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界”

世界在失血过多的眩晕里旋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躯体,带出铁锈味的灼痛。伏黑甚尔——那个天与咒缚的怪物,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矗立在昏暗的地下通道尽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他手中那柄名为“游云”的特级咒具尖端滴落的、属于我的血珠,砸在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他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纯粹的、狩猎的残忍,眼神像在看一只垂死的虫子。他身上几乎没有咒力波动,却散发着比任何咒灵都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纯粹的、淬炼到极致的暴力。

战斗早已超越了“激烈”的范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蹂躏,一场用我的身体作为画布的、血腥的涂鸦。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结合出毁灭性的舞蹈。“游云”撕裂空气的尖啸是唯一的伴奏。我的无下限术式在他面前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被那柄无视咒力防御的凶器轻易贯穿。

肋骨断裂的脆响、肌肉被撕裂的闷响、骨骼被砸碎的钝响……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信号早已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嗡鸣。视野被血色浸染,模糊一片。每一次试图拉开距离,都会被那道如影随形的黑影瞬间追上,迎接更狂暴的打击。他精准地破坏着我的行动能力,像在拆卸一件精密的仪器。

“咳…!”又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腹部,内脏仿佛被绞肉机搅动,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我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碎石簌簌落下。他缓步逼近,游云在手中挽了个残酷的花,尖端直指我的心脏。剧痛和失血让思维变得迟钝,咒力的流转也滞涩不堪。

就是现在!

濒死的绝境,身体内部某个被锁死的阀门轰然洞开。求生的本能,对“死亡”这一概念的绝对拒绝,以及……某个天然呆、屑屑的、关键时刻却比谁都靠谱的家伙在训练时无意间嘀咕过的一句关于“负负得正”的奇怪理论(虽然当时她大概是在想蛋糕配方)——所有的碎片,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于大脑的核心疯狂碰撞、点燃!

咒力!凝聚!

不是流向四肢,不是用于防御,而是不顾一切地、孤注一掷地将所有残存的、新生的、狂暴的咒力,强行压缩、逆转、灌注入那即将停止思考的、人类最精密也最脆弱的核心——大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甚尔刺出的游云尖端带着死亡的气息,距离我的眉心仅剩毫厘。但在那被咒力强行激活、超越极限的感知中,它的轨迹清晰得如同慢放。一种前所未有的“理解”洪流般冲刷过每一个濒死的细胞。咒力的本质,负与正的相撞,能量的逆向流动……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反转术式——发动!**

嗡——

并非外在的光芒,而是体内迸发出的、无声的轰鸣。断裂的骨骼在瞬间接驳,撕裂的肌肉纤维疯狂再生,破碎的内脏被无形的力量重塑、归位。淤积的血液被新生的力量驱散,堵塞的血管瞬间通畅。致命的伤势在零点几秒内被强行逆转,消耗的咒力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瞬间盈满、沸腾、甚至超越了以往的巅峰!

甚尔那万年不变的、带着残忍玩味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是惊愕,是难以置信,是棋局被彻底颠覆的错乱。他那必杀的一击,刺穿的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覆盖在我体表那层全新的、无形的、将“无限”的概念具现化的绝对屏障。

“无下限术式”

“哈……”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被我吐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力量从未有过的澎湃。视野前所未有的清晰,甚尔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抽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冰冷而狂气的弧度。“多谢款待啊,杂鱼。”

接下来的战斗,是单方面的碾压。天与暴君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在“无限”的咫尺天涯面前变得笨拙可笑。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徒劳地悬停在离我身体无限近又无限远的地方。我的反击却如同穿透一层薄纸,精准地落在他强韧的□□上。他的震惊迅速化为野兽般的凶暴,但结局已然注定。

盘星教总部祭坛的大门外,我甩掉指尖沾染的最后一丝不属于我的温热液体。天与暴君伏黑甚尔,那个如同噩梦般的男人,已经成为一具正在冷却的尸体。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血腥,也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

推开沉重的门扉。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死寂。冰冷。令人作呕的“神圣”气息弥漫在空旷的祭坛大厅。穹顶投下惨白的光线,像舞台的聚光灯,聚焦在中央那具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上。

天内理子。

那个不久前还鲜活地吵闹着、别扭着、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小鬼,此刻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尊破碎的人偶。她白色的水手服染着刺目的暗红,曾经充满生气的眼睛空洞地望向虚无。周围,是一圈圈麻木的、穿着白袍的盘星教徒。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完成了“神圣仪式”后的空洞满足和……令人心寒的平静。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闯入,或者注意到了,却毫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扭曲的“圆满”里。

大脑一片空白。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是更深邃、更寒冷的虚无。仿佛所有的声音、色彩、温度都被抽离,只剩下眼前这具冰冷的躯体和周围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我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但其实什么都惊醒不了了。我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好轻……轻得不像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她的身体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余温,但这温度正不可阻挡地流逝,提醒着我永恒的失去。

就在这时,祭坛另一侧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夏油杰。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人僵住了。他微微张着嘴,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死在了伏黑甚尔手下,就像理子一样。他以为赶到这里,看到的会是更绝望的景象。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我,活生生的我,抱着理子尸体的我……这画面显然超出了他预想的任何剧本。

重逢?喜悦?

不。一丝一毫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沉甸甸的、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虚无,以及……看着眼前这些白袍教徒时,心底翻涌而起的、纯粹而冰冷的杀意。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情绪。

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刚刚领悟了“无限”后、对自身力量感到陌生的空茫:

“杰,要不要把他们全杀了。”

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庆祝着理子死亡的教徒。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杀掉他们,就像拂去衣角的灰尘。

“现在的我大概不会有任何感觉。” 这是实话。反转术式修复了身体,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似乎被刚才的死亡体验永远地带走了。情感?共情?在绝对的“无限”面前,这些渺小的存在和他们的生死,似乎真的无法再触动什么。

夏油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我此刻无法理解的压抑:

“没必要,已经没有意义了。”

意义……?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毫无生气的理子。是的,杀掉这些人,理子也不会回来。他们的生命,在理子逝去的事实面前,的确毫无“意义”。

我相信杰。他总是比我更清醒,更“正确”。他说没必要,那就是没必要。他说没有意义,那就是没有意义。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那些教徒。所有的杀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更深的、冰冷的虚无。我抱着理子,转身,走向门外惨淡的光线。杰的劝说,我听从了。

因为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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