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后退时踩到硬物，垂头一看才发现是双熟悉的布鞋。
“姜小姐，小心。”姜奎扶住姜云，让她能够稳住身形。
虽然他穿的是普通病服，可挂在他身上却有民国孱弱病公子的文质彬彬，言谈举止中也是雍容有度。
姜云则忙着鞠躬道歉，不敢抬头。
面对父亲，她总有些近乡情怯，怕他发现长大后的自己并不如意。
“姜小姐眉眼间真的很像我的女儿。若是她长大后和你一样健康美丽，我就知足了。”
姜奎因身体情况不好，说话都要大喘气，但仍会挂上苍白如纸张的笑容。他每次看见这个姑娘就有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能够见到长大后的女儿。
姜云羞涩地揪着耳朵：“姜云那么可爱，肯定会的。我扶你回病房。”
姜奎轻笑，摆摆手，鞠躬离开。
“你别打了。让我去看儿子！”
刘莎尖锐的哭叫声引回姜云的注意力。正好此时，陈实也带着民警过来救援。
这才能让刘莎脱离虎口。
施帅被民警强制带走，离开时还不忘恶狠狠地回头瞪她一眼。
姜云挡在刘莎面前凶厉地瞪回去。反正她在虚拟世界，为什么不能为所欲为。
等人群散去，姜云和护士长张丽一起为刘莎擦拭伤口，用白色的棉花点在红紫色阴影上宛若在给花朵披上白云的边角。
痛苦之后总有破土而生的期盼。
“法院判了三次才让我们离婚。如果不是我儿子，我早就死了四五次。”刘莎呆滞地抬头，眼神空洞无力。
姜云用肩膀框住刘莎，也不知从何安慰他，只能不停地说“会好的。”。
刘莎重新把头落下，把额头放在膝盖上，抱住屈起的双腿，尽可能地让自己处于安全的状态。
陈实买水回来见到眼前场景，忽如其来地给出句人生哲理：“沉默没有真相，抗争才有清白。”
姜云立刻读懂陈实的意思，但是觉得这句话太生硬，所以就添上自己的理解，故作轻松地分享自己的人生。
“刘姐，其实我从小就因为红色眼睛被嘲笑，被畏惧，甚至被暴打都是家常便饭。我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是我自己的错，是我不应该长成这样，而他们会继续骂我是不会反抗的猪。既然不反抗也要被打，反抗也要被打，那就站出来，把他们打倒。”
她冷静地克制自己的语气，希望能够表现得波澜不惊，却还是被抖动的手指暴露。
有时，玩具子弹打在身上，比真枪实弹更让人千疮百孔。
因为这并不是一场玩笑，就是暴力，不应该以年龄、性别、家庭为借口的暴力。
彭磊打来电话告知他们，对方家长打算进行和解，希望尽可能得到苏云意和刘莎的谅解书。
末尾是一句——“钱不是问题。”
姜云搂住刘莎肩膀，为她撩起碎发，沉声说道：“刘姐，我们肯定还是需要先能够摆脱施帅，否则这笔钱只会被他拿走。我们问问苏小姐，看看能不能请到律师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然后你们尽快离开金河市。”
刘莎拽紧衣服边角，力气大得似乎要把它揉碎。
“施好现在上了失信名单，基本离不开金河，所以我想，要不就去北方的大城市，躲进去就不要再出来。”
她只是想和普通人一样活在人群里。如此简单的愿望都显得异常艰难。
苏云意听说了医院的闹剧后及时赶回。
因为天气转冷，她披了件卡其色风衣，长身细腰，棕褐色的卷发散落两肩，温婉又摩登。
她坐在椅子旁，握住刘莎的手，柔声道：“刘姐，我们公司决定去北市，要不你和小安跟我们一起。就在我们公司工作，平常我也可以多帮助你们，最重要是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找安保良好的住宿场地。”
而刘莎也能够感受到她右手食指上的薄茧和温热的手心。
“谢谢你，苏小姐，但是我们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
姜云及时插嘴：“刘姐，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现在苏小姐帮了你，日后你也能帮苏小姐，咱们都互帮互助嘛。”
苏云意嘴角浮出浅笑，说：“姜云说的对。刘姐，最近要不是你帮我照顾甄诚，我肯定都忙不过来。刘姐，你真的很好很好，你值得的。”
刘莎被这话惹得鼻子一酸。
眼泪轻易地填满她的眼睛，被黄昏的余光照耀，像鎏金碎银。
系统：距离截止日期仅剩最后24小时，请及时提交证据，并指认嫌疑人。
姜云想在离开前去看看父亲，于是先同刘莎和苏云意告别，而陈实赶回警局整理证据。
医院的走廊灌满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病人若有若无的叫疼声，尤其是肿瘤科的病房。
即使那么多年过去，姜云依旧清晰地记得这里的每个病人的模样，甚至是隔壁病床陈姨桌上的那盆水仙花。
她走在廊道里，装作若无其事，东瞧西看，想让别人以为她不过是第一次来。
“姜云姐姐！”
小姜云距离姜云本人也就差半个头，但她还是比姜云更接近热闹，贴着人就不放手。
“你知道吧。我爸爸说今天又碰见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本来我也想去见你，真没想到你居然神兵天降到我面前。果然今天我算的卦是极准的。艮下坤上，君有大吉。”
姜云为小姜云竖起大拇指，表示对自己的赞赏，不亏是算命人世家最优秀的传承人。
走到3号病房门前，姜云的脚步顿住，卡在看见姜奎的笑容上。
她有些不知所措。
