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掩山出南海血涌

三叔朝众人招招手:“别愣着啊,快进来坐。”

大家一齐进了石屋,里面相当简陋。一整颗奇形怪状的石头做桌,两颗圆形石头做椅,桌椅后面有一块更大的石头,上面削平为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目在石床上打坐,听见有人进来,打坐的老者睁开双眼,精神灼灼,眼神凌厉,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的眼神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黄耘霄身上:“姑娘,你颇面熟,敢问芳名?”

黄耘霄拉他胡子玩:“当然面熟了,我是你姑奶奶!”

老者严肃点头:“姑奶奶您好,您真年轻。”

黄耘霄一个“乖”字还没说出口,被三叔一巴掌呼到了墙上:“滚一边儿去,不要玩二叔。”他又转头对宿莽等人道:“这是黄二叔。”

众人稀里糊涂行了见面礼。

打坐的老者微一颔首,指着宿莽道:“你过来。”

宿莽不太确定地拄着拐杖走到二叔面前,见眼前的老人伸手朝他空荡荡的左袖拍了拍:“不对呀,腿少一只就算了,怎么这只手也没有!残废!”他又高声朝黄耘霄道:“你怎么就带了一个男的回来?怎么够我们用?”

黄耘霄嫌弃地道:“认出我来了?”

“认出来了。”

黄耘霄一指季云间:“那里还有一个呢!”

二叔朝季云间看过去,摇了摇头:“那明明是个女娃!我从小就叫你不要和太漂亮的人玩,他们都……是……骗子!”他越说越慢,搁在膝盖上枯瘦的手指晃悠悠抬起来指向季云间,突然声调拔高:“这!这不是个鲛人吗?!”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二叔突然一跃而起落到地上,一把青铜剑出现在他掌中,电光火石之间他已闪身在季云间面前,青铜剑直指季云间胸口。

再一细看,剑柄被反应迅速的季云间挡住,剑尖对准黄二叔心窝。

两人额头皆青筋毕露,却是季云间使劲往自己方向拉,黄二叔也用力往自己心窝子上捅。

黄二叔花白的胡须和头发纠结在一起,龇着发黄的牙齿嚎叫:“杀了我!快杀了我!”

黄耘霄和三叔反应过来,伸手去捞他。枯瘦的二叔此刻却力气巨大,怎么也撼动不了他半分。最后加上知非,三人才勉强将发疯的黄二叔按在地上。

二叔双手护着头,又在地上疯叫挣扎一阵,慢慢喘着粗气平静下来。

他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几眼季云间,抓着一旁三叔的小腿道:“他是不是鲛人?是不是?”

黄耘霄看了一眼依旧冷脸的季云间:“是啊,怎么了?”

二叔又是一阵扒拉推搡三叔,拉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后,眼神完全变了,像一个躲在大人身后的稚童:“父亲,我不敢去,他们都好奇怪,明明是人的样子怎么又长着鱼尾巴?”

三叔将他拉出来:“去/你/妈/的,谁是你父亲,你比我还大上百岁?”

谁知这一推搡,二叔如孩子般哇哇大哭起来,他摊坐在地上,双脚乱蹬:“我就不去,就不去,我怕,呜呜呜……”

黄耘霄看出一点端倪,问季云间:“你见过我二叔?”

季云间摇头,宿莽替他回答道:“季云间之前从未出过渚空城,莫非是你二叔在季云间幼时去过渚空城,两人见过。”

黄耘霄看着哭成一团的二叔:“自我记事起二叔就已隐匿于此,从未出过建宁,更遑论渚空城了。”

她缓慢靠近二叔,试探着道:“二叔,你怕鲛人?”

二叔睁着眼睛,一片水雾,点点头道:“阿娘,我怕,我不敢去,鲛人吃人。”

黄耘霄道:“不会的,鲛人生性温良,他们不吃人。”

二叔紧紧扒着三叔的大腿了,他急切地道:“你骗人,上次也是这么对弟弟说的,结果弟弟现在都没回来。隔壁二毛说他亲眼看到弟弟在水里被鲛人分成几块吃掉了,要不是他和大毛游得快,也一样被吃了。”

黄耘霄越听越觉不对劲,她问三叔:“二叔怎么回事?”平日里二叔也疯癫,但从不提及往事,最多拎着黄耘霄去喂鱼。

三叔揉着太阳穴:“他一直脑子有问题,可能想起了什么。”

安隅道:“是季云间令他想到了什么。”

众人又看向季云间,他依旧面色冰冷,直挺挺地站着,气势逼人。

宿莽将季云间上下打量了一下,道:“季云间像她母亲多一点。”

黄耘霄咋舌:“说得跟你见过他母亲一样。”

宿莽道:“就见过啊,他父母我都见过的,他的脸确实更像他母亲。”

黄耘霄好奇:“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父母不是早已身殒渚空城了嘛?”

