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残夜旧年明珠陨落(曈曈1)

他见君安被季云间抱着,连忙走过去,查看一番,见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低头又见遍地受伤的人和兽,皱眉道:“你们这是遇到什么劫难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

黄耘霄连忙答道:“除了君安姐姐受伤重一点,马福累趴下了。我们都还好。”

悲千古朝宿莽指了指:“这个不算人还是怎的?”

黄耘霄翻了个白眼:“他自找的。”

除了抬马福的那几个天地灵居的弟子苦不堪言以外,其余的人都还算轻松的被悲千古领到了一个远离渚空城相当热闹的画舫上。

祝适和两个小弟子没有跟来,悲千古也没有勉强,只留了点药膏和丹丸给他们。

临走时,祝适看着季云间欲言又止。

黄耘霄可还没忘记季云间正穿着女装,眼下破破烂烂的,露出大片肌肤,她凑到祝适面前道:“还恋恋不舍?你是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知道他是男人后更兴奋了?”她拿自己的手在胸膛上拍了几下:“那几下真的捅到你心里去了?还想要再来几下?”

祝适面色涨红:“你不要胡说八道!”他又对着季云间远去的背影大声道:“我会一直镇守在这里的。我……我会重建一个渚空城,干干净净的渚空城。”

季云间恍若未闻。倒是黄耘霄道:“你先放下那些龌龊心思,干干净净做个人吧。”

画舫内相当热闹,船舱甲板上都是男男女女,饮酒作词,搂搂抱抱,喧嚣震天。几人轻巧落于画舫顶层,门窗一关,顿时犹如自成一个天地,隔绝一切喧嚣。

悲千古在一个小厢房看了看君安被旋风搅烂的背,不过是些皮肉伤,无伤大雅,清洗干净,上点药水,接下来的交给时间就可以。

余下的几人互相用了遍清净咒,好歹是弄干净了。

黄耘霄甩着手臂道:“要不是清净咒三天内只能用一次,我要念到天荒地老。”

悲千古盯着她脚边的大老虎和几个孩童道:“这拖家带口的女娃娃,又是哪里来的?”

宿莽怕黄耘霄又口出狂言,将姑奶奶什么的挂在嘴边,立即替她答道:“这是建宁的黄耘霄。”

悲千古也不知听没听说过,轻轻颔首,算是满意这个答案,然后才与宿莽道:“这回腿又是怎么回事?”

宿莽苦笑了一下:“被遍知真人的恶诅附上,我二师兄砍的。”

悲千古思索了一下:“若是实力强盛的遍知真人,砍了怕还是不够,那是烙入轮回里的诅咒。我给你瞧瞧。”

宿莽刚递过手去,悲千古开始替他治疗,季云间那边“哐当”一声将肃清砸在木质的地板上。

众人一惊,看过去,就见已经换好男装的季云间紧盯着知非道:“还不说吗?”

知非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撇向君安所在的厢房,明显是不愿意开口。

悲千古又莫名起来:“怎么回事?”

满室寂静,只剩悲千古翻找药丸的沙沙声。

季云间盯着知非的眼神甚是冷漠可怖,空气中带上几丝压抑的愤怒和杀气,一时间气氛胶着到可怕。

黄耘霄朝宿莽使了个眼色。

刚刚被悲千古虐了一番的宿莽,摸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右腿,刚想开口说什么,但嘴里又泛上药丸的苦味,惹得他首先“呕”出一声。

悲千古皱了皱眉头:“浪费,拿个碗接着,吐完重新下喝。”

吓得飞快地宿莽捂住自己的嘴,刚到嗓子眼的东西又咽了下去。

黄耘霄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这样也没区别吧?”

好歹打破了胶着的氛围。

悲千古指着黄耘霄道:“你来说。”

黄耘霄看看知非又看看季云间,不确定地道:“难道是君安姐姐其实是南洲安府家主,什么明珠的那件事?”

悲千古道了一声:“原来如此!我就说我这一路过来,尽遇小鬼挡道以至于拖延到这个时辰。原来是他们知道了君安就是安府宗主,必定料到君字商号的靠山天地灵居,就是一直帮着她隐瞒身份的人!所以对我百般阻挠。”他转向知非:“怎么暴露的?”

听这语气,他肯定是知晓其中内幕。

知非低头不语,眼里满是自责,嘴唇几乎被咬出血来。

房里一阵静默。

宿莽手一翻,一只黄铜的三清铃出现,他接过话道:“君安的额间血,唤醒了陌回赤子的三清铃。”

悲千古仔细瞧了那三清铃:“那就难怪了!”

见众人都望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他低咳一声,整理了一下缚住手指的黑纱,道:“现在你们这些后辈中恐怕没有几人知道南洲明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老一辈的人出于自惭羞愧,怕是提都不敢提那些往事。再加上这么些年,君安暗地里拼命销毁关于南洲的一切资料和撰记。先没有了人们的口口相传,后又失去了历史记载,再重要的痕迹都会被抹得干干净净。”

黄耘霄凑到悲千古面前:“那你跟我们说说呗?”

