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骸云】恋之奇迹无二度

彭哥列干部会议开到一半,云守突然离席。

据说有个姿势叫西子捧心,形容美人带病,更添三分动人。眼瞅着学长一蹙眉从椅子上站起身,五指微蜷掩口不言,脸颊上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绯红——咦咦,该不会是我的错觉吧?心脏突然就跳快了一拍,沢田纲吉不知道其他几人是什么感觉,但至少他确定坐在桌子那头的迪诺师兄眼神绝对有点发直了。

众人惊诧目送云雀疾步出门,在脚步声远去之后沉默地把视线聚焦到了同一个人身上。一直坐在云雀旁边的雾守六道骸正低头翻弄文件,过了一会觉得气氛异样,忍不住抬起头来。

“……你们为啥都盯着我?”

《恋之奇迹无二度》

20岁骸云,骸已出狱

“我冤枉。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你看,人家两只手一直老老实实地放在桌面上嘛!!”

这么说平时开会你究竟都在桌面下干些什么啊!?彭哥列十代实在懒得吐槽,听任其余守护者继续用明显不相信的眼光对骸进行围剿。会看来是开不下去了,八卦又添一条,他皱起眉把手顶在腮帮上——虽然这姿势可能有东施效颦之嫌。大家的臆想也许都天方夜谭却也大同小异:

啊,该不会是……有喜了?

自然这是不能明讲的笑话,一旦出口立马变成讽刺剧。几年之间十代家族逐渐步上正轨,而雾守云守之间的旧恩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早变成一个暧昧的话题。沢田纲吉在察言观色方面十分敏锐,这是他自少年时就被公认的优点。差不多大半年前,“云雀恭弥和六道骸共同执行任务”这种安排开始出现在彭哥列的事项表上,白纸黑字下面暗示某项微妙的转变——连其他几个守护者们也能从中看出来,那两个人间兵器从甫一接触便发生激烈反应到如今,似乎已有某种趋于稳定态的新化合物正在产生。括号,不是指制造下一代。

纲吉阖上眼等着辩解声逐渐提高,到达一定火候。他想六道骸不会不明白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也并非不知道何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归根到底这人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傲娇吧。他静静等待那个需要自己推舟的顺水时刻到来,然后抬抬眼皮。

“骸……你不用追出去看看吗?”

----------

云雀在洗手池边直了直身子。冰凉的水暂时麻痹了皮肤,但胸腔里不受控制的气流仍然无节奏地冲上来,让他一阵心烦气躁。

怎么搞的……偏偏……

他一般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和彭哥列有了交集之后与人的接触自然增多,原先属于独居简出类型的云守偶尔会让别人看到他更多的生活细节。引人注目固然不是后天所望,乐于寻找破绽的敌手却恰恰有一个在附近长期晃悠。伸手掬起清流正准备再次送到嘴边,云雀忽然在面前的镜子里看见了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另外一个人。

“吶,云雀恭弥,你知道打嗝的原理吗?”

骸悠悠然靠上墙壁,微笑张弛有度,然而眼睛里充满了调侃神色。“学名呃逆,一般会自然停止不过也有例外——早餐吃得太急?不小心受了凉气?还是说,——单纯是我坐在旁边导致的神经紧张?”

“……你是来看笑话的?”

他没转过身去,手指抠进掌心。水滴流进了衣领慢慢晕出半透明的渍痕。骸的映像因折射角度而左右反转,瞳孔闪过得意,轻松的脸孔在镜中因失焦而显得与云雀异常靠近。

“要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是奉首领之命而已,彭哥列还以为你突发什么急病。”

“那就回去告诉他少操闲心。”

他愠怒地移开目光,同时拼命忍住一个嗝。这样的景象在骸看来颇有值得幸灾乐祸之处,类似政客被反对派抓住把柄。嘲弄宿敌的狼狈是很快意的事,虽然他在心底里觉得,眼前正因为打嗝这样的琐事而认真地困扰着的云雀恭弥……看上去其实非常可爱。

“不需要告诉我什么吗?比如,‘不要讲出去’或者——‘帮个忙’?”

“……滚开。”

过一阵骸听见这句压着恼火的回答。走向他面前的云雀死死抿着嘴唇,所以简短的几个字差不多是从牙根挤出来的。盯过来的眼神寒冷,和几年前一样,他明白自己又成功戳到心高气傲的云守的气短处。也是,除了屡次大打出手之外,云雀并没有在任何地方表现出需要他。自然,他自己也并没有付出多少努力,毕竟此前大部分时间他仍然滞留在水牢里。

“kufufu。既然不知道用‘请’,也别指望人都要听你的命令~”并没有从门口闪开的意思,情况如骸预料的一样发展。横扫的拐子铿地碰上嚣张的三叉戟,那时他尚不犹豫且不知吝惜。成为眼中钉也无所谓——只要让你疼痛的那个人是我就可以。

五分钟后,沢田纲吉听着楼上乒乒乓乓的巨响耸了耸肩。“散会。”

-----------

走出彭哥列基地的时候,情人节前夜的第一阵雪花正向着他轻飘飘落下来。天很冷,云雀呼了口气,随即想起自己把围巾忘在盥洗室那里了。

……嘛,经过刚才的破坏恐怕是一片废墟了吧。

他下意识紧了紧衣襟,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变得顺畅起来。

止住打嗝的办法,转移注意力是其中一个。那家伙,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过来招惹自己的吗?

