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姜城北绕过这个发涩的话题,想了想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会是我们?”

“什么?”计境往漂亮却不符合他性格的彩色咖啡杯里倒入咖啡,递给姜城北。

“我想不到‘他们’选择人的条件,为什么会是我们,我们到底有什么地方符合‘他们’的要求?”姜城北托着咖啡杯底,右手大拇指在杯沿处来回滑动,“我们来自四面八方,生活状态和工作环境全然不同,连性格都不一样,是什么让‘他们’选中了我们?还是真的只是无差别的随机?”

终于听明白姜城北的问题,计境的眸子先是一个闪动,而后微妙地露出一抹不怎么明显笑意:“嗯,这个……没仔细想过。”

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姜城北没能立即捕捉到,只是心中隐约觉得稀奇,毕竟这般敷衍的回答,很难想象出自于任何事都会抢于他前头思虑的计境。

姜城北接过计境送来的咖啡,垂下眸,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杯里清透的咖啡,一个恍惚地想着——如果一切都能像咖啡一样,虽然苦涩,但通透,就好了。

现实世界里,计境的休憩时间异常匮乏,刚被搁置到台面不足几分钟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与大理石摩擦出的嗡嗡声冲破陈肖困意十足的哈欠,钻入两人耳内。姜城北好奇,却又努力佯装出不在意的模样,不自在地端起杯子,半遮着眼,啜着根本没送入口中的咖啡,企图通过眼角余光,瞥到上头显示的信息。

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是一长串耀眼的“主叫号码未显示”。

透露着一股类似骚扰气息的电话,随着计境镇静地取过、接起,以及相伴着那压低了嗓音以及暧昧不清的单音语气发声。很显然地诉说着,那并不是通骚扰电话,甚至可能都不是通普通电话。

计境接完电话,将手机送入裤袋之中,抬起头,通知他们俩,他需要出门一趟。将通知说完,他又及时补充了一句,回来的时候,他会顺道把菜买了,让姜城北和陈肖别点外卖。

陈肖一惊,万分担心地探问了一嘴,谁煮饭?

“你们会?”计境表面上嫌弃,内底里倒是再自然不过地接过话问,“想吃什么?”

几日下来,自认已足够相熟,姜城北和陈肖倒也不与计境客套。俩人不客气地狮子开口,滔滔不绝地点了单——从不合季节的大闸蟹到高档肥牛肉。总之,竹竿敲得明明白白、铛铛之响。

计境没告知俩人,他答应与否,只是离开前进了一趟寝室,拿上了件外套和一袋用公务常用的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急匆匆离开。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神神秘秘。”姜城北端起刚刚没喝一口的咖啡,边往沙发方向走,边碎碎念道。

“不是医生吗?”陈肖拿过不知是从自家带来,还是从计境家中搜出的零食,拆了袋,含糊地应答,“为了保护病人信息,不方便和我们详说吧。”

姜城北紧绷着脸,视线朝门的方向望去。难道真是自己过分敏感了?

“你工作打算怎么处理?”姜城北突然想起陈肖与自己的不同。

陈肖摇头说:“能怎么办,找各种理由搪塞呗。之前是把以前加班积攒下来的调休一次性给用了,现在就各种病,从头到脚,什么毛病都有,可能我现在在老板眼里就不是一个全须全尾的正常人。算了,如果真的不小心超出了阈值,大不了辞职不干,等确定能回来再重新找。也不是没换过工作,只不过有些可惜罢了,毕竟现在的公司待遇和同事关系都还不错。不过说实在的,什么都比不过保住小命重要,工作嘛……丢了就丢了。”

非社畜也是能懂社畜的心酸。姜城北点点头,替陈肖可惜的同时,却是好生羡慕他既想得开,又具备生存能力。

当夜,再次失眠的姜城北没耐住性子,溜出了客房。客房与计境的房间恰巧是一左一右的尽头,房门一打开,姜城北咕噜打转的眼睛立马瞅向计境那侧的屋子。虽然那侧的房门紧闭,但黑夜里,底部门缝泄漏的藏不住光线,无亚于开诚布公。

计境还未入睡,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姜城北有点儿在意地踱着自认为极轻的步伐,悄悄走到计境的房门口,但却在叩响房门的一瞬间,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足足停留了有一分来钟的时间,姜城北思虑再三,最终决定放弃,缓慢地放下抬起叩门的手。而与此同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从里打开了。

姜城北尚未定神将眼前的人看得清晰,便被里屋伸出的那一只手,迅速拉扯进了屋。他一个踉跄地没站稳,眼看就要尴尬地正面朝下扑倒,身后那人却巧妙地帮他调转了个方向。“咚”一声,姜城北一头栽倒到在那张绵软的床上,双手手腕被里头的人抬高,按压在头顶。

计境黝黑的眸子凝着姜城北那一张伴着错愕、茫然,以及微微恼怒的脸,竟不知恐惧为何物地轻佻笑了:“在犹豫什么?”

若没听错,这话,似乎隐含着两层意思。

姜城北撇过脸,不再与他对视,冷冷地警告:“放手。”

计境倒也听话,不拒绝,乖巧地松开了本来拿捏住姜城北的手。

姜城北支棱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许是起身的过程中,无意间拉扯到之前抵抗那些机械人而残留在身上的酸痛部位,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他伸出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和小臂。

那抹不和谐的动作入了计境的眼。误以为是自己方才没拿捏准力道,伤到了他,计境当即轻声道了句“抱歉”。

话是听得十分清楚,但脑筋一根直的姜城北没听懂什么意思,十分顺嘴地回了句:“什么?”

