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游戏,不应该要求你们跟着我冒险。”陈润辛激动的情绪略有缓和,“但我没办法就这样放下,它困扰我太多年了。”
涉及家事,许睿渊熟知,这不是他能够轻易评论的话题。他紧绷着嘴角说:“过去了,即然决定同你一起找,就没必要再说这些话。如果不介意,可以沿路和我说说你的事,两个人商量着来,比一个人好。”
客栈里缓慢走动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在短时间内连续打了几个大哈欠的童乐杰,被同样无聊且幼稚的顾雨彤闹着斗起嘴来,俩人在相互的打闹中,逐渐打发了时间。
姜城北受童乐杰的大哈欠影响,忍不住也吐出一个短气的哈欠。本来闹不过顾雨彤的童乐杰一听,立马乐了,不甘心地环过姜城北的脖颈,“指责”顾雨彤道:“看!不止我一人,北哥也打哈欠了。”
等在客栈里的人,仅剩计境一人还在认真进行正事。姜城北挣脱童乐杰的“束缚”,往计境的方向瞄了好几眼,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嘴:“昨晚你跟我说的‘对称’是什么意思?”
计境停下画笔,将手下的图纸往姜城北那一推,头也不抬地说:“看这张图。”
除去零散的长短不一、有松有紧的横线外,它们还被计境以对称的圆形排列组合方式整合,构成了一个的整体。整体乍一眼看上去有点儿眼熟,但姜城北浆糊脑再次记不起在哪看过,一旦记不清,这幅画就只能妥协地以无数线条的形式进入姜城北的大脑。
经过大脑审核处理,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嗯,是一张堪比他大学课业绘制的鬼画符还古怪的图案。他老实说:“我没看懂。”
计境笑了笑说:“这是我们之前看见过的石墩,我现在只是以一一对称的方式把它们罗列排开而已。”
“嗯,我看得懂形状,就是没看明白意思。”姜城北把图退了回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计境说:“嗯,石墩最后组成一张八卦的方位图。”
姜城北寻思:“八卦?风水中的那个八卦吗?”
计境再次“嗯”了一声,解释说:“昨晚我将每个石阵的实体圆连成线,发现虚体圆实际上应该是要被去掉的部分。后来综合‘南北’和‘对称性’的原理,重新将图像处理了一遍后,最终得到一个八卦方位图。其实昨晚看见相邻壁画划分的时候,我就有过这个想法,毕竟它与八卦一阴一阳的因素正相符合,而且恰好是八个石阵。”
讲到这部分,计境在图中圈出两个正对的卦象,并指着其中一个卦说:“不过,如果我们当中没有任何记录错误的话,那么石墩摆出来的方位图,就有两处错误。八卦里,有两个卦对应正南方和正北方。坎卦居正北,离卦正南方,坎卦为上下阴爻,中间为阳爻,离卦则反过来。也就是说,此刻石墩摆放的坎和离是反过来的状态。宇宙观上,坎为水,离为火,恰巧也应了我们见到的混乱天气。八卦本就是用来占卜风水、镇压调节的作用。”
“照你这么说,我们要做的,是修正石墩制造出来的错误?”姜城北问。
计境收起钢笔,说:“**不离十。”
“但我曾经见到过那些石墩消失,很可能表明它们只是虚像,如果是虚像,我们要怎么……”说到一半,姜城北停顿了。他猛地抬眸看着计境,幡然醒悟地说,“不……错了,对称,如果所有东西都是对称的,那么肯定存在实像。”
“我也是这么想的。”计境说,“而且极大可能,每天消失的人,不是阿喜,是我们。”
偷听讨论的顾雨彤被信息惊到了,她赶忙凑上前问:“所以我们每天一到时间点,就会被传送到没有阿喜和村民的地方?”
计境摇头,破天荒地见到了无所不能的他表现出拿捏不准的模样:“不确定,我也只是根据眼下发生的事去推导的,没办法证明。”
“如果真的是要调整石墩,我们可以等到明早再上山调整,为什么要让我们出海?”顾雨彤不懂。
“可能调整的,不是这里的石墩。”姜城北说。
“什么意思?”顾雨彤依旧没理解。
问题的答案,实际上姜城北解释不清,或者该说,自己不知为何会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他沉寂了下来,不说话地垂着眸思考着一直想不通的一个点:村落里那么多的建筑树木物体,从未见到过没法触碰的物体,唯独那些石墩,半实半虚。
会不会,其实并不像他们所想的“替换”那么纯粹?
