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边那个叫什么风的护法,就挺不错的,不介意的话,将他借我一阵?”南音将椅子放倒,慢悠悠地晃脚。
刚赶到扶傷阁外的辜如风,闻言神情一凛。
身旁的辜如画,则担忧地看向他。
卫泯溪未说话,南音也不知道,他是在忍耐,还是不想理会她。
“你若一直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现在就去找他。”她脚尖点地,停止摇晃。
刚要站起来,身上陡然多了一股阻力,将她困在木椅上动弹不得,她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了:“你这是何意,你不同意?”
“没什么好不同意的,只要你配合完成我的事,其他的我一概不管,也懒得管。”卫泯溪懒懒倚在门扉上,将施法的手缓缓放下。
“你既如此说。”南音一脸期待:“那我肯定好好配合你。”
卫泯溪看她,面带讥笑:“你还是先想想,过了今日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吧。”
“这个不需要担心,你不会让我死的,至少现在不会。”南音却摇头,自信心十足,结果其实早就出来了,只是她最近才意识到,从他将她带入魔域时,就做好了决定,除非他死,否则她绝不会死。
前辈们说的福祸相依,绝境之处必有转机,从来不是空口白话,南音的祸,是被蒙骗的前半生,卫泯溪的祸,是他魔神之子的身份。
两个人但凡有一个,能幸运一点,此刻他们就不会在这里相安无事地聊天,而是很可能像之前一样,一见面就斗个你死我活。
若南音没有被选中,卫泯溪不是魔神之子,两人就是一对普通的师兄妹,偶尔在斜阳宗的一角,打过一两次照面,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
因为她的祸,卫泯溪不再选择一味地推开她,他将她带回魔域,在他的地盘好生优待,说是为了静待时机,取出婆那果。
实际一直在注意各仙门的动向,只要那些看似是来营救她,实际是为了带她出去献祭的人敢来,他就会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杀干净。
他是在利用她不假,却也间接救了她。
不过救她又如何?他陷害她,致使她被仙门百家追杀,害死来生与廉如,杀死众多仙门弟子……这诸般罪行,永远不可抹去。
也不是她说原谅,就能一笔勾销的。
“因为,我对你还有用。”站不起来,南音索性躺下去,她越是散漫,越显得底气十足。
“有用?”卫泯溪面上浮出一抹嘲笑,刚要开口反驳。
“没有我,你一样能达成目的,但有我,你会更有胜算。”南音却早已看穿,抢先说道。
卫泯溪感觉自己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椅子上的阻力消散,南音大咧咧地站了起来,她取下眼上的药巾,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门外的辜如风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南音偏头,看到了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伸出手去:“左护法,请等一下。”
辜如风顿步,满身僵硬。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南音看了眼卫泯溪,抬脚就要追到院外。
在她迈出阁门的一刹那,天空乌云密布,无望海海水倒流,扶傷阁的门,顷刻间悉数阖上。
巨大的关门声贯穿头颅,辜如风反应过来,摸着胸口迅速闪退。
刚从冰室退出,不明所以的惘夫,心疼地看了看自己极寒之冰冻伤的双手,又开了门,走回去。
南音收回脚,淡定解释:“我想起有一重要东西,落在排月楼了,想去取一趟。”
“这也不行吗?”
卫泯溪没说话,她试着拉了拉门扉,第一下还紧得很,第二下轻轻就拉开了。
一柱香后,南音避开视线,来到了无望海,东方既等候在此,见到她,就打趣:“你这段时日所做之事,我可都听说了。”
她照着他的小腿,不由分说就是一脚:“东西呢,可有拿到?”
东方既疼得龇牙咧嘴,翘着小腿跳远,往袖口里掏东西:“我可不敢拿不到,毕竟我还不想死。”
他白眼一翻,将东西从远处抛过来,落在南音手中,这是一副空白画卷,她徐徐展开,指腹抚摸在上,有明显的刺痛感,这不是普通画卷,此乃专用于惩戒的上古法器,名为经罗布,常用于记录仙门子弟的各类罪行,以达到警示的目的,
“好几月没见,你还是这么泼辣,以后谁敢要你?”东方既揉腿,一边揉,一边对她翻白眼。
两人第一次在此见面时,南音表面对他爱搭不理,实则用迷毂碟偷偷传信,请他想法子回一趟斜阳宗,帮她取一下此物。
他先前的疑惑,在看到信后消散,南音还是以前的南音。
“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我会揭发你。”
“我怕什么,人固有一死,大不了拉个垫背的。”南音将画卷收好,慢悠悠地看向他。
“你你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师妹。”东方既手指着她,食指向下一扣,竖起大拇指。
“你和他的关系才有所缓和,就着急忙慌地要这东西,想做什么?”东方既退到一旁,下颌轻点,目光锁定她。
“难道是想骗他爱上你,再趁机杀了他?”他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说完,自顾自地拍手:“高明啊,如此一来便是不废一兵一卒,就化解了一场三界尽灭的大危机啊。”
南音的内心万马奔腾,脸上的表情从无奈转为了好笑:“虽然你是我师兄,但再说些胡话,我还是会揍你,若三界危机真这么好化解,你我还用修行做什么?”
