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耘霄道:“这么简单的陷阱就能守护一方土地,为何不大力推广?”
安隅道:“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人能将法力长久地留于一处,人走不消,并且精准地识别邪祟和人。你忘了建宁那些十恶不赦的人身上的气息和业障,即使是知非也需仔细甄别才成。先不说此法的设想和成功实施,就单单这份不误伤百姓的自信,又有几人能有?”
季云间难得开口道:“还有钱财。”
黄耘霄总理解不到他言简意赅的话:“什么钱财。”
安隅倒是点了点头:“没错,请玄门除祟是要出钱的,其中这种普通的走尸厉鬼造成的事故占了绝大多数。真正有大难,都是一些百年世家为了赚名声而自愿去除的。如果遍地都是这样的阵法,那些玄门该如何维持?”她笑得焉坏:“我还真想看看。”
说话间,厉鬼尽数自愿入了伏魔阵,一阵犹如闪电的白光闪过,高低起伏的稻田里已经干干净净,稻草人乖乖重新立在竹竿上,虫鸣四起,池水粼粼,一阵微风卷着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又是一个祥和宁静的夜晚。
黄耘霄道:“节南山脚的百姓才是真正被好好守护着呢,玄门理应如此这般才对。”
季云间却道:“抓紧时间。”
众人又抬眼望去,节南山居然变小了,它正在远离。
安隅辩了下星辰的方位:“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如何消失得这般快?”
几人迅速捏诀,一股微风自脚底升腾而起,几人乘风扶摇直上。
哪知才不过半里地的高度,垫后的黄耘霄和马福被绊住了,她朝下一看,居然是那群稻草人连着脚下的竹竿首尾相连地挂在了马福的尾巴上。
马福委屈地低吼一声,死命甩着尾巴,可那群稻草人如放纸鸢的线一样,在空中摆来摆去,不肯放手。
中间扛着宿莽的季云间也发现了异常,他皱眉“啧”了一声,手中肃清闪现,朝马福的尾巴砍去。
马福惊叫一声,往前一个猛蹿,肃清撞到了稻草人身上,一阵火花闪电,居然是金石钢铁之身。
撞击声也惊动了打头阵的知非,她回过头,就见马福和黄耘霄被季云间赶得漫天乱蹿。
安隅道:“关键时刻这俩人怎么真动起手来了。”
知非道:“二八神。”
安隅修为不高,自然耳力和眼力没有其余的人好,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才知道马福的尾巴居然被缠住了。她拍拍知非的肩膀:“下去帮忙。”
知非听话地往下冲,目标自然也是马福的尾巴。
马福一下子被两个人盯上了,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夹着尾巴逃跑。可怜它又一直被稻草人牵制着,逃也逃不远,被撵得呜呜直叫。
黄耘霄趴在它背上用手帮它护着尾巴,朝季云间和知非嚷道:“对准点,别伤着马福。”
安隅也在喊黄耘霄:“快点把手拿开,不然要伤到你的手了。”
简直一片混乱。
那些稻草人死死拽着,直到马福落了地也没松开。
马福看着季云间虎视眈眈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差点以为自己尾巴要不保的时候,曈曨之初出,马福尾上终于一松,那些稻草人一个个蹦跳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原位。
金鸡报晓,节南山早已隐去,几人均气喘吁吁,马福更是伸出舌头喘气,趴在池塘里喝了许久的水才缓过来。
黄耘霄问:“为何着群稻草人要拉着马福。”
安隅道:“恐怕不是拉着马福,而是拉住每一个想上节南山的人。它恰好是我们里面最后一个,所以被拽住了。”
“果然节南山不是那么轻易能上去的。”
安隅道:“那是自然,只怕后面还有更多的阻碍。”
恰好这时,趁晨曦务农的农人看到自家田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人,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修行,直嚷嚷:“快起来,把我稻子都压坏了,搞什么鬼都去别家田里搞去。”
季云间正恼火呢,到手的节南山眼见着又飞了,明明离师父就差那么片刻的功夫,结果还是被踢了下来,手指间一阵法力攒动,稻子又倒下去一片。
安隅慌忙阻止他,起身连连鞠躬陪不是,又陪了点钱财才拉着几人回到了原先那个老农的院子。
老农正好奇起身后不见几个道长,满院子找时,几人从墙头翻了进来。
他连忙迎上去:“几个道长无事吧?晚上可不要乱跑,很危险的。”
黄耘霄道:“你晚上很危险?”
