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二八神守节南山

节南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一处丘陵地带。

随处可见的农人吆喝着黄牛慢悠悠的犁地,树梢上田埂边都是姹紫嫣红的花,落入田地里,又被翻入泥土,将泥土染成一大片粉色;池塘里的肥鱼从水里一跃而起,带出一阵银色的水花。

黄耘霄单肩扛着宿莽“啧啧”两声:“美得很,这里和建宁比也不差了。”

几人一路跋山涉水,日夜兼程,避人耳目地赶了好几天。纵使如此赶路,到达节南山脚下时,宿莽的状态也是一天比一天差。

一路上知非、季云间和黄耘霄轮流用法力托着所有人提升脚力。路上也不是没有被人发现,还被人跟踪了半天,是季云间在几颗石头上滴上各自的鲜血,贴上替身的符箓,才争取到甩开他人的时间。

后来黄耘霄为求方便干脆也和安隅一样换上了男装,为引开人们注意力又让昏迷的宿莽穿上了女装,她本想让季云间也穿上女装,但被季云间瞪了回去。

知非半夜潜入君字商号的药铺,偷出一种药水抹在身上,令几人的肌肤变得蜡黄蜡黄。

君字商号目前被天地灵居接手了,悲千古也并未对收留并掩护南洲安府后人的事做出任何解释。但因着天地灵居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小门小派不敢啃声,世家仙首也拉不下面子去指责。

知非甚至带回了几根归去箭。安隅拿上一根看了看,笑了:“有一根是回朝雨的,还有几根空白的,这是故意留给我们的呢。”

黄耘霄好奇:“悲谷主知道我们到这里来了?”

“他怕是在所有能正常维持的君字商号里都留了点用得上的东西给我们吧。”

知非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几罐灵丹:“全都用符箓封着,上面画着小姐白玉牌的龙凤,我就都拿了。还有一些钱财和一封信。”

安隅又一一拔开瓶塞闻了闻,合着钱财一起让知非收好了。

展开那封信,一片空白。

黄耘霄好奇凑过来:“忘记写字了?”

安隅摇头,又让知非从那堆罐子里翻出一瓶透明的药水,滴了四滴在信纸的四个角落。

立刻有淡灰的字迹显现出来。

安隅一目十行也不知看没看完,不过片刻功夫,上面的字迹褪去,信纸开始自己燃烧。

知非连忙抢过,扔到地上,又查看过安隅的十根手指,见依旧白皙如玉,才松了口气。

黄耘霄连忙问:“信上写了啥?”

安隅道:“让我别挂念澄心,他会帮我照顾好。如果遇到危险立刻用归去箭回朝雨,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叮嘱。”

季云间瞥了她一眼:“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安隅摇头:“我不想一辈子窝在朝雨,我还想去找蜃女。说不定真如黄耘霄所说,找到白兹后真的能想办法掩饰住我的天命。”她又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一直自信地以为只要我乔装打扮,就能让人不知道我是安府家主。但是黄耘霄的二叔一眼就将我看出来,原来这之前,只是我的高度不够,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罢了。修为高深的人不屑瞧我一眼。倘若他们哪怕是斜我一眼,定能将我认出来。而现在我身份暴露了,你猜,盯着我的眼睛会有多少?”

季云间嘴唇动了动:“你不是说有知非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安隅直勾勾看向他:“安若拙也和我说过,只要有他在,没人能动得了南洲。”

她的眼圈突兀地泛起一阵红色,季云间紧了紧拳头,突然一下将安隅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安隅本欲往下滴的泪珠一下就被吓了回去,她一动不敢动,连声问道:“干什么干什么?知非!知非!!”

而知非未察觉到危险,愣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季云间道:“在渚空城的地下石笼,我答应过安若拙,帮他抱一抱他的妹妹,刚刚突然想起来,觉得这个时候挺合适的。”

安隅被他死死压在胸膛上,几乎快窒息了。她手在季云间背上一阵摸索,拽住他一大把头发用力往后一拉,力气大得对方的头朝后仰得快贴在地上:“合适个屁。”

那边单手扛着宿莽的黄耘霄已经和侍弄农田的老农攀谈了起来。

老农看着黄耘霄蜡黄的小脸,忍不住叹气:“外面的光景不知怎么样了哟。这节南山怕是也太平不久了。”

黄耘霄问:“大爷,这话怎么说?”

老农四周看了看,像躲避周围人的耳目,而他们身边除了安隅一行人,明明什么人都没有。他凑到黄耘霄耳边轻轻道:“你不知道吧,节南山在下降。”

黄耘霄没听懂:“什么意思?”

老农道:“年纪大了,每到午夜子时,我都要出来撒泡尿,我家北面正对着节南山,最近我总觉着不对劲,后来我经老婆子一说,我才察觉,节南山在下沉啊。”

黄耘霄还是没太懂,倒是脸通红的安隅听懂了,凑过来道:“节南山是白兹神尊托起来的?”