边走边聊,许睿渊和陈润辛前行的速度就变得十分缓慢,好久才抵达大榕树附近。巨大又特殊的树木,自然容易吸引人的注意。陈润辛不经意间朝大榕树那看了一眼,有且仅有的这么一眼,便让他发现了关键——好似树旁有一人身影。他当即止住脚步,拉住身侧的许睿渊。
许睿渊顿了一下,将直勾勾盯着脚下石板的目光挪向陈润辛低声提示的位置。落稳视线的霎那间,许睿渊脸色变了,与陈润辛交叠的视线内,确确实实能感知到有一人存在。
那人站在树下,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地凝着他们。除了月光再无其他照明的地方,即使距离不算太远,他们还是无法清晰地看清那人的面孔,只能感知那人大致的形体。体型看上去稍微纤瘦,身高不高,平头发型,符合四五十岁年龄范围内中年男子应有形象。
心中积压太久情感的陈润辛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不管不顾树下那人是否就是他苦苦找寻的“父亲”,直接打草惊蛇地对那人喊道:“陈远征!是不是你!”
那人不动。
一时一刻都无法再等的陈润辛拔腿就往那人所在位置冲去。过于突然的行动,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许睿渊来不及阻挡,顿了几秒后才意识到不能放任陈润辛,于是急忙紧跟上去。
那人闪躲的速度很快,在黑夜和复杂的树林里也能轻车熟路地跑,完全不像陈润辛方才告知他的,眼睛曾因疾病医治过的人。正因抓到细节点,许睿渊在奔跑的过程中,感觉比看见那人的一刻,愈加不好。
他们跟着那人在无比难行的树林里到处乱窜,偶尔还会出现掉队找不到人,只能依靠声音追寻的情形。两人一前一后在树林里打转良久,最后还是丢失了苦苦追赶的人。
相比年纪上应该更为成熟稳重的陈润辛,许睿渊似乎成了主心骨。他一把拉住找不着北而急躁得在原地打转的陈润辛说:“不能再追了,我们偏离原本的路线太多了,再追下去,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能用手机导航回岸边。树林很大,一旦完全迷失方向,别说现在绕出去,就是到了早晨,能看见路了,恐怕我们也很难出去。”
“可是……”
陈润辛刚开口,许睿渊便打断他:“没有可是,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最后一关卡了,很快就能回去,你不是想去看看你女儿吗?只有回去了,你才能看到她。”
许睿渊一字一句犹如烈锤敲击在陈润辛心底,他承受不了地蹲了下来,懊恼地说:“就差一点了。”
“不是一点……改变不了的,对于不熟悉的地方,无论我们怎么做,结果都会差那么一点。”许睿渊轻声说完,伴随一声叹气终止了话题。
正当陈润辛挣扎着,尝试说服自己放弃的时候,两人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节奏韵律判断,是人行走时,干枯的树枝树叶与鞋底摩擦断裂的声响。陈润辛一个激灵地转过头去,大吃一惊的神情导致关注他一举一动的许睿渊也随之回眸。
眼前的事情脱离了许睿渊的预料,来者比刚才见不到面孔的人更加瘆人。“他”是陈润辛,不,或许该说,是年轻时候的陈润辛,十**岁的模样。
陈润辛脱口:“你……”
话音还未全落下,少年陈润辛在怔愣几秒后,转身拔腿就跑。他慌里慌张的,好几次有没踩稳要摔倒的现象。陈润辛倒吸了口气,凉气一瞬间从鼻腔内至冲上脑,硬生生冻掉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震惊之余,许睿渊努力克制住慌张,撇过头去。因为知晓陈润辛的蠢蠢欲动,所以最先需要做的,是稳住情绪不稳定的陈润辛。他大声地制止道:“别追!”
饶是言语和行为的双重制止,也没能将陈润辛绊住。
眼睛逐渐发红的陈润辛俨然像一只被锁在过去牢笼里,企图挣扎却永远逃不出来的猛兽,被击垮得完全丧失了理智。时间没令他再多虑其他,方才刚沉淀下来的所有心绪被再次唤醒,一秒之内,一切被抛诸脑后。他甩开许睿渊,说了声抱歉,快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