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北恍然大喊：“块面！原来是块面。”
“什么？”坐得距离他最近的张奇邃被吼声吓得往旁边挪动了半寸。
“我们不能将它当成一张张照片来看，而是得把它们当成块面。这么说吧……当我们全神贯注去看一张照片的时候，肯定满脑子都是照片到底拍了什么，里面有什么东西，可是当我们将它放远之后，看不清楚里面的细节，它剩下的，只有颜色，黑白灰三色。”姜城北指着一张风景照片，冲他们道，“拿这张照片举例，现在看到它，我们会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一直关注在这间房间里放了什么东西，它们各长什么样子，但是一旦将它拿远……”
姜城北拿着照片起身，走到距离几人大约半米左右位置停下：“现在在看，它是什么样的？”
“啊！”陈肖先惊叹，“大部分都糊成一团黑了。”
张奇邃听懂地一拍手，夺过戴起烨捏在手中一枚照片，将它们一一放回盒子里，随后学姜城北眯眼看它们。确实，刚刚眼花缭乱的景象，刹那间变成一截一截凌乱的块面，它们像被放乱的拼图一样，显然能被重组。
重新审视完照片，姜城北高兴不过一秒，随即深陷另一个困境中。
此时八点十五分，距离九点准时开启新一轮任务，剩余四十五分钟。不够充沛的时间，暗示他们若是不能在半小时内拼凑出最终答案，且不说好不容易捋顺的思路会被来者打断，单单以对前方的时间、过程乃至其他众多无法把握的情况来看，都是巨大的挑战。
姜城北攥紧拳头，斜了张奇邃一眼：“如果现在开始调整，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所以等会我想个办法把它带进会场，届时我找机会支开李元均，你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图给拼了。”
“什么时间来不及？”张奇邃没听懂姜城北的话。
“每天九点，系统会自动分派我们任务，按时期推算，今天在‘现代’，所以是李元均第一次展览开展的时间，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肯定重视，所以一定会安排车辆过来接我们。”姜城北解释，“现在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以我们的速度，我敢肯定是拼不完整个拼图，但我个人觉得，我们不应该再拖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今天之内把它解决掉。”
张奇邃听完，立刻抬眼看了看时钟，了然地点了头：“行，你脑子比我好使，等会你拼，我想办法，找个理由支开他。”
“会不会太冒险了？”一旁的戴起烨反倒瞻前顾后地畏缩着，“毕竟宋喻白他们……”
一提及被锁入照片里的几人，姜城北本就不大好看的脸，冷得更加厉害：“没准等会还会出现比现在预想更加危险的事，所以最好现在就做足最坏的打算。”
“那为什么不直接留两人在洋房里呢？”
听见“危险”二字，戴起烨犹豫了。虽然之前口头吐槽过，让不让他回去，生活都变了，好像回去也没啥意义，可实际到头，看着距离自己仅隔一步之遥的希望，心中依旧不由自主地对此有所期盼。至于他一而再再二三地反驳，并非出于不信任，反之，他自知不如姜城北勇敢，所以更倾向于保守稳妥的方案。
“因为行不通。”姜城北冷言冷语地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李元均创造出来的机械世界，只有我们才是血淋淋的存在，也是唯一称得上是观众的人，如果你是他，会允许有人不去？而且你真的认为，留下来，会比去展厅，来得更加安全吗？”
言之有理，戴起烨叹气。
“册那！李元均为什么非得让我们去！我们一去，不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吗？什么狗｜屁照片！他的那些照片，不就是普普通通的风景照和肖像照，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一想到徐絮，林相宜就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气得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连同手中端着的茶杯和茶匙，因那发抖的身子，碰出一声声微弱而清脆的声响：“为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机械人可以选择，偏偏要选上徐姐……”
林相宜以一顿无用的咆哮作为泄洪口，竭力让自己的情绪能够通过排解而得到平缓。一日复一日，怒火越积越多，林相宜感觉若是火气再不消除一些，待会儿见到李元均，她可没把握自己能控制住情绪，不做出出格的事。
在场的几人其实都懂林相宜的心情，所以谁也没劝，甚至张奇邃被她带动得也想随她之后，怒吼几句发泄。
