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以为再也不会听见的震耳欲聋计时器,适时响了,闹得姜城北难受地抱头蹲下。他整个人埋成一颗球状,仿佛这个样子就能减轻计时器带来的所有的不舒适。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消退。姜城北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睁开被闹红的兔子眼,艰难地起身。只不过,接踵而至的惊喜打得他措手不及。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身后身侧触碰不到任何事物,唯一可见的眼前物体也并非方才所见,耳畔除了依然噼啪作响的狂风暴雨的声,已无其它。他分明记得,上门店台阶前,门店顶部挂着的招牌分明写着“瓦请客香辣海鲜馆”,如今顶部标牌明晃晃地更换成“海丘客栈”,就连他令他钟意无比的那扇大气豪华的钢化玻璃门眨眼间也变成一扇深褐色的木门,甚至连门面都缩水了好几倍。
姜城北杵在店门口稳了稳许久无法平复的心绪,最终还是抬起手中的长柄雨伞,用伞头戳开了“海丘客栈”的木门。
店门一敞开,他着实被里头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计境、顾雨彤、童乐杰,三名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三人与几位陌生面孔围坐在一张长桌前,长桌上铺着一块以手工织制的民族风格图案桌布,每人面前都放置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中间摆满了瓜子、糖果等各类零食。那和谐的画面,哪像被强迫进门找寻答案的人,更像是一群人自愿前往休闲度假村里聊天唠嗑。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能再见到三人,姜城北确实有些许恍惚。若非他未曾忘记进门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且确信眼前的人、事、物都是真实存在,恐怕会觉得自己没睡醒,得抽自个两巴掌清醒。
计境是最早瞧见姜城北进门的人。他将茶端起,举在半空中,优雅得像端一杯高级红酒,朝姜城北做了个cheers手势,以示欢迎。顾雨彤则一如既往,欢快地晃手say hi。唯独童乐杰,年纪最小却最为老成,由于座位原因,他背对着门,直到见到计境怪异举动才转过身去,见到姜城北的那刻,他一扬头,嫌弃道:“你好慢哦。”
这话说的,好像能自主控制时间,想进来就能进来似的。姜城北太阳穴神经跳了一跳,硬生生忍住了修理童乐杰一顿的冲动。
“人未到齐,先过来坐。”计境拉开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过去。
走过去的一路,姜城北的目光不安分地向四周到处瞥,仔细观摩了一下所处的地方。此次他们不再被关进一间四面封闭的普通空间,而是进入了有夕阳、有微风、有植物生物、有地表温度的地方。他们就像是时间旅行者,被脑中的计时器运送到了另一座城市,而面前的“海丘客栈”,正是他们在这座城市的第一落脚点。
“海丘”是一间兼具南洋风格与传统南方红砖格局的客栈,客栈共分两层,上层以客房为主,下层设后厨庭院衔接中堂,深入的中堂,家具除了正对门的一幅画着不知是神仙还是鬼怪的屏风画和一张条案外,平常能见的左右太师椅却由一张长桌和一个收银结算台取代,兴许是为了体现老板满满的中式复古情怀下,现代人空间利用的经济算盘。
走到计境身侧的座位时,姜城北没着急落座,他拉出木椅,手却抓着椅背,立在旁侧。目光逐一扫过长桌上的“客人”,加上他,八人。凭之前对电梯人数的下意识,姜城北脱口问:“还缺五人?”
“不是。”童乐杰不急不慢地抓过面前的一把瓜子,边嗑边撇嘴回复,“看凳子就十张,应该这次就只有十人。说真的,我是真希望来的俩人会是陈肖和蒋胥泳,哈哈哈哈。”
这头童乐杰的笑声还没褪去,姜城北便被旁侧后厨传来的声音给紧紧吓了一跳。
后厨原先紧闭着的门帘就这样突然被拉开,从里头探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老头脑袋来,他笑盈盈地向姜城北招呼:“哎呀,我就听有人进门了。先生您先坐,我让阿喜给您送杯茶去。大家伙一道的是吧?不知道还需不要加菜,如果需要,菜单就在桌上,点餐的话,告诉阿喜一声就行。”
老头话音一落,门帘放下,里头即刻响起他的一声大吼:“阿喜,上茶。”
姜城北久久没能反应过来,直至那张门帘再次被拉开。只见一名穿着咖色棉麻质地,估摸仅有十**岁的男娃娃正正经经地端着一杯倒满的茶水向他走来。
“先生请用茶。”
姜城北受电梯内遗留下的“毛病”而触动,一瞬间脑内便拉响警报的他立即意识到老头和这名叫阿喜的娃子怕是同酒保一样,是“他们”的人。他警惕地盯紧阿喜看,扣在椅凳上的手指在不知不觉当中用了些力道,没一秒,指尖的那劲道就在下一刻被另一只手给轻轻拍散了。
姜城北倏地转过头去,看着“安抚”他的人。计境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很安全。”
姜城北再回过头时,只见阿喜把茶水搁下后立马掉头离开,什么话也不说,像看不见人似的,径直往后厨里去了。放下所有警惕,姜城北才安心坐下。他神色凝重地问计境:“他俩是谁?”
