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金五楼矗天上月

黄耘霄压着嗓子起哄道:“谁再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说的对!”立即有人附和,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穿着青色的道袍,他手中提了一个普通装扮的人,一看就是石门镇的百姓。

他将那人往地上一扔,道:“把他扔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虽然很多人下意识觉得不妥,但并未有人真正出来阻止。那个瑟瑟发抖如鹌鹑一样的百姓被扔进了庙宇。

没过一会儿,他又抖抖索索地走了出来:“里面除了龙女像,什么都没有。再说了这本就是我们祭祀求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什么吃人庙宇!”

众人见他安全出来,又如此言论,长舒一口气,对依旧在哭哭啼啼的收尸的那个人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说不定是你们来的路上一不小心接触了尸毒没有及时处理掉,挨到现在才发作。”

那哭着的道人见众人都不信他,没得其他的办法,只好含着眼泪匆匆收了尸体,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都以为不过是一场闹剧,安隅却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拉了拉知非:“我们去那庙宇里看看。”又对黄耘霄道:“你跟着那个人。”

黄耘霄二话没说带上马福“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待三人再度汇合,已皓月当空。但石门镇里依旧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安隅和知非在一个点心铺子外支的桌椅上坐着。黄耘霄凑过去立刻咕咚咚喝了一大壶水,又狠狠塞了几口点心,直至打了个饱嗝才罢休。

安隅笑道:“这是跑了多远?”

黄耘霄急不可耐道:“姐,你是不知道那个人,他根本就是个骗子。一出了石门镇的大门,那所谓的走尸师兄弟们立即活过来,根本没死,只是神志恍惚,像游魂一样跟在他身后走,我跟了一路,你猜他们最后回了哪里?”

安隅靠着桌子懒洋洋地坐着,指了指远处比月亮还明亮的金乌楼:“回了那里。”

黄耘霄“嗷”了一嗓子:“你怎么知道?”

知非立刻捂住她的嘴,朝四下看了看。

安隅安抚住知非:“这里鱼龙混杂,不会有人额外注意我们的。”又对黄耘霄弯了弯眼睛道:“我猜的。”

她抚了抚裙摆站起来:“走吧,有人设了局,还请君入瓮,躲起来可不太礼貌。”

黄耘霄嘴里还塞着点心,急急忙忙又抓了两块在手里才跟上去。

为了赶路,知非依旧背着安隅,黄耘霄心疼马福,恨不得继续扛着它,被马福挠了两爪子才作罢。

这不跑不知道,原来在浓稠墨色的黑夜、笙歌鼎沸的街道背后,有更多的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如流星般地朝金乌楼赶。

混为其中一个的黄耘霄感慨道:“这么多人?”

安隅道:“怕都是江云书请来的客人吧。”

三人一虎随波逐流地混入这群牛鬼蛇神的队伍里,不停有人御着仙剑靠近黄耘霄,看中的却是她身旁的马福。

黄耘霄驱赶完一波又迎来另一波,如此迎来送往地让她不胜其烦。况且知非朝她射过来的目光略带一点杀意。

黄耘霄后背一凉,知道知非只是不满她引起的大量关注,立即自觉地落后安隅她们几步。虽说只有几步,但人群密集,只是一个错身都有可能咫尺天涯,更何况黄耘霄本就个子矮小,等她伸着脖子去找时,知非和安隅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黄耘霄焦急起来,掏出安隅之前送她的发带在马福鼻子下抹了两把:“快点去找,快点去。”

马福打了个喷嚏,依旧在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走。

黄耘霄揪了揪它的耳朵,又拍了拍它的屁股:“这是打喷嚏的时候吗?姐姐她们都不见了。”

倒是旁边一小哥看不过去,凑过来与黄耘霄并排走道:“这位道友,你的坐骑是老虎吧?如何能当狗使?”