老农道:“我们村里很多大狼狗,你们晚上到处晃被看到了,会被整村的狗追着咬的!以前就咬死好几个偷儿咧。”
他扛着锄头:“我先去田里打理一下,你们先坐坐嘛,等下拔水灵灵的大萝卜给你们吃。”
黄耘霄连忙客气几句,待老农走了几人重新在院子里坐下来。
望着天空发了一阵子呆,季云间又瞪了马福一眼。
马福低低呜咽了一声,缩到黄耘霄身后。
黄耘霄瞪回去:“你冲马福发什么癫!又不是它的问题。你以为它想被咬住尾巴?想被你们追着削尾巴?”
黄耘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看到被安置在一旁桌子上的宿莽,撑着下巴叹了口气:“该怎么办呢?宿莽气息是一天比一天微弱了。要是他师父放弃他,重新弄一个炼丹炉怎么办?”
安隅听出一点不对劲:“什么叫重新弄个炼丹炉?养魂魄的人不但生辰八字都有讲究,修炼的功法也必须和被养魂的人一摸一样,以求万无一失,不是说换就换的。据我所知宿莽至少被白兹带在身边上百年,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他。”
黄耘霄更萎靡了:“安隅姐姐,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她看了看众人:“之所以不和你们说,是怕我一说,你们就会放弃宿莽。”
安隅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黄耘霄第一次轻声细语道:“宿莽,其实和我们不一样。他不是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安隅皱眉:“耘霄,其实我们都不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是被生出来的。”
她已经对黄耘霄奇异的常识见怪不怪了,有一些你以为是理所当然知道的事情,她毫不知情,而另一些完全不是常识的事情,她又摸得通透彻底。所以她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和黄耘霄解释一下。
黄耘霄挥手打断她:“管他/娘/的从哪里爬出来。我的意思是宿莽不是女人生的,是白兹用什么果什么金制造出来的。诶呀!就是说他不是**凡胎的人。”
她等着众人的反应,哪知季云间依旧冷着一张脸,安隅和知非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接着道:“你们都不吃惊的吗?”
安隅道:“所以呢?”
黄耘霄道:“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被制造出来的,就像外面那些稻草人一样,就和剪的纸人,被人制造出来的。”
安隅道:“所以呢?我们这里谁又和芸芸大众一样了?”
黄耘霄一噎,一个天煞孤星,七杀破军,一个不死鲛人,一个龙凤共主,现在再来一个人造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又道:“我怕像宿莽这样的,白兹养了一大群,等我们带宿莽上了节南山,他发现宿莽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就直接将宿莽扔了换个新的。”
她这话一出,众人心里还真有些拿不准。
安隅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难道白兹要放弃宿莽,我们就不上节南山了吗?白兹扔了宿莽,我们将他捡回来不就得了。”
黄耘霄一拍桌子:“有道理,宿莽不能扔,节南山必须上!”
院门外推门而入的老农被她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怀里又白又胖的萝卜滚了一地。
他连忙捡起来,堆在众人桌子上道:“你们真要上节南山呀?”
黄耘霄道:“肯定真上,今早都在泥地里打滚了,还不算真?”
老农:“诶呀,之前来的道长,都是嘴巴上说说,尝试了一晚上不去,说难度太大,就都放弃了。你们啊,可是第一组坚持再次挑战的人。”
老农说罢,朝几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去。几人头挨头,肩并肩,绕成一个圆圈。
老农压低了声音道:“看你们非要上,我就透露一点口风给你们。这个节南山,我听说外人都是上不去的。有句话这么说的,非节南山门人不可入,非受邀之人不可入。你们莫要急,在我这里等节南山下来个弟子,找他搭搭话不就顺利上去了吗?”
季云间闻言挑起一边眉毛,这话有点耳熟。
黄耘霄也压低了声音:“大爷,您可知节南山弟子最近一次下来是什么时候?”
老农皱眉算了算,一摊手:“从节南山大难开始,就没有人下来过。”
“节南山门人是不是在大难里都死光了?”
老农抿嘴摇头:“不太可能!我们村里东头有个英雄冢,据说埋的尸骨都是修道人,每年还有大道长过来祭拜呢!也是因为它,我们这块地常年被邪祟侵扰。节南山的道长们特意为我们设了什么保护的阵法。这阵法现在还能用,他们要是死了,那这阵法肯定也维持不下去,对吧。”说罢,他又想到节南山下沉的事件:“但是也说不定,要是节南山就剩一俩个活口,仅仅能维持住我们村的阵法,维持不住节南山呢?也是有可能的吧。”
他看了看另外几个脑袋,寻求认同。
黄耘霄皱眉,沉思一阵问道:“大爷,这院子里明明没有其他人,为何我们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大爷看她:“你不觉得这样更有神秘感吗?”
……
几人直起身子,又围着桌子坐下来。老农说去给他们熬萝卜粥,抱着萝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