果然该早点咬杀才对。酣畅淋漓比试一把,再堂堂正正赢下那个凤梨,在云雀眼中这是一种『两清』的方式。少了的就追讨到底,多了的也一分不要——明明这样就好。然而几年过来,他发现自己和六道骸之间不仅没能厘清,就连以前那鲜明的界限也开始模糊起来了。

人际就是往来,有一次在被派遣共同执行任务时骸对他这样讲。你讨厌群聚只是个借口罢了——双色的妖艳眼睛酝酿起它最擅长的狡黠——你,云雀恭弥,其实是对与人相处感到苦手吧。一旦和他人产生太深的联系,你就会束手无策。

是否偏颇姑且不提,骸自己就是这个论调的现身说法。云雀可以无视他的尖刻或恶意,但有一点在心里明白:当两不相欠的状态被逐渐打破,那个人已不能再被简单划进无关的陌生人一类。骸时不时从他这里取走些怒气,再置换进某些性质不明的感情,直到云也开始拖曳出一丝雾的绵长。站在细小的雪花当中他慢慢垂下手,指尖擦过外衣口袋。那里面装着的是一小块巧克力,在一时冲动的打斗中已经碎掉了……原本、原本那是——

忽然间觉得索然。云雀在原地站了一阵,掏出了手机。

“哲,去一下并盛商店街……”

“哦呀,看来找对地方了。”

真是雾属性,警报系统对他完全没用呢。溜进风纪财团地下骸还是头一次,所以他甚至悠哉地四下溜达着观赏了一下云雀家的内部构造,最后才到达对方所在的房间。

也许是因为灯光的关系,也许是由于一人独处,云守看上去收敛了拒人千尺的气场,侧脸单薄安静。其实云雀是个自持的人,平日里若非遇到不知好歹的冒犯便不会轻易动怒,这么说来果然自己是相当能惹是生非的了。

透过细细的门缝他觑着云雀的举动。黑发青年正盘膝而坐,低头凝视着什么东西,许久伸手撕开了那上面的包装纸。那形状似乎特别眼熟……骸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凤梨叶子。

然后他听见云雀的呼吸微微抽了一下。这似乎让黑发青年重新回过神来,赌气似的从盒子里拣出一块填进口中,然后又因为喉间突然的气流阻滞而呛住,咳嗽起来。

骸立刻看出个中端倪,强忍笑意捂住自己的嘴。

“你还要……嗝……要看多久?”

中间自带一个跳跃的小小停顿,被截成两截的这句话听起来像醉酒似的格外滑稽。雾守不再隐藏,直接拉开门走进去。

“kufufu,怎么,打嗝症又复发了?”

云雀背对着他屏住一口气。

“那跟你没关系。”

“是吗?我还以为——”骸越过他头顶朝包装盒瞥了一眼,“——没准是因为,凤梨过敏。”

搁在云雀膝盖上的小盒子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不过那奇特的造型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但没等骸仔细看清楚,云雀已经呼地站了起来,盒子啪啦一声掀翻在榻榻米上,碎裂不成形的巧克力滚落得到处都是。

“诶诶别激动,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骸佯作夸张地躲过第一轮袭击,手里的公文包应声落地。云雀站定脚跟,气息不顺使他的战意也大受影响,骸借机举起一只手表示暂停,俯下腰另一手去捡脚边散开的文件。

“天气太冷原本我不想走动……这是下午会议的提案复本,首领要我给你捎过来——”

咦?

在快要够到纸张的时候他的话卡在了一半,习惯性的轻佻都被突如其来的心跳声击成碎片。距离手指不到一尺远,静静躺着的卡片是从刚才打翻了的巧克力盒子里掉出来的,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甜味,草草写着的却是他的名字。

『to Mukuro。』

云雀似乎没有发现骸的变化,走开的脚步掀动和服沙沙作响。“放……呃…放在那就行,”他皱了皱眉,转身去倒茶水来试着遏制症状,“没事了就快点出去。”

“……云雀君。”

骸缓缓站直,手里捏着那张卡片,声音里有一点点复杂的语气。“这个,——是给我的?”

