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物化台

“听说你昨日当着很多人的面打了他?”箜芜提着一篮子刚采摘的栀子花,用蛇尾从窗口送进来,放在窗台上。

南音的眼上裹着白巾,虽看不见什么,但能闻一闻这花香气,也是好的。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其实我更想知道,为何你刚打了他,眼疾就发作了,莫非是他急火攻心,也伤了你?”箜芜有条漂亮的蛇尾,很方便递送东西。

人形时的每一眼都妖媚惑心,回归本体时却有一种娇憨感,尤其是当她爬在窗台,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时。

听她这么说,南音认真回想了一番,昨日被打了之后,卫泯溪的反应,好像没有脑怒、屈辱和生气,而是一种无法让人读懂的平静:“听你这么说,他对你很凶?”

“几乎每一次。”箜芜冷哼,满是不屑,她和魔域的所有人一样,在卫泯溪面前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落得个碎尸万段的下场。

他心思缜密,眼神毒辣,但凡哪个人有点歪心思,他都第一时间察觉,并立即永绝后患。

南音沉默,卫泯溪今日的心性,是屈辱的烈火经过十数年如一日的焚烧练就的,除非获得绝对的安全感,否则绝不会褪下尖锐。

“南音姑娘,奴进来了。”魔女敲门,箜芜立刻遁走。

魔女提着食盒进来,看了眼大开的窗户,一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说起今日是人界的重阳节,故而卫泯溪特地命厨房,为她做了重阳米锦糕,和浓浓的蔗浆。

她扶着南音到餐桌前坐下,顺势过去关了窗户,又走回门前,准备离开。

“明日能否带两份餐食过来?”南音开口,示意了下手上的星月,她现在胃口大了,吃得很多。

“可以。”魔女点头,退出屋内。

屋门阖上,她走至一旁,双手交叉在胸前,恭敬一拜:“尊主。”

回廊一侧,卫泯溪走出来,他的视线顺着刚才大开的窗户,落在底下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石块,正在雕刻什么的箜芜身上。

陡然想起南音在屋里,收藏了好几个精致的小石雕,有奔跑的小鹿,撒娇的奶狗,抢食的狸猫,瞌睡的小鸟……

魔女将南音提出,要两份餐食的话转达,便从一旁退下了。

卫泯溪回到流云殿,走进无望海深处。

隔日,排月楼

“啊呸!”星月吃了一口红枣粥下去,全身立刻通红,她在南音身上打滚:“主人,主人,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一定要带着我的身体逃出去!”

南音看不见她的异样,只当她在耍赖,把她拎起来:“怎么了?”

星月指着面前的红枣粥:“好,好辣啊。”

“哪里辣?”南音尝了一口自己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

星月不信,也尝了一口她的,果然味道不一样,她本想拿自己的给南音尝尝,又怕真辣着她,改口说不辣了。

南音懂她的心思,将自己那份拿给她:“你吃吧,我吃不下了。”

她惊喜不已,一边大口喝粥,一边抱怨:“这个厨子今日是不开心么?怎么两碗粥做得差别这么大?”

“我看他是知道,会有一个小馋猫偷吃,故意的吧。”箜芜将刚雕好的石雕,放在窗台上。

星月取过来,比对着南音看了又看:“主人,这是你哎。”

“多谢。”南音接过石雕,细细摸了一遍,箜芜的雕功不赖,不用看都知道,这雕像极为精巧。

“快别谢我了,为了雕刻这个,我连最心爱的刻刀都弄丢了,那可是我用了许多天材地宝打造的。”她伏在台前,一脸忧愁。

“那等我眼睛好了,也为你打造一把如何?”

箜芜阴转晴:“那可是你说的。”

“一言为定。”南音点头。

“有一件事,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箜芜要走,想到什么,又转过来。

“但说无妨。”南音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箜芜眼神一凛:“他最近命人,在各处抓了一些妖兽,给它们喂最凶猛的火炎珠,将它们关在方寸之地,任他们争斗,撕扯,互相啃食……”

南音上到物化台,一抹黑影从她眼前飞速掠过,刚摘下白巾的眼睛,还看不太真切。

但她听到有人,跑到物化台中央,向上首位置上的人说了什么,丝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物化台右侧,她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惘夫说他已寻得一古老的法子,可以根治她的眼疾,在此之前眼睛不宜见光,无论看得见看不见,都不能摘下白巾,然上物化台的路崎岖不平,仅靠星月的口头指挥,她不知要走到何时。

若是没有摘下白巾,她就不用看到这一幕,被几名身姿妖娆的魔女,左右围绕的卫泯溪,看向她的目光轻蔑且游移。

人处于低谷时,容易产生自卑,何况如今的她一无修为傍身,二无朝曦镜探查他的心思,更没有在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凭什么让他听她的话,停止这里的一切?

