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北想蹬开双腿,却发现怎么都蹬不开,脚底板像抵在一块木板上般,局促得很,手也一样,完全没办法向外展开,无论掌心怎么向外推动,终点也是一道平面。明明两只眼睛瞪得很大,看得十分清楚,可眼前的世界仍以一片漆黑,唯独不同的是,此刻的黑与那频繁感受到的过渡空间不同,倒像是无灯无月的夜晚,或者更确切来说,是与躲进衣柜时密闭的空间感触更为相似。
姜城北缓慢地调整,侧转过身子,双手局促地叠放在胸前,平躺着观察四周。人类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均是从细致入微的观察开始。果然,他发现了问题——在不明显的上方位置,好似有一条细小的缝隙,从那微乎其微的地方,泄露了薄弱的亮光。
姜城北灵活的脑子迅速反应过来:此时此刻,他可能被装进了一个箱子里。
他伸出手,向上奋力推动,试图突破上方被封锁的箱子盖。箱子锁得无比严实,但并不属于完全无法破坏的材质。
普普通通的木质箱子经姜城北的一番暴力折腾,两侧与封口衔接的闭合位置似乎听见了木头断裂的折声。没过多久,断裂声越来越明显,姜城北动作幅度敏锐地随之变得愈发剧烈。
经过一顿拆解,姜城北最终得以“破壳”而出。
他掀开盖子,坐直了身子,两手摊开在箱子外侧,一时间不能适应光亮地闭起眼,将大幅度运作后变得无比沉重的脑袋,支撑在箱子边缘,向后一仰,喘着粗气,等待身体自我调节回最初状态。
舒爽的空气中,夹带着一股只有在雨后才会喷薄而出的,潮湿温润的气味——清新自然的苔藓青草香。姜城北尚未睁眼,却已经能借由这股直白的气味揣测到此时此刻他身处何处。
封锁他的箱子,恐怕被投放到能听得见鸟鸣声的森林,一片刚下过一场雨的森林。
姜城北慢慢地睁眼,朝左右方向各巡视了一遍。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均是直冲云霄的参天大树,它们身上均攀爬了养分充足的青苔,落不到地的雨水穿梭于它们之间,逐步由小汇聚变大,一路向下走去。最下方的泥泞土里虽不见各类昆虫爬物,但不间断的窸窸窣窣节奏,依然掩饰不住它们的存在。
显然,这片森林的生态足够富足。
缓和过来的姜城北起了身,抬腿向外跨出一大步,走出了那个让他憋屈的木箱子。他没着急进行下一步计划,而是不紧不慢地杵在箱子周围,再一次观察了四周。
完全见不到人的身影,也听不见有人的步伐声或说话声,想来这次,他们被分得很散。
没有准确的方向和同伴的协助,姜城北自然比往日来得谨慎。由于受之前两次游戏的影响,对于当前能够令他所见、所闻、所触的东西,一律都不妄自断定无用。
姜城北低头瞧了瞧一分钟前还装着自己的那个箱子,伸出手,将它从里到外摸索了一遍。内侧皆平滑无痕,不能够也确实没有藏匿任何有用信息。检查完箱子的下半部分,姜城北那双圆不溜啾的眼睛先是不敢妄动地在视阈范围内来回巡视了一遍,直至确定周遭一切安全,才屈下身,捞过被他掀翻在地的箱盖子。
哐当一声,箱盖子被他迅速盖回箱子顶部。
盖子所呈现出的信息,远比箱子本身来得有趣。盖子表面刻有一道道明显的纹路,并非如内里那般平滑。纹路最外圈是一道简洁的云雷纹,往里一层才开始逐渐繁复,转刻一圈唐草纹,而最有趣的要属最后那层被唐草纹明显包裹着的,以花为主要图案的不完整纹样。
姜城北的指腹一遍遍划过盖子上深深的纹路,心想,图不详,尽必有蹊跷。他一边尽力记住花纹图案,一边不放松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等完全记牢,才敢安心迈开步伐,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落地的森林异常地大,若是一昧地漫无目的行走,怕是几日,甚至可能几个月都难以集合完参与此次游戏的所有人,更别说这处森林是危机重重的游戏制造出的空间,恐怕无法百分百确认每一位与他相熟的人都能突破重围。
如何有效且快速集结陈肖他们,成了这场游戏面临的最大且首要问题。
“咿呀!吼!啾吼,吼咿!”
