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正在无聊地摆弄长到小腿的野草，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正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看她。
姑娘顿时来了兴致，在这儿闹出过偷窃的事情之后，她都好久没见过别的人了，到现在早就闷坏了，巴不得他过来和自己搭话呢。
无终静静望着这一幕，只觉得有趣，便也没有出声打扰。
少年也沉不住气，很快就自己出来了。
他红着一张白净的脸凑过来，问她“姐姐，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孤单吗？”
“不啊，小弟弟。”她捏了捏他尚未褪去稚气的脸蛋“有这块大石头陪着姐姐呢。”
“可是石头又不会说话......”少年嘟囔了一声，忽然跑开去，没多一会儿就握着一束紫色的小花儿回来了。
“姐姐，送你花。”他不好意思地说。
她欣喜地接过来，朝他一笑“真好看。”
少年抿唇一笑，刚想说话，一个中气十足地声音骤然，响起“臭小子跑哪儿去了？！不好好读书居然还学会逃学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少年脸色一变想走，却被赶来的男人一把揪住了后衣领子，一时间动弹不得，只好大叫道“爹！爹！手下留情啊！”
一边喊，还一边求助地看向她。
她不为所动，眯着一双杏眼笑盈盈地看着他，还杀人诛心道“小弟弟，小小年纪不学好，将来难不成就靠这嘴上功夫讨生计不成？”
“姑娘说的极是。”男人瞪了少年一眼“还不快回去？！”
少年如同打了霜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跟着父亲离开了。临走前，他鼓起勇气对她道“姐姐，等我下了学，或者是过节能来找你玩儿吗？”
“当然了。”她笑着，开了个玩笑“我就在这里，等着您大驾光临呢。”
少年兴冲冲的不见之后，无终才慢悠悠地开口“他别是对你一见钟情了罢？”
她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就我这样子，说出这话你自己倒也不觉得违心！”
“嗯。”不违心，你很漂亮。
姑娘像个点燃的炮仗“你还‘嗯’！嗯什么嗯？！离了这个字不会说话了是怎么？！”
无终轻车熟路地开始顺毛，好不容易才安抚好这位祖宗。
此后少年也兑现了自己的话，即便有时候被夫子留到夜里，也会披着厚厚的冬衣跑过来和姑娘讲一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得到她鼓励的回应之后，才乐颠颠地回家去。
昼夜交替，轮换不息。十几天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中上元佳节来临，她也早早准备好了给少年的礼物，正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无终扯闲天。
“你听到昨日去疾说的了吗？他们那个夫子抽查功课，没想到叫了七个学生，有六个都回答不上来。可把那个顽固老头气坏了，直接就开始骂，说他们这样就算长大了，也是废人一个，是要被耻笑和吐唾沫的。结果没成想，训斥人的时候太过生气，鼻子里，鼻子里冒了泡泡哈哈哈。”她边笑边道。
她和少年交谈并不会避着无终，因为以他的听力，十里之外的王老太家丢了只鸡都知道，就算她和他把声音压到最低，也是没什么用的。
无终也觉得挺有意思“也不知道算不算罪有应得。”
她大笑之余，还不忘空出嘴来提醒他“罪有应得不是这么用的。”
清朗的少年音忽地问道“姐姐想到了什么事，怎么这般高兴？”
“没什么。”她摸了摸眼角笑出的眼泪“你来了？”
话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不过也没有撤回的意思，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似乎是很紧张的样子，他低着头，将怀里揣着的东西往她怀里一送“我亲手雕的，花了几个月功夫，虽然丑了些，但也希望你不要嫌弃！”
她闻言一愣“说的什么话，不管成果如何，都是你的一番心意，我怎么会嫌......”
她边说边拿过来一看，顿时没了声音。
手掌上躺着的，是一个似人非人的生物，五官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凿。
“你说这是我？”她问。
少年察言观色，赶忙摇头“我技艺不精，刻不出姐姐半分神韵。”
她笑了笑，强压下心中揍这孩子一顿的冲动“你知道就好。”
将丑木雕塞进口袋之后，三人，哦不两妖一人，度过了一个十分美好的上元节。
直到后半夜，少年害怕家里人找过来撵他，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
半夜。
姑娘躺在大石头面前，却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不，不要......”她的额头逐渐遍布密密麻麻的冷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倏地惊醒时，无终立即发现了气息的不同，很快就从休眠中抽离了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我梦到那个孩子他......”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脸色却很难看，无终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恐怕是看见了少年的将来。
“你想去告诉他。”无终说。
“我们认识也不过几天而已。”她挤出轻松的笑“你是不是把我想象的太纯良了？”
“你一定会这么做的。”无终平静道。
“你这人！”她无奈道“就没人教过你顺着别人铺的台阶下吗？”
“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无终自动忽略自己听不懂的词，语气难得严肃。
她一愣，笑着摆了摆手“死不了。”
“你身上的条纹已经很多了。”无终不赞成道。
“我知道。”她轻声道“但我不想让他死，我得做点儿什么，就当是让我自己安心了，好不好？”
无终没有说话。
她苦涩一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无终仍然不语，甚至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像块真正的大石头一样拒绝交流。
等他解开禁制，已经不知过了有多久了。她像之前一样盘着腿坐在无终对面，神情疲惫，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无终没有问结果如何，而是道“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躺了下去，像一条鱼一样凝望天空。
就像他们从来没有争执过一样，她用无终最熟悉的语气说着他最熟悉的话“就那样呗，总之还活着。”
无终“给我看看你的胳膊。”
姑娘的表情一滞，但只是一秒，她便若无其事地掩饰过去“都说了没事了。倒是你，一消失就是整整十天，亏我还天天担心你，你也不想着出来和我报个平安。”
她想了想，总结“你这人真是没良心。”
无终沉默片刻，又想说话，视野里却陡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背影。
直觉告诉无终，她很危险。
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喊一句“躲开！”
她不明所以，但由于两人多天培养的默契，还是猛然扑倒在地。可破绽如此大的防御，当然避不开天空上那人的袭击。
清脆的声响骤然响起，而且持续不断，令人脊背发寒，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一般。
“小妖怪！”无终叫道。
她吃力地回答一句“没死！”
艳丽女人直接无视了无终，盯着地上的她冷冷地笑“你滥用能力，擅自告知凡人他们的命数，现在竟然还想挑战天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本仙此次下凡，就是为了杀你，好还这里一个安宁。”
她嗤笑一声，抬起尚且完好的右手抹了下嘴角的血，混不在意地擦在衣服上“自称是神仙，可你身上分明连半分仙气都没有，说是假扮上仙实则取我性命的同族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