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星教地下祭坛。冰冷的死寂被更冰冷的绝望取代。
天内理子小小的身体躺在粗糙的石地上,额头上那个狰狞的弹孔是宣告一切终结的休止符。温热的血液在她身下缓缓洇开,如同盛开在死亡冻土上的、最刺目的花。夏油杰僵立在血泊旁,溅满血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狭长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化为一片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虚空。他维持着向理子伸出手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沾满了属于她的、正在迅速冷却的粘稠液体。
伏黑甚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祭坛角落的阴影中完全显现,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漆黑手枪,正是终结了理子生命的凶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完成了工作的、纯粹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无聊。他看着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
“任务完成。垃圾清理干净了。”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夏油杰那已然破碎的灵魂深处。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刻骨绝望和自我毁灭般疯狂的咒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从夏油杰体内轰然爆发!他周身逸散出的黑色咒力浓郁得如同实质,翻滚沸腾,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怨毒与憎恨!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眼眸,而是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空洞!无数狰狞可怖的咒灵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鬼,从他身后、从他脚下的阴影中疯狂涌出!不再是精细操控的战术单位,而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充满了他此刻全部负面情感的洪流!
“你……该死!!!” 夏油杰的声音嘶哑变形,如同野兽的咆哮,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扑向了伏黑甚尔!杰的战斗,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以命搏命的狂暴!
清水铃音在枪响的瞬间就已经冲到了理子身边,但终究晚了一步。她单膝跪在血泊旁,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理子毫无生气的脸,又猛地转向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伏黑甚尔。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带着点天然呆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近乎冻结的、纯粹的杀意,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她没有像杰那样咆哮,只是沉默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反手拔出了那柄古朴的长剑。剑身嗡鸣,寒光流淌,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啧,还有一个。” 甚尔面对夏油杰那狂暴的咒灵洪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认真,但也仅仅是一丝。他如同最灵活的猎豹,在狭窄的祭坛空间内辗转腾挪,“游云”在他手中化作死亡的旋风!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那些扑上来的咒灵如同脆弱的纸片,在棍影下纷纷爆裂成黑色的咒力残渣!咒灵的嘶吼、棍棒的破空声、□□被撕裂的闷响、石壁被砸碎的轰鸣……瞬间将死寂的祭坛化作了狂暴的地狱!
她没有加入咒灵的洪流,而是化作一道无声的冰蓝色闪电,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入战场!她的剑光并不浩大,却快、准、狠到了极致!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甚尔在狂暴攻击中那转瞬即逝的破绽,或是格挡开袭向夏油杰本体的致命棍影!
“杰!左肋!横扫!”
“后撤!他右肩发力!是假动作!正前方突刺!”
“咒灵!束缚他下盘!0.7秒!”
她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依旧清晰、冰冷、精准。她的“回溯”能力在超负荷运转,疯狂捕捉着甚尔那快到非人的动作轨迹和力量爆发的预兆。信息流的冲击如同海啸般不断轰击着她的大脑,每一次预警都伴随着颅腔深处针扎般的剧痛和视野边缘的血色噪点。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但她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初。
她的存在,硬生生在甚尔那绝对的暴力压制和杰那失控的疯狂洪流之间,撕开了一道脆弱的战术平衡线!她的剑,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不断干扰着甚尔的节奏,为杰的咒灵创造攻击机会,也一次次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被狂暴情绪支配、几乎放弃防御的夏油杰!
“烦人的苍蝇!” 甚尔被铃音那精准到毫秒的干扰彻底激怒。他猛地荡开几只扑上来的咒灵,无视了杰一道擦身而过的爪击(代价是肩头被撕开一道血口),将所有的杀意瞬间锁定在铃音身上!他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铃音侧翼,“游云”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色匹练,当头砸下!这一击蕴含了他全部的力量和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铃音!!” 夏油杰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铃音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大脑在信息流的冲击下如同要炸开!躲不开!硬抗必死!
回溯——极限预判!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和闪避,将所有的“回溯”力量孤注一掷地用于预判!不是预判棍棒的落点,而是预判甚尔这一击力量爆发的核心轨迹和……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时那绝对无法防御的、转瞬即逝的“绝对领域”!
“就是现在!” 在棍风即将触及发梢的刹那,她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猛地后仰侧滑,同时手中的长剑不再是格挡,而是化作一道凝聚了她所有精气神的、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刺向甚尔因为全力挥击而暴露出的、位于腋下三寸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咒力流转节点——那是天与咒缚□□力量循环的一个非致命但至关重要的“气门”。
“噗嗤!”
长剑入肉的声音和棍棒砸碎地面的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铃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头颅被砸碎的下场,但“游云”带起的恐怖风压和余波依旧狠狠扫中了她的左肩!清晰的骨裂声传来,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而甚尔,也第一次发出了带着痛楚和惊怒的低吼!腋下那微不足道的伤口并不深,但长剑上附带的、强行干扰他力量核心运转的“回溯”咒力,却让他整条右臂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和力量流失!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这在高手的对决中,足以致命!
