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因口渴而跑来喝茶的姜城北在一口饮掉另一杯热茶后,也因计境的话,止住了放下茶杯的动作。他竭尽全力回忆刚才计境拿过铃铛之后所发生的事,试图搜寻到计境所说的那艘船,以及表述铃铛即是船票的合理缘由。

如果他没漏看,滩涂之上,除了蛇,也只剩蛇了吧。

姜城北按压下隐隐发麻的头皮,一把拉开计境左手边的凳子坐了下来,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计境,意图从计境嘴里得到答案。

然而计境闭口不谈,仅仅为他再添了杯茶。计境平静的行为动作看似是对姜城北问题的答复,又看似普通的待友之道。

“等半天还是颗铃铛,完全没变化嘛。”顾雨彤放下手中确实平平无奇的铃铛,实属无力地说,“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洗洗睡吧。真好,今早能一觉睡到今晚。”

许睿渊不吭气地低头再拿起铃铛,凝着它好几秒后,将它递给叶寻,幽幽地说:“女生心细。”

等两位女生拿着铃铛回房,许睿渊这才从凳子上起身。他透过微微变糊的镜片,望着仍在对峙的两人,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讲地上楼。

难得一晚里外一致的安静。

计境放下终于喝完的茶杯,转过头去:“脸上的伤,需要我帮忙处理一下吗?”

姜城北摸了摸脸上在树上被划伤的几道口子,一笑说:“不用,就这么一点点的小伤,等你找到消毒水,怕是都愈合了吧。”

计境默默地点了头,不强求。没过几秒,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你刚刚……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为何会说那是针对你设置的?”

姜城北脸刷地沉了,他不想回答,于是快速地避开计境的目光,撇回头,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茶杯。一颗怎么都无法平复的心,正如浮在杯中,那根无意间倒入的茶叶梗,起起伏伏的。

每一次追想,被扒开伤口的钻心痛楚,和那股浓厚的血腥味都会瞬间直冲到他的颅顶。那是针对他开设的幻境,讲述出来,对周遭的人而言,或许仅仅为难以忍受的皮肉伤痛,对他,却不是,那是比下地狱还难熬的过去。

姜城北一咬牙,不舒适的闭紧了嘴巴。

“早点休息吧。”计境伸手拿起茶杯,不再追问。他单手将几个茶杯一一叠起,另一手提起已经空底的茶壶,不回头地往后厨走去。

计境收拾走了一切。

姜城北等所有人都离开庭院,这才缓缓地将心中积郁化成一声“哈”,抒发了出来。身子如同一下子被抽空似的,绵软得很。姜城北以倒八字的方式摊开双手,一头趴倒在空无一物的餐桌上。他两眼发直地盯着搁在门后的那把伞,放空了起来。

后半夜才回屋的姜城北彻夜难眠,他将这几日的事翻来覆去地想,直至日上三竿,困意才突如其来地席卷而至。感觉稍微眯了会的时间,再醒来,夕照房里的被子竟已经开始褪去热度了。

姜城北打开房门前,透过不太隔音的门,隐约听见楼下几人争吵不休。

下楼后,从阿喜那讨来一份再加热的饭菜,找了个空闲的座位坐了下来。他低着头,扒拉着不爱吃的菜,期间腾出嘴来问问顾雨彤,眼下是发生了何事。

顾雨彤告诉他,恢复精神力的陈润辛表示希望将出海的时间延迟到明日,至于为何有此想法,说出来的理由,既不充分也不具说服力。

按以往的情况,少数服从多数,无法充分说服他人的情况下,要么少数同意照原计划进行,要么进行“弃子”原则。可是游戏和现实不同,比起人少,人多胜算更大。而如今,协同合作的人逐渐再减少,所以谁都不希望再有人掉队。

能带他们出海的铃铛有其仅有一枚,在不确定能不能回得了村落的情况下,八人一齐行动是最优的选择。毕竟一旦掉队,先不说遇上糟糕的事概率会提升,若真“运气爆棚”,身边还没人能照应一把,怎么想,都不会觉得划算。

正因如此,已经失去两位朋友的叶寻一听完陈润辛的想法,倔强地进行反驳。她对陈润辛说,无论他是不是几天来一起作战的战友,人命关天,即使是无关紧要的人,她也不准那人单独行动。

叶寻好说歹说,终归无果,于是拉上“协调官”许睿渊帮忙。半小时过去了,不管许睿渊怎么劝说,陈润辛依旧坚持己见。

顾雨彤讲述完,最后不忘补充发表了一句自己的感想。她说,何苦呢,活着回去,难道不是对当下所有人都是最重要的事么,她真的不懂陈润辛为何那么固执。

姜城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所以他不愿意出海的原因是什么?”