“你若是不在魔域,倒可以去人间,写话本子谋生。”
“我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本就写你和他的故事。”他顺口就往下接。
“那你可要做好失望的准备,别到时候想不出来故事情节,躲在被褥下偷偷抹眼泪。”
“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摆摆手。
“臭德行!”南音哼一句,转身就走。
他偏头躲闪,对着她的背影小声喊:“真不打算与我说说你决定做什么,或许我能用我这灵光的脑子,为你出出主意呢?”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与我说清阿泣和爷爷的事,我再告诉你也不迟。”南音摆手,头也不回。
听到这两个久违的名字,东方既身躯一僵,笑容以最快的速度,落下去。
扶傷阁的冰室里,惘夫没再听到动静,估摸着人都走了,打开冰室的门,一口气冲将出来:“啊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卫泯溪静静坐在屋内,神情冷冽,宛若阎罗,惘夫忙不迭闭嘴,小步过去,拱手行礼:“尊主。”
对面无反应,他试探着,往门外退去。
“准备得如何?”卫泯溪开口,音线稳定,如一缕冰丝,从天灵盖长驱直入。
“啊?”惘夫被吓一激灵,猛地站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都快在里面冻成冰块了,能不准备好嘛?”
他努力挤出脸上的褶子,赔着笑,只愿阴晴不定的魔神,不会将怒气撒到他身上。
“那就去把她找回来吧。”他起身,走向冰室。
惘夫给屋外的小药童递了话,要他一炷香内,把南音找回来,小药童一听,甩开腿就跑。
“尊主,让属下来开,属下来开。”他则狗腿子地跟上卫泯溪,先一步打开冰室的门,进去之前,他深呼了一口气,端起最标准的笑容:“尊主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属下立马动手。”
他笑得越端正,内心的哭声就越汹涌。
冰室内是一个法阵,七色的丝线纵横交错,东南西北方各挂有一个响铃,线团中央留有一片空白,刚好够两人坐立。
“此法子过于凶险,其实要取出南音姑娘的眼睛,还有别的法子。”回想到以前启动此阵的经历,惘夫应是被冻傻了,脱口而出。
等他意识到捂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这个嘴啊,怎么总是闲不下来。
“其他法子虽安全,但不够彻底。”卫泯溪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小魔神没有生气!还认真地回他了!惘夫两眼发光:“属下还知道有一个方法,既可以帮到南音姑娘,还可以让尊主毫发不伤。”
他凑近他耳旁,低声说了一句,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卫泯溪沉默半响,才开口:“没必要。”
“为什么啊?刚才属下可都听到了南音姑娘对您说的话,想来她是不介意的。”惘夫急了,忙说道。
“况且依属下看,尊主您也不是不喜欢她,否则不可能为她冒这么大风险。”他揣起手,一脸八卦。
“她的生死与我无关。”他面无表情。
惘夫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望向放在旁边的碧翟雪莲,若真是无关,怎么会不顾生死为她取来此物呢?
“我与她之间,非死即活。”他垂下目光,脸色晦暗。
惘夫哑口无言,他瞬间清醒了,面前所站之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是毁天灭地、性情残暴的魔神,他怎么能用看待普罗大众的目光,看待他呢?
卫泯溪背过身,步伐沉重。
他当初的陷害,的确存了将她拉下高坛的想法。
可是他后来改变主意了,本想替她寻的一个,向仙门百家戴罪立功的机会,让她堂堂正正地回去,光明正大地与他为敌,谁知仙门竟会这么对她。
她的遭遇和他太像了,像到他忍不住去怜惜关爱她,给她百分百的安全感,不再受任何伤害。
许是压抑太久,他太渴望爱了,他太想有个人,能倾尽所有来爱他。
可从有认知开始,他就知道不可能,他们怕他,厌他,骗他,欺他,辱他,唯独不会爱他。
刚开始,他不相信南音会有不同,直到在几次的交锋中,她展露她的干净与坦荡,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当初她或许真的没骗他。
她说的要带他回肆意殿,帮他寻找修复灵根与经脉的办法,要将那些曾欺辱过他、践踏过他的人,通通都打回去,这其中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可惜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回不去了。
而没有之前的一切,他不会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是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