宿莽一滞,看了眼季云间没回答。

黄耘霄看看他又看看季云间,眼睛眯了起来:“你们之间有秘密!居然背着我勾结。”

她作势气得要出门,却被安隅拉住,对方朝黄二叔扬了扬下巴:“再探探你二叔。”

见黄耘霄不太愿意,她悄悄朝季云间的方向示意一下:“他特别想知道。”

黄耘霄瞪大了眼睛:“他可什么都没说,到底是你想知道还是他想知道?”

安隅无奈:“就算是我吧。”

黄耘霄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凑上前去套她二叔的话:“二叔,你母亲要你去干什么?”

二叔老实地点头:“去海里装溺水,引得鲛人来救我,然后可以趁机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然后呢?”

“换银子,到处有渚空城的人收购鲛人或者拿他们的眼泪去卖给商贩,换了银子父亲就给我买好吃的。”

“鲛人不是很好抓吗?你怕什么?”

二叔又抽抽嗒嗒起来:“不好抓了,现在的鲛人不好抓了,他们的血有毒。母亲……母亲被一只鲛人的血撒到脸上,整张脸都融化了,没有嘴巴鼻子活活闷死的!父亲……父亲是被鲛人硬生生拦腰扯断的!呜呜呜……”

黄耘霄拉着他的手安慰他:“那不抓了。”

二叔脸色又是一变,狰狞起来:“不抓?凭什么不抓?我要报仇,我要灭了鲛人一族给我父母陪葬!”

二叔盯着她白皙的手指,突然用力抓住,高声喊道:“宁生哥哥,宁生哥哥,你来接我了是吗?我们完成任务了!鲛人都被捕杀干净了,求你带我回去吧,我好疼啊,这里的海水都被鲛人血污染了,我浑身上下都是他们的诅咒,我好害怕,好疼啊。”说及此,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盯着虚无的地方,整个人颤抖起来:“整个南海都是血,漂浮在身边的都是一块块的肉,我们的,鲛人的,全都分不清了,水里什么都看不见。”他跪在地上,明明是石板铺的地面,他的手指却深深插了进去,五指紧紧地扣着,咬着牙:“我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为什么人鲛人只给我埋血咒,却不启动?快点杀了我!快点!!”

他已经完全疯魔,双手乱挥,一掌轰掉石屋的半个屋顶,从破洞跃了出去:“杀了我!快杀了我……”

三叔见状,留下一句:“老不死的又去杀鱼了。”也紧随而去。

黄耘霄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就连两人影子都看不到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季云间:“我二叔和你们鲛人有过节?”

安隅问:“你知道你二叔真实名讳是什么吗?”

黄耘霄摇头:“我们建宁人都姓黄,论年纪排行叫他们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她又一拍掌:“对了,二叔剑法高超,他有一把剑,叫掩山。我小时候可喜欢了,问他死后能不能给我。他不肯,说那把剑血光太重,要压入太行山下才行。”

安隅道:“当年,渚空城秘密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去捕捉鲛人,其中一员大将是祝明朝,另一员大将神出鬼没,世人皆不知其真实面貌,却是所向披靡,在屠杀鲛人一役中战功彪炳,他的法器便是掩山剑,所谓剑出如日盛,剑气可掩山。”

黄耘霄道:“那他明明是胜利者,却为何如此怕鲛人?”

季云间冷笑了一下:“他浑身上下都是我族血咒,岂可安眠。”他的眸子又在几人的脸上转了一圈:“也就你们几个傻子敢和我走得这么近,哪天被我下了血咒都不知道。”

黄耘霄翻了翻白眼:“不就一条鱼么,惹姑奶奶不高兴了就清蒸红烧炖了你!”

安隅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气氛缓和不少。

安隅对黄耘霄道:“你这两位叔叔还蛮有趣的,一直是他们照料你?”

黄耘霄摇头:“放屁,你们也看到了,三叔唠叨,二叔脑子不好,另外几位不是有这个问题就是有那个问题,哪里靠谱。这几个小石屋还是我自己建的,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山洞,不让我靠近。不过山里不缺吃喝,也幸好万里教我开了窍,入了道门,才不至于死掉,后来又遇到马福,不用自己去找吃的,也能睡安稳觉。”提到万里,黄耘霄的神情明显落寞了:“万里之前真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他……”

黄耘霄突然觉得这一切解释起来无趣又没意义。她拍了拍桌子道:“我们去山中池子里泡一泡,等会下来吃饭!”

安隅斜眼看她:“你确定你三叔还有闲工夫做饭?”

黄耘霄道:“当然!他自己也要吃呀。我们去把吃食准备好,堆他屋门口,他进不得屋就会烧来吃,我们等会去抢一点。”

安隅皱眉:“什么吃食?怎么准备?”

黄耘霄神秘兮兮嘿嘿一笑,猥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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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