老农点头:“我听说一直是白兹神尊托着的。但是节南山大难,神尊下落不明,这山要是掉下来了,那我们这里不也要糟糕了吗!”

这回黄耘霄听懂了,节南山是一座浮山,就连住在山下丘陵的百姓都知道节南山是由白兹的法力托着的,这次渐渐下沉怕是引起不小的恐慌。

她连忙安慰老农道:“大爷您不要担心,节南山不是还有个山神掌门嘛。掉不下来的。”

哪知提起掌门,老农更是叹了一大口气,连连摇头:“那破掌门不行啊。有一次我们这里遭了走尸,那掌门跑得比我还快。”他敲了敲自己的腿:“妈的,论逃跑,我可在这村子里从没输过。”

黄耘霄连忙竖起大拇指:“那您可真厉害。”

老农摆摆手:“现在不行了,还是年轻人厉害。”他又打量了一下几人:“怎么,你们要去节南山修行?”

黄耘霄刚想说什么被知非一把捂住了嘴巴。安隅上前说道:“我们不是来修行的,前阵子不是说节南山遭了大难吗?怕它会出事,故此来帮把手。”

老农一听她这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不过片刻又察觉出不对:“节南山出了事都多久了,你们才来?有点说不过去啊。”

安隅改口道:“其实我们也是最近听说节南山下沉的事才赶过来的。”

老农甚是单纯,不疑有他,赶着黄牛道:“那你们是打算连夜上山,还是去村里休息一晚?”

黄耘霄终于挣脱知非:“还是先去大爷家看看节南山的情况吧,毕竟知己知彼才好做事嘛,嘿嘿。”

老农也没介意,指了指宿莽:“这个闺女咋回事?”

黄耘霄道:“她赶路累了,睡觉呢!”

大爷边带路边感慨:“被人扛着睡也是修行的一种吗?是修你还是修她?”

“……”

子时,几人在老农的院中仰头看着渐渐浮现的节南山。传言节南山只在夜晚出现,想要登山,也只能在晚上它现形的时候行进。而且一晚就得达其山顶,否则第二日再看,山又已经把明明追到山脚的人丢出了老远。

这也是节南山虽有白兹坐镇,但弟子依旧寥寥可数的原因。毕竟连山都上不去,何谈拜师学艺。

出来夜尿的老农见几人皆眉头紧锁地仰望着高高的节南山,便道:“再看一会儿就睡觉吧,马上就要消失了。”

安隅反应过来:“大爷,不应该是日出时隐吗?”

大爷道:“以前都是那样的,但现在能出现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还有,原先它可是与月亮肩并肩的,你看现在掉到哪里来了?都快砸我头上了,你们要是真有本事赶紧把它拉回去。”

说罢他摇摇头,不再理会几人,径自回屋。

季云间看了看知非:“几成把握?”

知非看了看安隅,想了想:“带上小姐八成,不带十成。”

季云间从黄耘霄肩膀上撸下宿莽,扛在自己肩上:“一样。”

黄耘霄被他们加密的语言弄得摸不着头脑。

安隅翻译给她听:“他们是在说有几成把握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上节南山顶。”

黄耘霄于是也学者季云间的样子,点头道:“一样。”

季云间怀疑地看了黄耘霄一眼,毕竟他们三人之中,黄耘霄的修为确实稍弱上那么一点。本来还没什么,黄耘霄被季云间那一眼瞅得火气飙升,撸起袖子要往上季云间脸上冲。

还好马福及时刁住了黄耘霄的裤腿。

黄耘霄没跳得起来,气鼓鼓地要骂两句,又被知非一把捂住了嘴,安隅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季云间的耳廓也动了动。

黑夜中连蚊虫都安静了下来,迎风飘来一阵毫无规律的呜咽声,几人互望了一眼立刻隐藏了气息。

知非放开黄耘霄,轻巧地跃上了老农家的院子墙头,往外看了一眼,朝后面招了招手。

黄耘霄拉着安隅也翻上了墙头,走尸横行,厉鬼遍布。

这还得了,黄耘霄立刻就要翻身下去,被安隅拉住了。

安隅朝黄耘霄使了个眼色,就见原本零零散散插在稻田里的稻草人动了。它们僵直地跃下竹竿,平展着双臂,旋转着朝那群走尸攻去。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走尸残肢遍地开花。

黄耘霄感叹道:“好厉害。”

安隅也称赞道:“这必定就是白兹的甲胄之术,也有百姓称其为二八神。”

黄耘霄数了数,正好十六个稻草人:“这名字相当贴切。”

只见走尸逐渐被消灭殆尽,那些稻草人又手臂相连,形成一个小小的伏魔阵,从它们胸膛里散发出一阵修道者微弱的气息。

这气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是一个濒死道者的弥留喘息。于邪祟来说,修道者濒死的□□和内丹是致命的诱惑,那些还在四处游荡的厉鬼仰着头,被这丝气息引诱得不由自主地朝伏魔阵内走去。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