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淅淅沥沥地洒下，轻易地占据每个角落，眷顾每片土地。虽然已经九月底，但金河市还是绿意蓊郁，生机盎然的模样。
今天路上的车子并不算多，所以姜云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素来安静的医院门口居然人声鼎沸，挤满穿着灰色衣服的人。
“施好，还我钱来！不还我钱，我就让你儿子没法治病。”
为首者是个皮肤黝黑的精壮男子，眼睛眉毛都拧在一块，嘴巴也有些可见的歪斜，说话时暴露出爬满黄渍的牙齿，扭扭曲曲，高低不平。
见陈实买好果篮出来，姜云和他就打算绕路而行，却发现有个熟悉的矮个子女人提了把刀冲出来。
再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刘莎吗？
姜云忙拽着陈实冲去阻拦，幸好后头有个医生也跟着来把刘莎横腰抱起。
可刘莎仍不断挥舞着菜刀，怒吼：“老子和施帅离婚了！你们要是敢拦我儿子看病，我现在就拿刀砍死你们。反正我也不活了！”
显然这也是债主第一次见到刘莎发飙的模样，都噤若寒蝉，微微后移几步。
终于有个男子走到为首闹事者的旁边劝说：“何哥，要不算了吧。都是施好这王八蛋的错，何必连累孩子。”
何哥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使劲推开男子，把后颈指给刘莎，“来呀！杀我。反正老子早想死了。父债子偿，他施好骗老子钱，还想不还，我就让他断子绝孙。”
字字铿锵有力，像把厉刀次次狠插人心软肋，鲜血淋漓。
姜云终于按耐不住，隔在他们中间止息纷争：“施帅不是没死吗？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不去找他，找这对可怜的母子干什么？孩子治病不用花钱吗？”
那名男子抢先回答：“就是施帅让我们来的。他说你们已经筹到一千万，还个一百万的债务也不算多。”
姜云有些无语，正欲再开口劝说，刘莎就从旁边提着刀就要暴走去杀施好。她已经很久无法正常休息，再听到这等荒唐话，原本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因血液忽然涌入变得更是鲜红欲滴。
幸亏，陈实这大长手臂一把就可以把她搂回怀里，顺手夺走她手里的刀，藏到背后。
姜云急忙跑过去抱住刘莎，轻言细语地安慰：“刘姐，你这样如果真杀人，北安醒来就失去父母双亲了。为了个渣男，你真的不值当。”
可何哥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高高出声：“反正你们今天必须得还钱，不换，老子就不走，还要给路过的每个人发传单，你们看着办！”
姜云转头朝他摆出“冷静”的手势，问：“你们为什么不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而来这里暴力催债呢？”
何哥嗤笑：“你不会以为他们家还有什么可以拍卖的吧？早就卖光了。”
闻言，姜云拳头都硬了。要是那个渣男站在她面前，她肯定要给他一拳。
可他不在，而把苦难留给无辜者。
“这样，你们就说说你们这一趟来希望拿到的预期数额。”苏云意从后头走出，声音温润动听如黄莺，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何哥比了个“五”的手势，眼睛色咪咪地缠住她。
苏云意扶住刘莎，说：“刘姐，无事。我借你五十万，不着急还。”
对于苏云意而言，这五十万就算打水漂也无所谓，但能让甄诚好好修养绝对是不亏本的买卖。
刘莎的双手满是薄茧，所以她不敢伸手去碰苏云意，只能苦笑着拒绝：“没关系，我还是有些钱。”
何哥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用手推着刘莎肩膀：“你这女的明明有钱还在这里装，真是不要脸！”
“住手！”
彭磊带队及时赶来，拔开何哥，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如果再动手就把他带回警局。
最后在民警的斡旋下，何哥终于带着人离开。苏云意也因画展的事情需要先行离去，就把照顾刘莎这件事情转交给姜云。
刘莎早就哭得眼泪干涸，只是喉咙堵得慌，呆愣愣地往ICU病房走。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姜云忙跑过去扶她上楼。
“谢谢。”
这并不是姜云听过的第一句感谢，但是没有任何感谢更比这句沉重，只能勉强拉起嘴角回应她，“不用谢。”。
彭磊此次过来不仅为了解决讨债问题，更有案件上的难题询问陈实。
“你还记得陈米当时回答的状态吗？”
他刚问出口就后悔，忙捂着陈实的嘴巴，重新更换表达方式：“现在所有人都对罪行进行了否认，并且抗诉。”
“我们有王全的录像和审讯室的录像，还不够吗？”陈实甄诚提问。
彭磊回：“但是王全的录像并没有嫌疑人的正脸，只有受害者被录下来。并且他们有极强反侦察意识。香山水库不仅没有监控，也没找到任何作案工具。审讯室的录像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法律不能禁止他们胡扯。”