“很奇怪的理由,说是昨晚遗漏了东西,不愿出海就是想再回去确认一眼。”顾雨彤表示不能理解,“睿渊问他到底掉了什么东西,他又闭口不谈,只说很重要。我怀疑……他会不会和乐杰一样,中迷烟看到幻觉了?”

直觉告诉姜城北,陈润辛所言的遗漏,或许比他们想的含义更深。姜城北往嘴里塞满土豆丝,口齿不清地说:“昨晚庙里我就觉得他有点儿反常,他不是在庙里没中幻觉吗?”

“不一定非得是庙里呀,没准是和乐杰一样,在睡着的时候呢……诶,庙里……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时,顾雨彤想到什么似的,开始追忆昨晚,“昨晚一大群蛇涌进门的时候,当时他正对着门外发呆呢,还是睿渊把他推醒的,状态好像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整个人懵懵的,我还以为他是被这么多蛇给吓傻了。这么一想,难道是那时候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顾雨彤凑到姜城北耳边,小声说:“鬼怪?”

“还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姜城北也随口吓唬了一句,“其实可以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直接打晕他带走不就行了。”

顾雨彤瞪大了双眼,也不知是夸还是损,连番摇头说道:“你还真是永远以实际行动作为首选啊。”

“过奖。”姜城北快速嚼完不多的饭菜,放下手中的饭勺,好整以暇地坐着,继续观看面前三人的“言语之战”。

本来还担心陈润辛会僵持到最后,没想到他竟败给许睿渊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姜城北看着停战喝水的许睿渊,佩服地直捣头,甚至情不自禁地为他鼓了掌。真不愧和罗通一样的言语工作者,道理讲起来,一套一套的。

许睿渊以退为进,先应允了陈润辛的要求,随后峰回路转,开出一个前提条件,时间卡点。许睿渊将时间界限为一点钟,倘若闹钟一响,两人必须回岸边和其他人集合。

出发前,许睿渊单独找计境谈了几句话,之后带走唯一一台有残存电量的手机,与陈润辛出了门。

一旁觉察到不对劲的顾雨彤小跑着前去问计境:“他和你说了什么?”

计境平淡地说:“如果有意外,他会自行回来。到时候,让我们帮助照看一下叶寻的情绪。”

许睿渊的想法合情合理,正如申宇说的,谁都不想困死在游戏里,没有哪个人应该无条件地迁就他人,迫不得已之下,丢弃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夜色尚未浓郁,许睿渊和陈润辛重新踏上前去寺庙的路途。前段路程陈润辛不言不语,许睿渊便随着他,并未主动搭话,两人彼此沉默地相伴走到中段。也许是出于心底的过意不去,陈润辛忽然对许睿渊说:“其实我不是掉了东西,而是昨天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许睿渊脱口问:“什么人?”

陈润辛顿了顿:“我父亲,在我十八岁那年就死去的父亲。”

“什么?”许睿渊一脸震惊地看着陈润辛。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看错了,可是我和他对视了好久,他就站在寺庙外,身上穿着我到死都能记住的那件衣服。”陈润辛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颤。他单手按压着两边的太阳穴,脆弱易碎却又出奇强硬。他咬牙切齿地往下说,“你知道吗,他在笑,他竟然笑得出来,他怎么能笑得出来!穿着那件衣服的时候,那件事已经发生了。”

“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我想知道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问题。几乎每晚我都做恶梦,梦见他转身离开的那瞬间。”

眼前的陈润辛有近乎抓狂的节奏,一旁察言观色的许睿渊,面容渐渐浮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陈润辛所见不一定为假,毕竟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要如何设定故事的发展情节都在允许范围内。他并非疑虑陈润辛的话,而是担忧话中所言都为真实。如果“他们”真的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场相遇,故意引导陈润辛去回忆难以忘却的事,那么,若非里边暗藏着他们需要的线索,剩余的一种可能性,就是为了扰乱他们的阵脚,从而各个击破。

面对截然相反的用途,许睿渊感到十足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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