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顾雨彤和童乐杰那组应该首当其冲,不过考虑到魔方泳池关卡里,顾雨彤曾被石门划开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要爬那么多节台阶定会有所不便。于是几人直接将俩人从第一组调剂到最后一组,预备多些时日让她养伤。
依顺序轮流,姜城北和计境成了第一梯队执行者。
走出那扇曾在姜城北面前转瞬变化的木门,外边的景色些许出人意料。
他们被传送到一座靠海的山村,村里头的房子基本是自建的矮平房,房子风格近似,远观有种统一风格的微妙。它们层层叠叠地依山势而建,房子与房子之间留着条石板路,路面不宽,恰好两人能过的宽度。
海丘客栈处在中下部的优质地段,站于门侧,向下可远眺海际,向上可望山巅。
依山傍海的地势,若无此怪异事件,确为一片圣地。
爷爷说的山巅青檀树,绝大一部分被层层叠加的房子给遮掩了,仅可见那招摇的尾部露在外头。风一吹,尾部细小的枝叶晃动得厉害。
兴许是海线退得过远,平常黏黏糊糊的海风因为受不到多少潮,反倒变得清新舒适。
夜幕降临,通条长巷被泛着红光的灯笼照得敞亮。
说实话,氛围感很好,就是好像人有点儿不太对。姜城北心想着,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正闭眼享受海风拂面的计境。
以爷爷所言的点香方法,他们得先下楼,到达海岸边后再原路返回,直线向上到顶。姜城北大致于心里估算了下,从下往上,预计**百个台阶,闲散一点儿走,三四十分钟左右可以到顶,刚刚好为一炷香的时间。
两人无言地齐肩而行,刚到海岸边,未曾想,世界观立即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们视野所及的滩涂上,全是不知何来,并已然死去的各类飞鸟蛇虫躯体,它们压在那些腐化到仅剩骨架的“前辈”身上,惨状着实不堪入目。
“竟然闻不到腐味。”
误以为鼻子堵塞不通,姜城北故意深吸口气,可确实嗅不到空气中含有肉|体**时会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不应该,按理来说,烈日之下,腐化会被加速,清晨坠落的尸|体应当就会产生气味,更何况是数年累计下来的量。
难道是游戏系统出现的BUG?
“或许眼见不一定为真呢。”计境意味深长地回答。
受计境提醒,姜城北顿了顿,决定再定睛细看一次。虽然由于天黑,一时没能找到路口下到岸边将它们一一捡拾起来研究,但以他们和成片尸|身的距离,若说为假,不免有些假得过真。
姜城北不自觉地用手指刮蹭下唇,轻轻地说:“假的吗?不像啊。”
“我随口说的,你随意听听就好。”计境弯了眼,并流露出淡淡的一笑,“先点香,将正事做完再考虑这些。”
倘若不受身高限制,表情刹那间冻住的姜城北,一定用他稍显粗糙且带有老茧的手掌,一掌拍到计境的后脑勺上。
当然,姜城北哪知,奶凶奶凶的他早已是计境许多不可控的开端。于计境而言,姜城北犹如一只气势汹汹,总是冲在最前边嗷嗷大叫的小獒犬,看似凶猛无比,实则绵软可欺。要不是姜城北总呈现出的这幅形象,他哪里会时不时萌生挑逗之意。
点燃了手中的薰香,耍脾气的姜城北故意丢下计境,径直向上走去。计境无奈,揉了揉眉心。
巷子极度安静,起初还能遇见几位没来得及在日落时刻点灯的妇人们出门点灯,后来再往上走,其余人像销声匿迹似的诡异,就连一路路过的房子里,都听不见一丝饭点时该有的响声或人声。
受环境所致,姜城北不知不觉中缓了步伐,生怕自己过大的脚步声会扰乱眼前的安宁。
重回姜城北身边的计境忽然提起:“伤口去医院缝针了吗?”
姜城北“嗯”地应了一声。
“今天去换药了?”
“计境。”姜城北唤完名字,便别过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计境,“你是医生吧?”
