人快步朝尽头的闸门走去,到最后直接百米冲刺般跑了起来。
出来了……
江霈渝从祁铮身边挤出去,在门前看到了那两尊眼熟的石像,地上还洒着顶上两盏红灯笼投下的喜庆红光,只是墙上和灯笼之间都没了和寻宝节相关的信息。
祁铮将目光从前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收回,走到其中一尊石像前站定,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文字,而后表情古怪地看向江霈渝:“你进去的时候,门边就有这两尊石像吗?”
“嗯……”江霈渝呆呆地走到他身旁,“那个时候,我还没记起这是什么。”
颜娅坷马上问:“这是什么,乌龟?”
“赑屃,传说的龙九子之一,也是一种祥兽,多以驮碑的形象出现,因此古时候有钱的王公贵族修建陵墓时喜欢用它做镇墓兽,既能驮他们的墓志铭,又能镇阴宅辟邪祟……”祁铮忍俊不禁,“这种门,你也敢进?”
这里就差没把“里面有脏东西”做成横幅挂门上了。
他知道自己会踏进这道门的确是离离原上谱,但凡他进门前能想起这是什么,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似的一步不停地直接冲进去。
怎么大家都被洗了脑,祁铮的初始配置却比他的高这么多!
江霈渝不解地挠挠头,嘴里多少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