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下定决心的顾雨彤,一路上都是一心二用,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叶寻聊着现实生活中的美好小事,一边则竖起耳朵听前方的讨论。等许睿渊重新提起是否要放弃计划时,她立马跳了出来,一票否决了许睿渊的提议,率先表示:“明天再来的风险太大,毕竟不知道灵种是不是真的就在这棵树附近,咱们不能孤注一掷。如果游戏强迫我们必须在月圆之日出海,那我们就得预留猜错之后所需要花费的解决时间。我刚想过了,最佳方案就是由我一人去。我们女生心细,找东西比较快,没准我能准点回去。”
“不行,你脚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不方便。”叶寻不同意,“还是我去吧。”
顾雨彤说:“你胆子小,跟他们回去最好。”
一人一句的争论,如鲠在喉地压在许睿渊的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留下找就行,你们先回去。”
深知时间迫在眉睫,出于综合考量,也出于封建的“男子应比女子更有担当”的小思想,姜城北落下这句话之后,便大步一跨,不给其他人思虑地快速朝大树下走去。
走向大树的过程中,姜城北听见后边有人紧紧跟随,依脚步声判断,他知晓来者是谁,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道:“谢了,刚才。”
“谢什么?”计境不知是不是明知故问,此次的语气,平淡得不似往常。
姜城北答:“救命之恩。”
计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旋即,好像想到有趣的事情,带着一丝玩味,也带着一丝暧昧的气息对他说:“既然如此,你的涌泉相报呢?”
打从那个谢字从姜城北口中说出,他就知道计境后续会耍什么花招。当然,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救命过程,但他很清楚,从一大群蛇的眼皮底下救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他习惯性地向上一翻白眼,随后还是礼仪性地答应:“能回去就请你吃饭。”
一顿饭嘛,小气了些,不过已经算有所突破。计境满意地微微一笑。
没几步路就走到了树下,高耸的大树遮天蔽月,成片葳蕤枝叶遮挡了方才还能见到的丝丝月光和不通透的云层。姜城北静静地盯着它看,不吱声也不急切。
明明是不清晰的黑夜,他竟反倒看懂了些东西。
姜城北出乎意料的安静引起了计境的注意,他问:“看什么东西看得那么入神?”
“还记得我拍回来的视频吗?”姜城北视线没移开,“白天交叉口的那棵树和村子里最大的那棵树一样,都是青檀树,但是刚才一路上见到的树,不是香樟就是落羽杉,现在这棵也和白天的不同,不是青檀,是榕树。青檀平时都种在北方,榕树则一般种植在南方。”
说到这里,知识储备量不多的姜城北故意停下不继续,他斜睨着计境,想让学识渊博的计境给予他一个对错的回应。谁知计境像熟知姜城北内心的小心思一般,眉向上一挑,学着他不言不语地侯着。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得不到回应,姜城北不管是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硬着头皮指了指地面说:“刚才许睿渊说过,即翼山地处南方,不延胡余是南海海神,榕树种植南方,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南’。壁画中这棵树用朱砂填涂,朱砂只有在潮湿的地方才会氧化,南方恰恰好符合这种阴冷湿润的天气。还有,陈润辛曾告诉我,早晚两座寺庙的屋顶造型不同,一个是南边沿海地区会用的庑殿顶,一个是北方用的硬山顶。以此类推,我猜,存在很大的可能性,夜间,我们在南方,白天,我们在北方。”
“我知道,你肯定也解出来了。”说到这,姜城北转回头去,沿树的顺时针方向走去查看。
计境笑了,满意地接过话音说:“你说的没错,不过落了一个点,正反对称。白天与夜晚的山路正对称,三十六幅壁画一正一反的构成方式,本来是绿色的树用对比色红色来代表,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用对称的方式展现。”
“正反对称?”姜城北回眸,“和灵种有关,还是和解最后那个谜题有关?”