即刻,计境的眉眼出现从未有过的舒展,他眼里蕴含着欢喜:“你知道,你……”
“猜的,所以我猜对了,是吧。”未等计境问完,姜城北一扬眉,打断了他的话,“你外套口袋里夹的是钢笔吧。随身带着钢笔,有洁癖,知道用酒消毒伤口,还知道感染的伤口大约几天需要换一次药。”
计境眉头难以察觉地一皱,瞬间恢复神情,并不再作任何应答。
姜城北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碰巧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再三斟酌措辞后又说:“抱歉,没想过还能再碰见你。你的衣服我洗好了,就放在公寓里,等……如果还能碰上,或者回原来的世界,再还你。”
计境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嗯,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虽然姜城北不明就里,不过并不重要,无非是尴尬路途上随口找的无关痛痒的话题罢了,过了就过。
三十几分钟漫长的时光过去,终于见到巨大青檀树的全面貌。
青檀树很高,至少得有十来个计境加起来那么高。树上有缝隙的地方都被绑满红色丝带,风一刮,几万条丝带被荡到一起,夹杂着树枝树叶,拍出轻微的沙沙声。
红色丝带从最接近地面的树枝一直到树尖都有,颜色的鲜艳程度亦是从下往上的渐变,显然它从小到大都再承受着丝带的重量。
姜城北不记得自己是在哪个网站上看见,或者是刷微博时无意刷到的科普,自己好似曾翻到过类似的红丝带解析。
当时内容是这么写的:它们是人们祈福时候会绑到树上的东西,除此之外,也有情侣用它象征以树为媒,天地作证的爱情。
本该是拥有美好含义的东西,此情此景,却不禁令人发怵。漆黑寂静的村子,加上难解的怪异故事和燥动的细响,使得整个村子诡异十足。
荒无人烟的地方,姜城北不是没去过,当兵时,再偏远的地段他都曾独自呆过一晚,但那毕竟是在现实世界里,与随时随地出现怪异景像的游戏,还是有些许区别。
两人静默地站在青檀树下,俯视着下方灯火通明的村子。
过了一会,香灭了。
爷爷给的薰香,味道本就很淡,一路上本就没能遮掩过计境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水味,此时它一熄灭,风吹四散,属于计境的特别香气就更加肆无忌惮,瞬间侵占了姜城北的整个鼻腔。
家里那件衬衫上,其实也残留着这股香气,只不过当时魔方里被他好好折腾了一番,味道便不像现在这般浓烈。
如今这味道不仅“新鲜”,而且两人靠得甚近,这股香气浓厚得过了头,要命的是,此时的它,还携带着人体的温度,属于计境的温度。
那种伴着香味的吞吐气息,简直挠得姜城北心慌。
“城北。”
计境忽然叫了他一声。
姜城北“嗯”了一下,以示回应。
“对你来说,把事情藏在心里,是不是比有人陪你共同承担来得更自在一些?”计境问问题的时候面无表情,仿佛也是等候巫祝时,无聊地随口一提。
“差不多吧,因为没什么必要。”姜城北垂下眼睫,脚在地面上随意找了几颗小石子一阵乱踢,石子滚动的声音破坏了只剩下呼吸的安静,“我不擅长和人交流,和严冰冰差不多,以前见人也是能避就避。除了罗通,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什么人能陪同我分担。”
姜城北收回不安分的脚,换了个稳定站立的姿势,然后将双手别到身后,仰头看天。他的嗓音微微发涩:“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多拉两三个人参与进来,表面上看好像是轻松了,但实际上根本没改变什么,该记得的还会记得,该愧疚的还会愧疚,何必呢。”
“很累。”计境看着他说,“一个人,你会很累。”
累……姜城北轻笑着撇头,却直面撞上计境一双黝黑的瞳眸。那双狡猾的狐狸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企图想深入探究他的内心。
姜城北移开视线,真不懂自己为何与相识不过数日的人轻易去讨论这种问题。
他静心一想,嗤笑着把话锋转向计境,说:“计医生,决定和人探讨问题前,是不是也该自我反省一下,在那什么帕斯里,你哪次和我们商讨了?不也是藏着掖着。”
他被反攻了?计境一懵,旋即笑开说:“嗯,教训得是,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就在两人一来一回地打对抗赛间,忽然听到有铃声作响。铃铛声不算刺耳,只是出现在静谧的环境中,稍显清晰而已。
逐渐的,铃铛声越来越近,而且听得出几颗铃铛在相互撞击得十分有节奏,一下轻一下重的,紧接着还能听见伴随而来的“咚咚”声,是连续敲击的棍棒音。
很快,两人就意识到,是有人朝他们位处的方向走来。来者,无疑是爷爷口中的巫祝。想来也是幸运,还以为需要打长久的“游击战”,没想到这游戏还算有点良心,让他们当日就见到了。
远远地见到巫祝,说实话,姜城北有点儿意外。
印象中的巫师,怎么说也应该身披一件由羊羔毛还是牦牛毛制成的毛绒外袍,然后披肩散发,长须垂地,头戴图腾抹额或者狐裘,最后还应该有一个点睛之笔,必须拄根造型独特的木质拐杖。结果眼前的巫师,不仅穿着朴素平凡,头发还理得清楚干净,甚至连胡渣子都没有,除去手中确实握着一根直不隆冬,没有造型的长拐,其余全都颠覆了姜城北以往对巫师的认识。
当然,姜城北没敢将他这些主观臆想告知计境,感觉出口了,计境准会吐槽他:“多看点书,多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