怪异而震耳欲聋的动物吼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姜城北急忙伫足,屏息聆听,通过接连不停的奇怪声响,逐步推断出这道不明声音出自何种方位。
声音虽然确实逐渐向他逼近,却总令姜城北觉得距离甚远,似乎声响里伴随着道不明的回音。突然间,姜城北意识到,声音或许并不来自于地面,于是他立马抬头,望向已然晴空万里的天。果不其然,在他抬眸的当下,空中扑腾地飞过一只看似不善飞行的庞然大物。
怪物长相诡异,苍蓝色的豺狼模样的身子上,黏合着一个略似恐龙电影里常见的翼龙头部,长颈长喙,喙下长着一个宽大的鱼鳍,尾部则是一条细长的尾巴,身上伴有一对像蝙蝠的羽翅。
它折腾着那对双翅,从姜城北的头顶一跃而过。怪物并没有注意到渺小如蚁的姜城北,而是掐着喉咙,发出那瘆人的吼叫声,径直向前飞行,逐渐离开姜城北的视线范围。
经历过阴阳村落的关卡后,姜城北特意在闲适的日子里翻查了一遍山海经,对于书中记载的特别怪异的奇珍异兽,兴起至极致,甚至还会特地搜寻网上画手们的图解,虽然最后那被计境调侃为如杏仁般大小的脑子确实记不住多少种类,但终归是瞧过一遍,勉强残留些稀薄的印象。
但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动物,显然超过山海经的范畴。面对无法对应的事物,心宽体胖的姜城北在惊叹之余,竟萌生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想法——倘若能驯服它,在这片偌大森林里找人,岂不易如反掌?
姜城北心想着,火速调转了脚步方向,朝那怪物飞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前行的沿途中,姜城北远远地睨见过拖着一条鱼类尾巴的三脚动物叼着某样东西奔跑而过,也撞见过似鹿非鹿,毛长如瀑的怪异东西正埋头啃噬着奄奄一息、浑身针刺的蛇样物种。
整座森林,面上平和静谧,内里却处处藏匿着躁动的不安。
若非偶然间听见的那声痛苦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若非急迫找寻同伴的意愿敲动了姜城北的那根心弦,想来见识到这么多不可置信事物却毅然毫无畏惧前行的姜城北,绝不会止住前行的步伐。
“啊!!救……”呼救声戛然而止,瞬间没了后续,就连本该拖长的尾音,都在下一秒钟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城北再一次愣在原地,凝神屏息,意图通过可能再出现的哀嚎声断定所发生的情况。只可惜,躁动了短短几秒的森林,再一次陷入一如既往的宁静。
姜城北提着一颗心,在脑海中竭力回想方才那段呼救声,试图确认那人的声音与陈肖等人相不相符。呼救的叫喊声,气音很短,单纯以嗓音尖锐度来感受,确实是他未曾听过的声音,不过鉴于人在受惊时,音调可能会产生略微变化,姜城北在后续的辨认过程中,很快受了阻。
该死,看来势必要亲自前去确认一眼才行。姜城北咬了咬后槽牙,心里默默啐了一口。
经由各种事故的打断,那只会飞的巨型怪物踪迹,如今恐怕已难以搜寻,结合眼下令他揪心的呼救,下一步动向在姜城北混乱的思绪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静候在原地的几分钟里,姜城北接受着穿行于树木间的微风拂面,心中逐步有了定论。
他本能地挪动了脚步,借由风中那股浓厚的血腥气指引,抬步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姜城北一步步都走得慎重,跟随着不时令他陷入煎熬的难闻气味,最终抵达一处钉着十来根两三米高装饰柱的地方。
柱子顶部被削成三角,直指天空,从上至下都被捆绑着彩绳,颜色缤纷多样,乍一眼看上去,造型有点类似宗教信仰里,专门用来祭拜敬神所用的东西。十来根的柱子立在地面上,以柱子之间连接的弧度来看,应是将地面圈出了一个圆。
姜城北看了看被柱子所圈的地面,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所踩的地面,立即发现两处地面藏匿的区别:内外地面不仅仅在零零星星的青绿色苔藓上比外圈部分暗沉了整整一度色,就连明显是同款泥质的土面,似乎包围在圆圈里的,也比外围暗了一些。
隐隐觉察到不对的姜城北缓慢蹲下,正想伸手捡拾点圈内青苔,好好调查是何缘故造成。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除了头顶长了个犀牛尖角、其他部分与兔子无异的小型动物,“嗖”地一下,茫然地从不远处较矮的草丛中蹿了出来。
身子小小的它瞅见姜城北的那一秒,显然有些惊慌失措,原本正在直线往前冲的它,突然间来了个快速的“紧急刹车”,偏转了前行方向,径直朝圆圈所在区域狂奔逃去。
虽然错过了“守株待兔”的美食机遇,倒迎来一个答疑解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