被他问得一怔,云雀这才意识到让他发现了那张卡片。回头时骸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云雀握着茶杯头脑里一阵恍然,却又说不出话来。他动了动嘴唇。

“……嗝”

好死不死正好又在这时候,因为周围的沉默所以声音听得特别明显。云雀手一抖差点把茶洒出来,骸先是一楞,紧接着绷不住便一下子笑场。

“抱、抱歉……你实在太可爱了所以——”雾守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而云守自然顿时黑下脸,下一秒整杯热茶便连着茶碗一起向他甩了过来。

---------

“别紧张,深吸气然后像潜水那样捏住鼻尖——”

极限地不想听他指教,不过云雀还是默默照做了。他含住吐息靠墙坐着,看六道骸把**的外套脱在一边然后独自清理狼藉的地板。曾经觉得笑颜是草食动物才需要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从刚才骸在他面前真正地笑出来之后,此前始终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某种坚硬的东西,突然开始融化了。

原来那家伙单纯笑出来的时候是那样子的啊。心无旁骛,机巧全抛在一边,和一直以来他用以示人的笑容完全不同。很久以来,这是云雀头一次看见。

不自觉便放松了意识,结果又轻轻“嗝”了一下,憋气努力宣告白费。云雀恼火地捂住口鼻,骸只装做没听见,把最后一小块巧克力扔回盒子里,重新拼成原先的凤梨形状。

“我说……既然是给我的,为什么反倒你自己吃起来了啊!”就那么想把我生吞活剥?

背后传来云雀闷住的嗓音,讥讽地学着他进屋时的话。“天气太冷我不想走动。”

一直以来,因为试探和顽劣的本性,他找的借口真的已经够多了。不过现在,六道骸打定主意率先举白旗投降,他可不想再让沢田纲吉整天挂着一副心知肚明做惯人情的嘴脸啦。骸歪歪头。

“没关系,”他端着盒子走到云雀旁边坐下。“……我在这里。”

“这个。”云雀有点意外地看见骸把一条围巾变戏法似的掏出来,递到自己面前。“是你的吧?落在盥洗室那里了。”

他害怕话音里再嗝出什么丢人的停顿来,只是点了点头。骸浅浅笑了,低头开始吃巧克力。

“因为碎了……”

过了一分钟骸听见身边的人冒出一句。甜味在齿间逐渐化开,他疑问地眨了眨眼睛,又听云雀接着说道:“——在下午跟你打的时候。”

所以才没拿给我吗?骸想表示这无关紧要,但嘴里塞满了巧克力所以只唔唔了两声。云雀目光盈盈朝他扫过来,像是在注视某只饕餮的大型动物,黑发青年嘴边开始泛起弧度,然后又大事不好地重新憋住呼吸。

“不用担心,”骸舔舔指尖,轻描淡写。“开会那时我有用一点幻术的,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座位相邻,最先观察到云守小小失态的自然是他,声效屏蔽的幻术自然小菜一碟,但那时维持自己不动声色可是费了很大力气。

“……我可不想,”云雀皱眉做了一个吞咽动作,“不想欠你的人情。”

向后靠了靠,似乎是对始终止不住的打嗝症感到自暴自弃,他说:“所以已经让……嗝,让草壁去重新买了。你不是最喜欢那种甜东西……”

骸伸向盒子的手指停了停。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巧克力了。

在以前,无论是礼物还是思念,总没办法好好地递送给本人。挡在他们中间的不仅仅有物理的距离,还有两个人的固执和作为强者惯性下的傲慢。当前者终于消失,如今需要解决的只是,究竟要怎样,才能鼓起勇气伸出手去。

明明、雾和云本来就不可能划清界限。

“喜欢巧克力是没错,不过并不是‘最’喜欢哦。”

骸侧过身,云雀看见他正朝自己深深地看过来。“吶,恭弥……我来教给你最有效的止嗝方法吧?”

没有等他表示同意或者拒绝,没有等他意识到骸的称呼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改变,甚至没有等他从那个深沉的注视里回过神来——甜香的气息扑到了他的唇齿间,不顾云雀的惊愕,骸阖上眼轻轻地吻住了他。

“唔唔……”

这是什么鬼方法?随着口腔温度的逐渐深入,他朦胧的思考被打断。这个问题,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

--------

“草壁先生,您怎么不进去?”

库洛姆髑髅撑着一把小伞,靴底在薄雪里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女孩子惊奇地看见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什么站在神社前面,像一株粗壮的雪松。

草壁苦着脸。

“恭先生之前差我去买东西来着。不过现在看来,怕是一时半会没法交给他了——”

姑娘顺着他的目光朝前方看过去。通向风纪基地的暗门,雪地上有两个人的脚印。

原来如此,难怪骸大人的电话一直关机,库洛姆会意一笑。“本来想把这个送给骸大人的,”她从包里拿出自己手工的巧克力,“毕竟今年终于不用再把礼物供奉在他的照片前面了……”

那是啥,祭品么?!

男人默默挂上黑线,一旁的姑娘又娓娓开口:“我也做了云雀先生和草壁先生的份,长久以来真的多谢关照了——所以,等见到骸大人和云雀先生,请顺便替我转交他们好吗?”

他看着库洛姆微笑地把三个一模一样的凤梨形状巧克力递到了自己面前。加上刚刚买来的那盒,手捧四只凤梨草壁嘴角抽搐欲哭无泪。

恭先生,骸先生,下次情人节请你们早点……唉。

END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松风家教同人短篇集
连载中松风如在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