脱口而出的疑问倒无意中令计境闭了嘴。他在盯着姜城北近半分钟后,默默低了眸,摘下压得鼻梁两侧发疼的眼镜,揉着眉心转过身去,坐回工作台边的旋转椅上。

姜城北性取向虽然不特别直,但不妨碍他脑子直。脑筋粗得跟厕所下水管道似的他并没把计境的歉意放在心上,继续揉动着酸疼的肩膀,等舒适了才将一双大眼转向计境,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

计境:“来的时候听见脚步声了。”

竟然那么早就被发现了,明明他已足够小心。姜城北轻叹,是不是自己无论想什么做什么,甚至可能连细微的呼吸变化,在计境面前,都会无处遁形。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解释:“我出来倒水,看到你房内的灯亮着。”

计境盯着手中“空无一物”的姜城北,没拆穿那道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谎言。

“你每天都要工作到这么晚吗?”停顿的空档,姜城北逃似的绕开了话。

“不是,这两天忙的都是前几天积压的份量。”计境说着话,顺手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眼镜别在睡衣的领口处。有些重量的眼镜将衣服向下拽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胸口令姜城北的目光一时半会离不开。计境难得没察觉,自然地双手环抱于胸,问:“有心事?所以才睡不着?”

心事……何其之多,繁杂得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强行拉回理智的姜城北微微动了动嘴角:“没有,单纯睡不着。”

“真的没事?”计境追问。

“没事。”姜城北很快接过话。初衷是为了不让计境担心,殊不知,因一时不察,话外之音没能听明,生生掉进这只狐狸框好的陷阱里去。

“哦?”计境扬了声调,一挑眉,“你没事,可我有事。”

姜城北一听,愣了愣,突然间嚼出味来了。紧接着,心中仿佛提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似的,一道道混乱的鼓声,在心间敲得哐啷响。

“去李元均照相馆取相册的那天晚上,那个吻,算什么?”计境的语气并非质问,平缓而凝神静气,如同陈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件。

偏偏计境愈是冷静,姜城北越是手足无措,一对灵活的眸子无处安放,活脱像个做了坏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狼狈至极。不可否认,当时由于情况紧急,所以索性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思,大胆了一回。现如今……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他本身不善什么言辞,妥妥的言语废材,此时更是难以用精准的词汇去阐述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姜城北不免想扇自己一耳光:确实反悔当时玩大了!

逼仄的氛围压得姜城北禁不住“装模作样”地翻动了下嘴皮子,以示想说说不出的“困难”。

计境早就下定决心,回来势必找他要个答案,逃都别想逃:“若是我没记错,你当时和我说,回来就会给我答复,为什么后面不了了之了?还是你根本不打算给我个理由,哪怕是敷衍的理由。”

姜城北从来没觉得努力依靠自己已经生锈的脑子能组织出什么合理的迂回话术,是以眼一睁一闭,痛快地敞开说: “坦白说,我不记得我之前在哪见过你,也不知道你到底了解我多少,又是从哪里得知我的信息,甚至不知道你是否只是图一时的新鲜好玩……总之,我的缺点很多,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存在着你难以接受的缺点。”

姜城北略带气势的一席“以退为进”引得计境平缓的眉毛不自觉地微微向上挑了一寸。他目光未敛回,自然地顺过姜城北的话,用最轻缓的声线堵得姜城北后续哑口无言:“三十六年,十余载,我觉得足够了。没有一个人能压制情感这么多年。找你不容易,见你更不容易。姜城北,我是个正常男人,有**、有需求、更要回应和答案。我知道你性情古怪、固执己见、无所事事,但那又如何。你的一切,我完全有能力照单全收。”

好好好,一番霸总言论里,妙语连珠,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姜城北自知绞尽脑汁也憋不出几句反驳回去的屁话,况且说的也确实都是他身上的问题,只能默默记下这笔账。

他定定地与计境相视,卡顿良久后,点了头,短促地应道:“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计境:“……”

实话说,面对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计境不是没有想补一脚的冲动——干脆直接把它踢进茅坑里,让他永久感受闷在里头的味道。转念一想,算了,都等这么久,好不容易这块石头终于落回他的手里,怎么着也得耐着性子帮他清洗清洗干净。

“行了,没事了,你不困,我都困了。”计境下了逐客令,“晚安。”

真应了那句翻脸比翻书还快,气不顺的姜城北拳头都硬了。

旋转椅当真不留情面地转回工作台,剩了个背影给姜城北。姜城北撑着,假装不在意,若无其事地潇洒起身,跨两个大步,窜出了计境的房间。等门阂上后,突然间莫名就口干舌燥起来,十来分钟前随口瞎诌的搪塞理由,一下子成了真。抹黑在厨房里倒了一整大杯凉白开,咕噜咕噜地两三下下了肚,等感觉爽快了,才转头回房。

拖着疲软的步伐回屋,后知后觉的姜城北脑子陡然炸了。他答应了什么!他怎么就答应了!他转过身,背靠房门上,紧紧地贴着,仿佛支撑在他身后的不是一堵门,而是镇压他情绪的镇铁。那一张从踏出计境房门后便逐渐涨红发烫的脸,在凉水的制约下,仍持久地保持着消散不去的热度。

姜城北仰起头,闭紧了眼,飞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晚上的对话。羞涩、羞愧,什么样的感受都有。承受不住自己乱七八糟想法,他飞身跃起,扑倒在床,扯出被子,蒙头盖脸。

管他的,睡一觉醒来,没准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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