黄耘霄踹了他一脚:“关你屁事。你才老虎,你全家都老虎,马福是猫。”

那个小哥看她如此凶悍,又擅长指鹿为马,立即夹着尾巴逃跑了。

这一打岔,黄耘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完全失去了安隅的方向,她急得直跺脚,眼下只能顺着人潮走。

即使她不知道安隅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但去金乌楼总是没错的。安隅她们不能暴露,但是她能。只要她找到宿莽后大闹一场,引起人们的注意,知非肯定有本事带着安隅找到她。

到金乌楼时,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天上人踩人、地下人叠人地站满了修道者,金乌楼最高的楼顶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弯月,此刻散发着熠熠光芒,将整个楼宇照耀得如同白昼。

弯月之上躺着一个明黄的窈窕身影,白发如九天银河倾泻下来,如果不是她白皙的皓腕上挂着的两个玉镯随着她的手臂时不时地动一动,还真和这样刺目的月辉融为一体了。

围着金乌楼的众人都仰头看着她,却都是在金乌楼外,没人敢突破金乌楼那几根顶天立地的雕花柱子往楼里去。

女子嘻嘻笑着,对众人道:“以前你们不请自来,今日好不容易等我开门迎客,却怎么又都站在门外不进来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娇媚和嗔怪,听上去甜腻腻的,甚至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反问道:“江云书,你不是两百年前已殒落吗?这又是夺了谁的舍?”

弯月上面的女子突然坐直了身子,两条腿耷拉下来,没有穿鞋子,两只如玉的脚踝上各自闪着一轮金色的符咒光环。她歪头一笑,对老者道:“这不是问长生的晚达宗师吗?怎么今日你也来凑这热闹?”

晚达宗师身边立即有一中年道者出来喝止道:“江云书,你胆敢对我家宗师不敬?”

晚达宗师伸手阻止中年道者,一双精明又世故的眼睛紧紧盯着弯月上的女子。

女子又软下身子重新窝回月亮上,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切”了一声道:“老家伙就是没意思,都没什么脾气。”

中年道者闻言怒火中烧,一怒之下冲破晚达宗师阻挡的手臂,往弯月上跃去。

黄耘霄目力极好,她切实地看到女子飞快地扬起嘴角,只抬起半边眼帘望了中年道者一眼,仅仅那一抬眼的功夫,中年道者在半途中突然泄了力,法力全失,如一块石头般沉甸甸地掉了下去,一声闷响,砸在了金乌楼里。

弯月上的女子“哇”了一声,仿佛看了场好戏,连连拍掌:“晚达宗师,不进来捡一捡你爱徒的尸身吗?”

晚达宗师指着女子的手突然颤抖了两下,声音也开始发虚,道:“入目摄魂,你……你是江家女!”

围在金乌楼外的众人大多都一脸茫然,不知怎么回事,但却又都顺着晚达宗师的脚步朝后退了一步。

女子站起身来:“你们退什么?继续冲进石门镇烧杀掠夺啊!来啊!?

晚达宗师闻言又掐了掐手指,算过一把后道:“不对,两百年前石门镇毁于一旦的时候……你是江云书!也不对,江云书绝不会修入目摄魂这等邪术……你到底是谁?”

女子站在弯月上,裙摆和发丝随风飘动,她声音嘹亮又充满愤怒:“我是谁?我是江家第八代传人。我是眼睁睁看着你们冲进石门镇杀光我全镇的人;我是看着你们冲进我祖坟起我祖墓地里二百零六口棺椁的人;我是你们在抢着将江云书剔骨剜肉之时,被她藏在房梁上的她的女儿江不如。”

底下某个老者被她说得一张堆满褶皱的脸涨得通红:“你个无名小辈,休要信口雌黄,讲些莫须有的罪名。”

江不如没理他,只自顾自道:“今日一共来了二百零六个玄门。当日也就是你们这些人将我母亲拆成了二百零六块骨头,还有我祖坟里二百零八口棺椁,你们一人一口也是分了的。今日我就想问问,这些东西,各位用得还好吗?”

立刻有人高声道:“你放屁,你们家祖坟的棺椁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全是衣冠冢!”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宛陵孙氏仙首,光看面目的样子也知道是个冲动的性子。

江不如看了看他道:“孙仙首这是承认掘了我家祖坟?让我想想当初宛陵孙氏杀了我多少石门镇人。”她还真低下头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宛陵孙氏杀了一百二十五个,不知道您今日带没带够人来偿命呢?”她说完伸长脖子往孙仙首后面瞧,当真一个一个开始数起来。

晚达宗师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江不如停下数人头,看着晚达宗师:“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今日聚集众人,就是为了给依旧被封在锁魂青石瓶里的石门镇人腾出肉身。”

晚达宗师意识到事情不对:“怎么个腾法?”

江不如倒也耐着性子道:“这还要说吗?抽了生魂,留下尚有一口气的肉身腾给我镇中人释魂。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石门镇中人在瓶子里都呆得不耐烦了,也该换他们出来透透气,玩耍一番了。”

宛陵孙仙首又道:“你说腾出来就腾出来?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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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