“客栈老板和他孙子。”计境像是猜中姜城北的想法,劝解道,“放心,和酒保不一样,只是位普通人,不过可能可以给我们一些信息。”
“境哥,你这么解释不好懂。这么说吧,北哥你玩过线上或者单机游戏吗?”童乐杰灵活的十根手指动了动,表现玩电脑游戏时敲打键盘的动作,“老头类似游戏里的NPC,我们猜他可能会布置任务让我们做。”
姜城北续问:“什么任务?”
童乐杰摇摇头后便低下头拿起倒扣在桌面的手机,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游戏图标,漫不经心却带有几分无奈地解释:“不知道,刚才点菜的间隙我随口试探过,老头耳重,菜名都得重复好几遍,更别说我问的问题了,反反复复好几遍,囔得我心累。我没再多问,想说等会吃饱了,有力气再试一试。另外那位阿喜吧,每次都只负责把茶送过来,送完立马掉头就走,没怎么说话,也没停留过,不知道干什么的。”
姜城北皱皱眉,与几位餐桌前不言不语的几人互换了暧昧不明的眼神后,大致了解了现下的情况。既来之则安之,他头一回随大流地撑着脑袋等待后边即将到来的“客人”。没过多久,那扇开关不算顺畅的木门被“吱呀”地推开,这次一来来俩。他们见到里边坐着等候的八人,十分气定神闲地相视一眼,抬步就朝长桌走来,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
十人到齐,没有等来心中期待的陈肖和蒋胥泳,童乐杰悻悻地瘫软,整个人“挂”在坚硬的木头凳子上。自进门看见顾雨彤的那一刻,他就等着盼着,期待后头进门的都是老队友们,计境和姜城北的到来燃起了他满满的希望,结果到那尚未燃烧旺盛的火,还是被一头浇灭。
刚进门的两人就着剩余的空位,自行安排坐下。客栈小厮阿喜再次面无表情地端茶过来招待,正机械地抬步要离去,此次却被姜城北唤住了。姜城北一眼扫完菜单,根据童乐杰提示的已点菜品和新进门的两人口味,随意多加了几道名字听上去诱人的菜。
兴高采烈点完菜的姜城北才陡然想起一件事要命的事,他偏过头,低声问计境:“这里能扫码支付吗?我现在都不带现金的。”
计境极其自然地顺着姜城北的话回:“押人呗,押我这,我帮你付。”
阻止不了又又又“开屏”的计境,更压不住太阳穴两侧频繁蹦跳的神经,姜城北冲他呲了呲牙,以表警告。
等候皱巴老头上菜的时间里,长桌上的氛围着实无比尴尬,除了沉迷游戏中的童乐杰外,其余人都直愣愣地坐在位子上,不聊天也不玩没有信号的手机,就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为了缓解气氛,耐不住尴尬的顾雨彤直言,为了方便,也为表尊重,不至于接下来的几天对谁都用不礼貌的“喂”来称呼,建议大家用最简短精炼的表达方式,进行一轮自我介绍。
带头发话的顾雨彤敲定从自己身侧的童乐杰开始,顺时针方向进行。
接到“指令”的童乐杰瞪了顾雨彤一眼,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手机,快速用两三句话概括他单一到极致的生活。他说,他是高中毕业就出来混迹险恶社会江湖的暂无业游民,若要举出他特别一点的地方,可能数他熟练地掌握了一门能为打工仔每日制造快乐的技术——打游戏。上至真人实战,下至手机游戏,无一不通。
相比之下,顾雨彤的人生经历十足丰富,留学旅游占据了她前半段人生,年初刚回国就业。倘若童乐杰是一生都不算顺畅,她则是一生过于顺畅,唯一的不顺是前段时间不顾与父母翻脸,选择一人前往机会大些的深圳,现在为妥妥的深漂一族。
不知为何,自姜城北进门后便开始有些许心不在焉的计境在受到顾雨彤连续手肘撞击提醒后,才冷冷淡淡地点了下头,十分干脆地说完名字后就垂眸不语。没反应过来的姜城北卡顿了一下,想了想,最后同计境一般,只说了名字和待业情况,其余不再透露。历经计境,众人似乎立即接受了这样随意的介绍,没过多深究探问,索性跳过让下一人接棒,权当默认他们俩的生活就是这般平淡无奇。
下一人是刚进门的一位男士,他从外表和举手投足间显现着干练二字,姜城北瞧着他,总不自觉地想称呼他为“陈肖二号”。他和陈肖长相虽然相差甚多,陈肖娃娃脸成分多一些,而他的骨相轮廓更清晰一些,长得更开,但总体俩人都斯斯文文的,都带着一幅眼镜,明显的文人做派。他的近视程度比陈肖深,接近啤酒底的眼镜片表明他深度近视。他告诉众人,他叫许睿渊,家住北京,是在检察院工作的公务员,兴趣爱好很多,就不在此一一列举。听到这里,姜城北终于找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压迫感的源头,原来是职业和他的“奶爸”罗通相近。
“上菜咯。”
许睿渊刚结束介绍,皱巴老头吆喝上菜的声音就从后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