计境跟上姜城北的步伐:“谜题。”
“行,那就先找到灵种再说。”说完,姜城北想了想,转了话题,“你觉得,一般东西会放到树上,还是埋到地下去?”虽然他仰着头到处瞧,实际上心里没底。
“树露繁于雨。”计境许是早已想好,直接道,“树上。”
夜间,人对光的视觉灵敏度相对白天弱得多,但并非什么都看不见。大约走到三点钟的方向,姜城北忽然瞄到某根树枝上有一枚闪着亮光的东西,于是二话不说,化身一只灵活的“猴子”,双手左右同时开弓,在计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刷刷几下就爬到大榕树的半腰处。
可刚到他就犯愁了,明明刚才在树下搜寻的时候还能见到,怎么一上树之后却不见了。他尴尬地坐在树上,找不着北地挠了挠头,冲树下的计境喊:“你看到一个闪着光的东西了吗?它在我的哪个方位?距离我多远?”
计境抬着头,望着树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成的姜城北,一时无言。太冲动了,先不谈黑夜里容易迷失方向,仅凭这是一场处处充满危险性的游戏,就不应该如此无畏地一头猛冲。
计境叹了口气,想责骂又很清楚是拳打棉花,听不进,最终无奈地打开匆忙间还记得从叶寻那借来的手机,将灯光直射到姜城北的脸上,回喊:“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指挥。”
“往哪走。”姜城北大声吼。
“再往上,直到我喊停。”
按照计境的指示,姜城北再往上爬了大概半米左右,侧前方闪烁的物体一下子进入眼帘。由于物体所处位置刁钻,从姜城北的方位要过去,必须先找到一根能够稳妥承受他重量的树枝作为踏板才行。
计境站在树下,帮着无自主行动能力的姜城北研究好获取路线,结合手电,一一作出指示。正当姜城北准备着手实施,大树触不及防地摇晃了起来,动势还略大。本就处在岌岌可危位置上的姜城北经此一晃,整个人被荡到了外头,吊挂在树枝上。
计境心急地脱口喊道:“城北!”
距离地面至少五米远的高度,姜城北不敢往下细想自己若是掉落,会落个怎样的死法。他十指下意识地扣了紧树枝,甚至竟然期盼起一直嗤之以鼻的“神灵救命”一说。
跟随大树一起晃荡的姜城北没敢消耗多余力气去回应计境的叫喊,他咬紧牙关,一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头不敢懈怠地寻求生存机会。树的晃动总有回归正中央的那一刻,他掐准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做了个支撑,好不容易双手才稳妥地抱紧了树枝。虽然双腿仍悬在半空,但好歹是命悬一线里看见了一丝生的希望。
大榕树在剧烈地摇晃,摇晃的过程中不断发出古怪的丁零当啷的声响,有点儿类似一堆小铃铛的共鸣。自身难保的姜城北顾不及去探寻具体是由何物造成的,毕竟眼下唯一重要的事,是拿到那枚灵种。
大榕树不停歇的摇晃倒不是一无是处,它让月光钻了树缝的漏洞,为姜城北提供了微弱光线。再不断的挣扎和努力下,姜城北的腿终于挂上了树枝。而后从猴子转瞬变成树懒,吊着身子,慢慢吞吞地向前挪去。
越是靠近闪着金光的物体,树闹出的动静越大。纤细的树枝相互拍打着,有的直接打在姜城北的脸上,生生划出了几道伤痕。经过一番苦撑,眼瞅着力气即将消耗殆尽,倘若不做出一丝改变,恐怕凶多吉少。
姜城北舔了舔嘴角处伤口上渗出的血,腥味一下刺激进脑,作出了此生最疯狂的决定。对抗恶劣环境的能力上,他无任何缺陷,几番死里逃生,暗示他运气一向不错,既然处在危机,放手一搏显然是当下他唯一能做的事。
姜城北从树下缓慢上移,折腾到适合位置后紧紧闭上了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等树向某一侧倒去之际,直接松开双手,于空中完成了交换树枝的动作。
“疯子。”树下目睹一切的计境无疑替姜城北捏了把冷汗。
计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树上暂时安全的人,渐渐地舒缓开早已僵掉的身子,心中也转了念。也是,如若树上的疯子不疯,他又怎会在此。
姜城北紧紧地抱着金色物体所在的树枝,吁出了心口处积压着的那口气。他额上犹如泉涌般的汗水不断向下滑落,路过道道伤痕的时候,以挠心的刺痛作为他任性后的警示。
姜城北难得保守地将速度放缓,一步步挪动着前进。趋近负重极限的树枝处,姜城北一咬牙,伸手向前一勾,堪堪捞到金色物体所在的小树枝。
待他取下树枝上的金色物体,大树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