宿莽拉回她坐下:“不要对悲谷主不敬。”

悲千古却不介意,摇摇手道:“无妨。这事得从陌回赤子开始说。他原本是一名悟性甚高的苦行僧,他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也没有归去的庙宇。他就像是一个天生地养突然出现的佛家高僧,无欲无求地行于天地间。”

黄耘霄皱了皱脸,道:“从这么久远的地方开始说吗?很费时间的样子,我可以拿点东西边吃边听吗?饿了!”她已经吃完悲千古旁边小茶几上的几道茶点,犹不满足地舔着手指。

众人的眼刀纷纷射向她。

季云间也道:“我不想知道那么深的渊源。我只想知道,我们明明已经歃血为盟,我也曾舍命救她,我自认相当坦诚,可她为何还对我如此隐瞒。”

“因为除了自己以外,我不能信任任何人!”里间小屋的门被推开,君安身着白色中衣,披了一件天地灵居黑色的道袍,衬得面色更加苍白,精神却比想象中好上几分。

她自嘲似地笑了笑:“我自己的故事我自己来说吧,”又对知非道:“会有点费时间,你去拿点吃食给大家垫垫肚子。”

知非身影一晃,片刻提着四五个食盒回来,整整铺了一桌子。黄耘霄立刻塞了满满一嘴,含糊不清道一声:“谢谢君安姐姐。”

君安正经危坐,微微摇头道:“我不叫君安,我叫安隅,是南洲安府的最后一任家主。”

在安隅以南洲安府之女身份降生的时候,南洲的百姓一片欢腾,万人空巷,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地庆祝了三天三夜。

她的两个哥哥用狐裘围着她,坐在暖房里,谁也不愿意撒手。才出生不过几个时辰的小娃娃,身旁就堆满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目之所及,触之所及,均是最上等的人和物。

就算几年后,她的弟弟出生时,百姓还犹自提一嘴,这热闹场景不及当年安府得女时的十分之一啊。

整个南洲地域辽阔,山高水长,玉石丰富。天地灵气聚集的瑶池、仙山、灵洞多得数不胜数。是所有求仙问道者的心之所趋。

镇守此块宝地的玄门是千年望族南洲安府。

安府一直是博施济众,温良恭谦的家族。他们热情好客,乐善好施。只要进入南洲的修士不骚扰百姓,不强取豪夺,不擅自械斗,他们都夹道欢迎。故此,家族庞大,客卿上千,门徒上万,慕名迁徙而来的百姓更是多得数不胜数,更多小玄门偷偷在其周边土地上安营扎寨,在当时,也算得上能和渚空城平分秋色的玄门了。

安隅一路恣意张扬着长大。她生得瓷娃娃般漂亮夺目,又被锦衣玉食养得富贵逼人,就算性格乖张纨绔一点,也只显得是活泼可爱。

她带着一路门生,从主街南头纵马飞驰到北头,一路掀翻无数的小摊瓜果,马蹄踢翻好酒上百坛,众人也只是无奈地摇头,去挑挑拣拣摔烂砸碎的东西里,还有没有能吃能用的。并不是不生气,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今晚,安隅又要被她大哥安勉拎着,二哥安若拙绑着,一家一家敲门,然后泪汪汪地道歉,再赔付双倍的价格。偏生她还不长记性,又是个急性子,遇事便急吼吼的,前不瞻后不顾的乱搅一通。

所以,虽然不过是个仙门世家,但是大家因着她跋扈的性格,都喜欢叫她安公主。即使对她爹还是叫安宗主,对她哥哥们也是安大公子,二公子地叫。

对此,她那哭包弟弟一脸嘲弄:“你以为人家是尊敬你?不过是嘲笑你又自大又仗势欺人罢了。”

她用马鞭抽哭了弟弟,又跑去问爹爹。

爹爹只是摸着她的头说:“公主可以穿最好看的裙子,戴最好看的首饰,有很多很多朋友,所有的人都想成为公主,受万民景仰,你想不想呀?”

她的小脑袋点头如捣蒜。

“那就好好的做一个公主,就算现在是的贬义词,爹爹相信你也可以将它变成一个褒义词。”

她觉得爹爹说得太对了,字词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得看它们用在什么时候什么人身上。

安隅致力将安公主这个词变为人们对她的尊称。她开始学着儒雅的大哥为人处事,跟天赋异禀的二哥勤快修炼,更细致的照顾小哭包弟弟。

但她天资不够,金丹经久未结,不像二哥那样骨骼清奇,小小年纪已是世家里头的个中翘楚。偏她又生性跳脱,城府不深,待人接物完全不似大哥那般进退有度。就连她的小哭包弟弟,都聚出了金丹,挑了上好的宝剑,站在那儿,都是一幅翩翩做派。

她已长成二八年华,亭亭玉立,声名远播,但也还是那个安公主。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