“吼——!!!” 夏油杰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形似巨蟒、布满骨刺的特级咒灵(虹龙全力形态)如同复仇的狂龙,趁着甚尔右臂迟滞的瞬间,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带着毁灭性的诅咒能量,狠狠咬向甚尔的头颅!
甚尔眼中凶光暴涨,强行扭身,左拳带着恐怖的音爆轰向巨蟒咒灵的下颚!
“轰——!!!”
剧烈的爆炸将祭坛中央的石台彻底粉碎!烟尘弥漫!
当烟尘稍散,夏油杰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刚才召唤虹龙全力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剩余的咒力。那只强大的咒灵被甚尔一拳轰碎了半个脑袋,哀嚎着缩回了他的咒灵空间。
而伏黑甚尔,虽然狼狈地站在碎石堆中,左肩被虹龙的骨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但他依旧站着!那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重伤倒地的夏油杰,杀意不减反增!他甩了甩有些麻木的右臂,目光扫过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清水铃音,最终锁定在夏油杰身上。
“垂死挣扎。”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步步走向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夏油杰,“该结束了。”
夏油杰看着步步逼近的死神,看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理子,看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铃音,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解脱?
就在甚尔举起“游云”,准备给予夏油杰最后一击的刹那——
一道微弱却异常坚定的金色光芒,在祭坛角落亮起。
是清水铃音。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左臂无力地垂着,肩骨碎裂,右臂之前被反噬撕裂的伤口在刚才的冲击下再次崩开,鲜血浸透了半边身体。她脸色白得像透明,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但她的右手,却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眼睛,不再是琥珀色,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虚无的、苍白色的火焰!无数古老、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她裸露的皮肤下疯狂游走、蔓延,甚至爬上了她的脸颊!她的身体因为承受着无法想象的负荷而剧烈颤抖,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凸起、爆裂,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精神层面,她正被万亿生灵死亡瞬间的绝望、恐惧、痛苦所组成的黑色海洋疯狂冲刷、撕扯,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但她没有看步步逼近的甚尔,也没有看绝望的夏油杰。
她的目光,穿透了空间,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石室中央,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身体上——天内理子。
术式展开——「回溯」
没有惊天动地的咒力爆发,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一股无声无息、却仿佛撼动了世界底层规则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玄奥波动,以铃音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这涟漪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笼罩了天内理子的身体!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强行扭曲、倒流!
在夏油杰和伏黑甚尔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天内理子额头上那个狰狞的弹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翻卷的皮肉愈合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她身下那片刺目的血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无踪!
她那苍白冰冷的皮肤,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红晕!
她空洞睁大的眼睛,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成功了?
不!这只是回溯之力强行覆写现实、创造出的一个短暂的、“虚假”的时间泡!一个将死亡结果强行“回退”到发生前一瞬的、违反世界法则的奇迹幻影!它注定无法持久,代价……无法想象!
然而,就在看到理子“恢复”的那一刹那,就在那个“虚假成功”的画面映入眼帘的瞬间——
清水铃音那因为剧痛和反噬而扭曲、布满血污和诡异符文的脸上,嘴角……竟然无意识、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极其模糊、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
像是一个终于解开了复杂数学题的孩子,露出的一丝纯粹而满足的笑意。
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跋涉太久的人,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时的本能反应。
天然,纯粹,甚至带着点……呆气的满足感。
与她此刻浑身浴血、濒临崩溃的惨烈形象,形成了最残酷、最震撼人心的对比。
“呃……啊——!!!”
这抹笑意如同昙花一现,瞬间被淹没在更恐怖的反噬之中!
“噗——!!!”
清水铃音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内部引爆的炸弹,无数道深可见骨的裂痕毫无征兆地从她全身各处皮肤下猛然绽开!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她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内脏在无形的力量下被疯狂挤压、撕裂!那些在她皮肤下游走的暗金色符文瞬间变得炽亮,仿佛要破体而出,将她烧成灰烬!
精神层面,那死亡的黑色海洋彻底沸腾、倒灌!万亿生灵的绝望哀嚎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她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她的精神海在哀鸣中濒临破碎的边缘,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属于那些被回溯之力强行窥探的死亡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她的意识堤坝!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和灵魂的每一寸角落!
在意识被这毁灭性的痛苦彻底撕碎、吞噬前的最后一刻,在那片混乱的、被死亡记忆充斥的黑暗精神海中,一个与这惨烈景象格格不入的、带着点委屈和遗憾的微弱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丝浮木,挣扎着浮了上来,化作她唇边溢血的、破碎的呢喃:
“…蛋……糕……”
“…抹茶……大福……”
“…没……吃完……”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孩童般的遗憾和一丝天然的呆气,随即彻底被鲜血和黑暗吞没。
她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与理子之前留下的那片暗红,无声地交融在一起。
祭坛内,只剩下伏黑甚尔带着一丝惊疑的喘息,夏油杰彻底陷入死寂的绝望,以及那两具躺在冰冷石地上、触目惊心的……少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