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清平3

单清平没费多少功夫就查明了真相,因为背后之人压根没想掩藏,也没人会为了平民百姓撑腰。

皇帝三子云王在太子的地盘上放‘土匪’杀了人,太子必定会被皇上问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宁河村里死得那几十口人,在他们看来可能还不如窑子里的姐儿有分量。

皇子们的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高贵的狮子不会在意它们打斗的时候会不会压死蝼蚁。

只有单清平犹如一个看不清局势的愣头青般,屡次上书请求查明此事。以至于触怒了龙椅上那位,被不由分说赶出了京城,前往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严尽欢身体又不太好,熬不住生了场大病。

夜里住在狭小潮湿的旅店里,单清平看着她面无血色的样子,掖了掖被角低声道“连累你了。”

“说的这是哪里话。”她轻笑一声“我既嫁与你,和你就是自家人。不愿你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又带来了怎样的后果,我都和你一力承担。不论世人如何看你,文武百官如何非议你,我都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单清平无法面对她明亮赤诚的眼神,别开脸道“亏欠你的,我会尽力弥补。”

严尽欢抬手抚上他的脸,道“若匡扶皇室,让百姓安居乐业是你的理想的话,我为此牺牲些也没什么的。”

“我也不想再看见失去爹娘的幼子在街头嚎哭,一家人死于劳役的老人蹒跚地去县衙理论,千千万万人流离失所。”严尽欢放下手,神情悲伤。

好在两人没有等待太久,一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大赦天下。

单清平作为曾经的科举榜眼和有工之臣,理所应当被召回京城,官复原职。

当今皇帝自然没有忘记他还是太子时,屡次三番挑衅算计他的云王,又得到了单清平多放搜集来的证据,给云王定罪,隔日便斩首示众了,起到了杀一儆百的奇效。

单清平常常对皇帝的决策发出质疑,而且直言不讳,不给天子留半分脸面,更可气的是,他的法子大多都见效快,用钱少,不光能解决燃眉之急,还有永绝后患的奇效。这就让皇帝每次听到他开口就犯怵,连带着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几个月后的某一日。

严尽欢正在做针线活,银针在轻薄的布料上灵活地穿来覆去,精美的图案逐渐浮现。

她动作不停,眼神却望向坐在对面,眉头紧锁的单清平“马上就到中秋了,万大人不是要请你去他府上赏花喝酒吗?他身份贵重,巴结讨好他的人不会少,你若是空手去不太合适。”

严尽欢耐心道“我的嫁妆里有几件金子做的器皿,已经让丫鬟装起来了,你带着去就行,不会占用时间的。”

单清平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拿。”

严尽欢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点儿意外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你不屑与他们为伍,可人情往来也是为官必须要做的,要不然被人嫉恨,在陛下面前弹劾你,你又当如何?一个人还能说你是冤枉的,可是十个呢?百个呢?清平,谣言是能压死人的,还是别耍脾气,老实去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岂会怕他们?去是一定要去的,至于重金礼物,就由其他人献上吧。”

说罢,单清平便大步流星除了屋,衣摆扬起的弧度都怒气冲冲的。

“你......咳,咳......”严尽欢不动声色地擦去嘴角的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赴宴那天,唯有严尽欢跟着单清平空手而来,在宝马香车的贵族中成了融不进去的异类。

严尽欢八面玲珑,话说的也好听,勉强压下了万姚的怒火,但也能明显看出他不大高兴,但碍于人多眼杂,不好落得个肚量小的名声,也只能忍气吞声。

周旋在众人间几个时辰,严尽欢早已疲惫不堪,出来的时候险些栽倒,单清平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才让她不至于在旁人面前露出丑态。

单清平无意间得罪过的人太多,而当众质疑皇帝修缮宫殿成了最后一根导火索。

皇帝提出这件事后,单清平第一个出来反对“万万不可啊陛下,修筑宫殿劳民伤财,极有可能给虎视眈眈的敌国可乘之机,始皇当年造长城不知死了多少人,才用磊磊白骨筑起了抵御外族的高墙,还望陛下三思啊。”

立刻有和他不对付的官员出来“单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只是修宫,与始皇砌长城岂能相提并论?”

单清平丝毫不退“陛下才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如果修出意外来,沙大人,在场的百官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皇帝见他们就要当着自己的面吵起来,面色不由一沉“两位爱卿说的都在理,这件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议。”

此事过后的第三天,单清平便被扣上了贪污税银的罪名,并且从他家后院的泥土里挖出了足足两箱银子。

单清平百口莫辩,再加上皇帝也对他颇有微词,一时间落得千夫所指的境地,被压入牢狱,等待发落。

天光切割成长方块投在地面,照亮了堆在一起的茅草。单清平带着手铐脚链,胳膊和腿都沉重地向下追,他一动铁链就哗啦啦作响,饶得人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单清平牢房门前。

单清平抬起遍布红血丝的眼,正撞上严尽欢担忧焦急的目光。

“你无事吧?”她问。

单清平点了下头。

严尽欢握住冰冷的铁栏杆,纤瘦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我去求我父亲,让他给你求情。他是三朝老臣,陛下一定会给几分颜面的。”

“尽欢。”单清平叫住了匆匆离去的她。

“何事?”

单清平忽然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多谢。”

严尽欢笑了一下,嗔怒道“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恼了。”

过了不过两天,狱卒便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牢门,撤掉了锁链,带着挖苦讥讽的笑意把落魄的单清平带了出去。

即便如此,这位耿直臣子的脊背也还是笔直的,就像是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支撑着他一样。

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单清平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分明一心为民,不曾做出有愧于心的事,为何回落到今日的田地?

面前的官袍晃动出重影,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般不清晰。

对他的判决犹如一闷棍当头砸下,将他报效国家的满腔慷慨和热血劈地四分五裂,又混合着不知多少人的血泪,汇聚成血水滚滚的河流。

从轻发落,流放到遥远贫瘠的南蛮之地。

再次被贬,单清平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恼怒和愤慨,只有无尽的迷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单清平尚未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就又得知了另一个噩耗。

自从去过牢狱之后,严尽欢便一病不起,不光不能伴随他前往,甚至药石无医,很快便会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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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愿
连载中忆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