当初她都未能劝阻他,现在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不过是个阶下囚,众人眼中的笑柄。

“主人,你怎么了?”星月察觉她的不对劲,从袖口里钻出来,就看到她双眉紧扭、脸色惨白的模样。

“主人,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不管了,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了。”星月感知到她的情绪,哇哇大哭,叼起她的衣袖,将她往后拉。

“我没事。”南音捏紧手里的竹竿,对星月笑了笑,受尽冷眼相待如何?难以成功又如何?要是只因看到了奔腾的海水,就随波逐流,才是注定失败,她偏偏要逆流而上。

她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在众人或轻视、或不屑、或敌对的目光中,南音一步步走到物化台中央,站定。

台下斗兽场中,貔貅大战虎蛟,两兽的实力不相上下,都用尽了全力撕咬对方。

因南音一直未动,台上近一半的目光,被吸引到台下去,魔族天生嗜血好斗,两兽斗得越狠,越能让他们兴奋。

她看着前方,隐在人群中,身姿如松的卫泯溪,他朝她举杯,举止风流浪荡,将昳丽的容貌,衬得活色生香,和以往的他完全不同。

“各位,光看两头妖兽表演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来为大家,增加一点趣味吧。”她嗓音清脆动人,如珍珠滑落玉盘。

在场之人皆翘首以盼,他们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孱弱无比、不知姓名来历的白衣女子,刚在不久前,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魔域至高无上的主人,一巴掌。

更为神奇的是,尽管做了这么一件,在所有魔将看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事,她却毫发无伤,还在第二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都印证了一个事实,她在卫泯溪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难怪从她来到魔域的第一日,左右护法就曾告诫他们,有事无事少往排月楼附近去,哪里是禁区,亦是刑场。

想到此,众魔将看向他二人的目光,多了一抹明显的感激。

“尊主,需要属下将南音姑娘带回去吗?”辜如风走出,南音话既出口,这里免不了发生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阻止,还来得及。

“无妨。”卫泯溪摆手。

辜如风暗暗压了压眼,默默退回人群,他知道卫泯溪疯,不想他竟疯到,连自己都算计。

南音向前走,停在物化台边缘,有人惊呼,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所站的位置,正对着斗兽场,上方无阻挡,不小心掉下去,激怒两头妖兽,轻则断命,重则尸骨无存。

“你在威胁我?”卫泯溪冷笑,对她的行为毫不在意。

“不。”南音摇头,细碎的风丝吹进眼里,她眯了眯眼,杨起一个不知所谓的笑:“我想和你,打一个赌。”

“赌什么?”

“赌我敢不敢从这跳下去,若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若你赢了,你也可向我提一个要求。”

“你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提要求的?”卫泯溪不以为意,这赌局是输是赢,还不是在她一念之间,有什么意义?

他没说完,就见南音粲然一笑,然后纵身一跃:“你赢了。”

卫泯溪就这么静静等着,在她即将落入妖兽的血盆大口时,才慢慢过去,将她救上来:“以后再要做这样的事,不要再这么张扬,显得你虚伪极了。”

他撤开扶住她的手。

南音踉踉跄跄地站直:“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自然任你处置。”

话刚说完,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卫泯溪抱着她,去到了惘夫所在的扶傷阁,惘夫听说了台上的情况,提前准备了药材,给南音敷眼睛。

“准备得如何?”卫泯溪问,身上还有未散尽的冷气。

“禀尊主,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惘夫拱手,退到后方冰室。

“你要做什么?”南音醒来,人在藤椅上,眼上敷着药材,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分说就要站起来。

“自然是做该做之事。”卫泯溪突然逼近,她不得已又坐回去。

听他冰冷的语气,南音认为是她今日之举惹怒了他,他迫不及待地要取出她体内的婆那果,与她彻底了断关系。

至于她的生死,与他无关:“既然如此,可否许我最后一件事?”

“说说看。”他直起身。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何不大胆一些?想到我这些年一直苦心修炼,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就要去死,实在太可怜了。”她抓住他的手,哀求道。

卫泯溪欲意从她手里挣脱,被她强行掳了回来:“所以,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可怜你什么?”他视线微低,意外地顺从。

“帮我物色一个。”她脱口而出,紧闭的双眼扫视他的身体:“要样貌身材都好的,最好像你一样。”

“好啊,若过了今日,你还能活下来,我帮你找找。”他抬眼,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南音半点没受打击:“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他点头。

她独自开朗,丝毫没注意到身前人犹如逐渐阴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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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魔神最爱我时
连载中菩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