系统：思云集团检测到你心跳加快，请问你是否需要购买装备？
虚拟时空被静止，表针凝固，所有人的表情被动住，像被时间撕裂了面皮，奇异地夸张。
姜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准备拒绝，可系统提出她永远不会拒绝的条件。
系统：思云集团为每位参赛者提供改变故事的能力。
姜云疑惑：“怎么改变？”
系统：在第二虚拟时空通过设置其年龄为七十岁为姜奎逆转生命。需消耗金币五万。
姜云：“可是我还是失去我的父亲，任何事情都没有改变。”
系统用机器音回复：“但第二虚拟世界的姜云不会失去她的父亲。购买通道开启，将于一分钟后关闭。”
当时间倒数，这无疑是在考验姜云的耐压能力和理智。
系统为她提供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
她要不要把握？
时间恢复，指针继续转动，所有人谈笑如故。
姜云兴奋地跑去抱住姜奎，甚至调皮地在他额头落吻。
小姜云扯住姜云的衣角：“姜云姐姐，你喜欢我爸爸吗？我爸是不是长得很帅？”
“那肯定！我爸……吧，觉得姜教授世界最帅。”
姜奎羞赧地咳嗽几声，默默向旁边移动，试图离开姜云的魔爪，却还是被她一把捞回，拍照纪念。
姜云是个厚脸皮的，顺道留下蹭了顿饭，等到快十一点才打车回派出所。
陈实望着提夜宵归来的姜云，眼神幽怨。
对此，姜云表示：我还能让你更幽怨。
她笑眯眯地握着一把烤肉递给陈实，双手内收，扭捏地坐下，讨好地望着陈实，却不说话。
陈实被她看得背脊发毛，默默转向另一边开始吃烤串。
可陈实哪里逃得过姜云的锁定，最后叹口气，问：“你是不是欠钱了？”
姜云抿着嘴勾出笑容摇头。
她的确向系统直接支付了五万金币，所以导致钱包瞬间空空如也，但也没有到欠钱的地步，只是单纯的开心。
“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很帅。”
陈实横着咬掉肉串的最后一块猪肉，咀嚼半天后才回复：“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离职。”
被陈实拒绝爱意，姜云心凉掉一半，用双手的手掌撑起脑袋，目光空泛。
富贵绕到姜云脚边用手拍她，朝着她喵喵叫，表现出对她的愤怒。
半晌，姜云抱起富贵，抱怨：“富贵，长得帅还不让人夸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实擦去手里的油脂，把整理好的资料移到姜云面前：“我们提交完证据后早点休息。明天我们需要去学校进行反校园暴力的宣讲。”
姜云眉头一皱，拼命回想。她的确答应张瑶去开这个分享会，但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写稿子。
这不是完蛋了。
“我觉得你分享一下你之前的经历和心理转变就很好。”
看着陈实恳切的眼神，姜云差点就坠落。要不是陈实平时对她的嫌弃显而易见，她都要相信他在欣赏她。
上传完证据，系统提示她指认嫌疑人。
“王全、陈米、武衡、俞佳怡、张赫。”
她一个个念出他们的名字，如风贯穿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
他们受到该有的制裁是她曾经的日思夜想，没想到最后会在在第二虚拟世界成为现实。
系统：恭喜你指认成功，并且上传的所有证据都被确认为有效。
没有像复仇剧一般，姜云去看守所和嫌疑人对峙，憎恶地炫耀或者大仇得报地贬低，而是继续在黑夜里沉睡，白昼时苏醒，照常活着。
为给小朋友们呈现良好状态，姜云很早就起床洗漱换衣，特地跑去医院请苏云意为她化妆。
“苏小姐，你怎么都没有憔悴的时候，永远那么漂亮温柔。”姜云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苏云意好奇地问。
苏云意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拿着笔刷的木棍头勾着黑眼圈，回：“有，自然有。可我要堂堂正正地活着，为我的父母，为小阳，为我自己。”
姜云忽然很想问苏云意：“抗争真的有清白吗？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解决一些事情是再简单不过的，例如说数之不尽的钱，只手遮天的权。”
“但沉默永远不会有真相。被丢在角落的人生更不会有人想要主动去探寻，所以想要的只能靠自己争取。这是我自己的体会。”
苏云意重新半屈身体为姜云勾眉。
学绘画并不是能够轻易被父母接受的出路，梦想更不是能够超价交换的物品。
“可我和我姐姐不一样。我从来都只朝着我的目标前进，也被经理人坑过，也被别人的异样眼光捕获，但我不会放弃。这就是蜉蝣的生命，纵使短暂，也是自己的一生。”
姜云闭眼，等着苏云意为她画好眼影，不再多言。
妆造完成，姜云换上苏云意为她准备的青瓷色旗袍，拿着红色丝绒小包，脚踩黑色细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出病房。
光线洒在她的脸上，暖意融融。
陈实被姜云的出场勾直了眼睛，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垂直摆放双手，像个立挺的木头人。
姜云：“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