陈实垂眸，心中烦闷，觉得面前并无出路。
“反诈防骗是每个公民······”
电话铃声打断他们的思路。
那头是姜云的声音，“甄诚说想见警察。”
彭磊：“他可以正常说话啦？太好了！有受害者证词就可以帮我们解决很多问题。”
但甄诚并没有能够帮他们解决问题，反而在他们心头遮上层更深重的乌云。
因为脑部受到钝器击打，甄诚说话断断续续，完全没办法表达自己，刚刚好不容易被姜云捕捉到“报警”二字，可之后就没办法再进行交流。
彭磊觉得太阳穴跳动不已，鼻窦处隐隐作痛。他今天实在心累。由于俞好行纠集家长合谋否认问题，所以导致案件被发回重审，要求提交新的证据。
这比大海捞针都烂。
他年轻时就是太猖狂，以为自己是刑侦剧里帅气的阿sir，最后沦为苦涩。
“刀片······”
听到甄诚讲出关键线索，彭磊眼睛瞬间发亮，目光如炬，捏紧拳头等着甄诚下一句话。
“柴，柴······”
甄诚声音沙哑，如被搅拌机搅浑的水泥，浑浊不清，而他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就又重复一遍。
“柴，柴·······”
“柴！对，我看过水库的照片那里的角落堆了一垒木柴，会不会就是刀片就是放里面。”姜云凭借着与甄诚的多年默契率先猜出谜底。
彭磊正色：“可我们民警翻过那堆木柴，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陈实及时补充：“那张照片里面的墙壁可以看见有缝隙，而血迹溅出的后方就有裂痕，可能被塞在那里，又刚好被木柴遮挡。”
甄诚嘴里冒出“唔呀唔呀”的声音，不停点头，表示支持。
收集齐信息，彭磊带民警前往香山水库，果然在绿色苔藓后的缝隙里找到带血的刀片，应该是甄诚趁他们不备藏到那处。
还在医院尝试与甄诚沟通的姜云也收获到不少关键信息。
姜云：“甄诚，我不需要你说话，你就给我比手势好不好？”
看见与小姜云几乎雷同的脸，甄诚心里有了亲切感，乖顺地点头。
“现场伤害你们的有几个人？”
甄诚僵硬地举起手掌半立示意“五”。
姜云点头，再问：“是不是王全、陈米、武衡、俞佳怡和张赫。”
甄诚点头，眼有流光，这让姜云的心顷刻变得软乎乎，去找出餐巾纸为甄诚点去眼尾和眼角的泪痕。
一个小时的询问结束，护士前来提醒他们及时离开，病人需要充足休息。
甄诚用沁凉的手指勾住姜云的手，等她回头后，又羞涩地放下，放低视线，长睫微微扑动，有如蝴蝶翩飞的翅膀。
姜云也少见得露出羞赧的笑意，有些别扭地再和少年甄诚道别。
收完摄影机的陈实尴尬地咳了声，打破他们的暗流涌动。
等姜云、陈实离开病房走到饭馆吃午饭时，陈实终于可以从背包里提出阔别已久的富贵，用梳子给它顺毛。
姜云将筷子插进面条，下巴撑在筷子顶端，哀叹：“陈实，我是不是心理也有问题？为什么我现在看见这么小的甄诚还是会很心动？就是抑制不住的喜欢。”
老板的坦诚给陈实到来极大的冲击，于是他弱弱提问：“老板，你不会有恋童癖吧？”
这话听得姜云寒毛直竖，双眼瞪大，头脑千万个问号闪过。
“哇哦！爷爷，你看他们家的黑猫和我家长得好像啊！”小姜云说话极其喜欢加上重音，读得抑扬顿挫，妙趣横生。
富贵钻进小主人的怀抱，不停用头拱着她的脖子表示亲近，而小姜云也快乐地发出铃铛般的笑声。
姜云爷爷姜凯拄着藤木拐杖站起，满头白发，皱纹沟壑，但笑容亲切可掬，“阿云，把猫猫还给哥哥姐姐好不好？”
“好，但是它长得真的好像我家富贵，就是比它大好多好多。”小姜云捧着猫猫交给陈实，还让他附耳听她讲话。
“哥哥，你长得好帅。”
陈实凝滞，不知道该不该再记上一笔。还没等陈实反应过来，小姜云已经牵着姜凯的手离开，桃粉色对襟长裙裙摆的流苏漂亮地抖动，恍若云气。
“老板，难怪别人说八岁看老，三岁看小······”陈实发现姜云两眼失神，连忙用手在她眼前摆动。
姜云回神，尬笑着回应，就埋头吃面。她听到“阿云”的那刻，心好像被狠狠揪了一把，手脚发麻，总有些恍惚。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世界观。
“何总，我都说了，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死女人，一定让你拿到钱好不好？”
“何总？”姜云咂摸咂摸着，感觉不对，请陈实缴费，而自己偷偷跟着高大魁梧的男人身后。
果不其然，男人在电梯里按下六楼儿童外科的楼层按键。在旁侧默默观察的姜云装作若无其事地给陈实发去消息通知他到六楼，并让他通知派出所的民警。
“叮——”
男人刚迈出步就眼尖地瞧见刘莎，直接把她拖走。而刘莎看见恶魔的面孔，所有的勇气都被瞬息打破，双腿无力，甚至无法尖叫。
面对男子粗壮的肌肉，姜云不敢轻举妄动，往另一头走去，实则悄悄后退脚步跟着他们，并且给陈实拍照发送位置。
“他们去了安全通道。快来！感觉要出人命！”
“我求求你，这是儿子的救命钱。”刘莎跪在地上磕头，号哭着，也指明男子的身份就是失踪许久的施帅。
“啪啪——”
清亮的巴掌声响彻楼道，但完全通不过安全通道的门。姜云侧耳听着，并放上录音笔在口袋。
施帅恶狠狠地逼着刘莎，“你说不说密码？不说的话，老子就弄死你。”
姜云灵机一动退后几步，大声呼唤：“施北安妈妈在哪里？北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