倒是一旁的计境酝酿了一下，句句击心地解释道：“昨晚是巧合，但也是必然，无论是在昨晚的屋子，还是今日的展厅，徐絮都将会是李元均针对的对象。宋喻白说过，李元均想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突破，他的突破，是‘时代’，毕竟没有哪位摄影师，能够跨越几百年的历史，拍出不同年代的作品，即使是业界知名的摄影师，同样也做不到。”
“显然，与这样的突破在一起的徐絮，是他认为最高的炫耀。”计境补充。
林相宜默默垂下了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十指交合的双手，两个拇指头暗示依然烦躁的内心，相互搓动着。
哪怕现在她理解了徐絮的特殊，可心里头，依旧像卡了块每个边角都尖锐的石头，膈应得难受。过了许久，林相宜才挣扎出那个圈，转移了话题：“其实如果册子跟拼图一样，有张对照的图片，知道那些照片最后能拼成什么模样，只要一个一个对照着来，速度应该挺快的，二十分钟可能都用不着。”
“哎。”听完她的话，陈肖先是唏嘘一声，紧接泼了凉水，“没有的东西就别再想了，先想想要怎么在李元均那双鹰眼底下，把它顺利运进去吧。”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拐弯抹角的，直接干掉李元均不就行了。”张奇邃突发奇想，如果直接处理掉搞事情的人，顺理成章地将册子拼了，不简单了事。
虽然不想承认，但张奇邃直来直往的性格和思路，果然和他很像。姜城北苦恼地对他说：“回来之前我跟计境提过，不过他否定了我的方案……”
说着，姜城北的视线不由瞥往计境那去。
计境一脸平静地喝了口茶，接着回答：“我们在他创造的游戏里，属于叠加的第二层世界，没有人能保证，破坏了第二个世界的主宰者，会不会破坏整个第二世界的系统，如果李元均本身是维持第二世界运转的钥匙，不仅你们的冲动有可能导致第二层世界崩塌，从而毁坏第一层认证的通关方式，还有可能致使第一层世界因为不承认硬性的破坏，将我们卡在第二层和第一层之间的缝隙里。”
张奇邃被计境严谨的逻辑唬得一愣一愣的，未等计境说完，已经抬起双手，为自己的无知认了错。
正如姜城北的预估，九点钟，李元均的助理踩点敲了门。
迫在眉睫之际，姜城北终于想起房里的背包可拿来一用，于是揣着册子，吱溜一下进了房。他将背包里无用的物品取出，然后硬生生将有点卡边的册子塞进背包，并以柔软的衣服和床单填充，使得背包看上去正常一些。
几个人携一包，坐进了李元均安排的豪华加长版轿车。
特意站在画廊门口迎接他们到来的李元均对姜城北的包十分感兴趣，打完招呼后，双眼就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背包看，甚至连环发问，问了好几个关于它的问题，其中包括这是什么包、为什么今日带了包，包里装了什么好东西之类看似随口，实则是不信任的蠢蠢欲动。
好在计境圆滑，在车上就提前想了个符合常理逻辑的借口，左右打几个哈哈，竭力想搪塞了过去。
虽然还处在突破李元均关卡的关头，但身负重任的姜城北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仔。出于过去的职业习惯，他背着运输包，自打下车之后，视线就不自觉地到处瞥，没想到，这一瞥，还真让他发现了某样有意思的东西。
他盯着之前就已注意过的，门外那副抽象图案的牌匾，一下子察觉到图案的不对劲。由黑白及不同灰度叠加组成的牌匾图案，可不正巧与他们手中暂时凌乱的“拼图”，有着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它，或许就是林相宜口中所说的，最终能够达成的纸板图。
那枚图案，宛如无穷的山川、宛如起伏波动的地壳，也宛如整个无尽扭曲旋转的宇宙，是李元均毕生所追求的，跨越空间、时间禁锢的突破。
容纳万物，归于一处。
姜城北一把拉过站立自己前方的计境，与他使了个眼色。
勉强称得上心有灵犀，计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注意到那块牌匾。仅一眼，他便晓得姜城北的意思。计境在心底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能怎么办呢，终归是自己硬折下的宝，宠着呗。
计境默默将手揣进衣兜，悄无声息地抓起藏在里边的钢笔，等顺利做完脱帽准备，他便凑到姜城北耳侧，轻声说完“我垫后”，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那只攥着钢笔的手臂，扣住了面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李元均的脖子，而另一手，则一把按压住李元均的两个手腕，硬是将李元均的手臂反扣在了身后。
姜城北顾不及道谢，快速拉开背包拉链，奋力扯出相册，一把扔给身侧的陈肖，并冲林相宜急慌慌大吼道：“林相宜！快，牌匾！”
林相宜与陈肖对视一眼，随后一齐看向牌匾。一阵眼神的交汇，俩人终于明白姜城北话中何意。
定睛一看牌匾，不正是她碎碎念叨的最终图像！于是林相宜指示陈肖掀开相册站到牌匾下，自己则向后退后了几步，眯起眼，对照牌匾找寻起相似的板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