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断了胳膊又断腿

祝适仿佛是预料到什么一般全身哆嗦起来。他不想听,抗拒无比,但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师母的敬畏之心令他不敢阻止对方开口,连打断也做不到。他垂首跪在地上,双掌撑地成爪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凌乱的发丝混合着泥土,被他深深攥进手心。

祝老夫人道:“想当年,我逼着祝宁生娶我,却不知,他早已和一个乡下村妇有了夫妻之实。可他眷恋渚空城,更贪图我问长生的门楣和扶持。彼时,他不知村妇已有身孕,狠心将她卖入娼馆。多年以后,他得知那个村妇当年不过几个月便生了个孩子,打探一番,又将她的孩子,也就是你抢了过来。”

她盯着祝适,眼神逐渐变得狠辣:“也就是他去抢你的那晚,我的孩子,被他寻上门的仇家所杀!我曾有一个健康聪颖的女儿,结果换成了你这个先天不足,命如悬丝的村妇之子!我怎可认你为子!我恨不得杀了你!!所以他只能与你师徒相称。他要治你的病,就必须站得更高。老城主算出自己羽化的日子,可奈何六棱看不上这个腐臭肮脏的渚空城,根本不再择主。祝宁生等不下去了,他命人打造了一把假六棱,一刀割下老城主的头颅,换掉六棱,成功坐上了渚空城城主的宝座。”

祝老夫人的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头上,满座皆惊。然而更令众人诧异的话还在后面。

祝老夫人遥遥望着远方,声音凄凉:“女儿死了,我也死了,我不修炼,不吃喝,专心诅咒祝宁生,诅咒你。几百年来,我每日用最恶毒的方法诅咒你们三千次。我知道六棱是克己长老从嶓冢潭带出来的法器,我去克己长老那里告发他,可克己长老也不管,他说渚空城注定会顺势凋亡。我日也盼,夜也盼,我和他比寿命长,我一定要熬死他!最后终于趁他卧病在床毒死了他!接下来就只剩你!不过现在老天都在帮我,八十里万鬼阵破了!渚空城终于要亡了!!祝适啊祝适,祝宁生费尽心思换你一条狗命,扪心自问,你值吗?你平淡无奇樗栎庸材,现在更是寸木难支,举步难行。你怎么不被万鬼阵吞噬呢?你怎么还不去死?你怎么还能在我面前晃荡!?”说罢她似疯魔一般双手成爪,离开软矫,扑向祝适。

祝适反应不及,被她压在身/下。

但祝老夫人已多年未曾修道,人衰力竭,根本没有多少威胁。原本抬着她的四个女弟子惊呼着放下软轿,上前扶起祝老妇人。

祝适仰躺在地上,眼神涣散,好一会儿疯魔样嘻嘻哈哈发出怪笑来,几个亲信弟子围成一圈,也不敢去拉他起来。

祝明朝眼看情势大好,无人注意他,立刻一个翻身爬起来要跑。

知非却比他更快,一道法力附上还悬在众人头顶的肃清,顿时形成巨大剑气袭向祝明朝,半途却叮当一声撞在一根金刚杵上。

趁乱逃走的万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祝明朝眼前。

他衣衫整齐干净,好像刚才的打斗与他无关,脸上的丑陋疤痕呈现出欲滴血的暗红色。他将手伸到君安面前道:“安宗主,额间血带来了吗?”

君安收起摇晃的纸扇,道:“祝明朝还没死呢!急什么。”

肃清顺着法力飞入知非手中,她人影一闪,横剑挡在君安前面。

万里朝笑一句:“真是条好狗!”手却绕过知非继续往君安面前伸。知非再拦,二人逐渐交起手来,均是速度奇快,招招毙命。

躺在另一边的祝明朝笑着“呸呸”吐出几口血,与万里交换一个眼色。知非渐渐被万里带离君安身边,而卧在地上的祝明朝突然朝君安发难。

君安没想到他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居然还能冲过来,毫无防备之下只能一脚踹开桌子去格挡。桌子飞至半途,被祝明朝一掌拍成两半,他精准地捉住她的脚踝,朝自己面前飞快地拖去。一招得手,更是得意,还没来得及笑出声,下一秒祝明朝又飞了出去。

季云间一脚正正踢在他得意忘形的脸上,另一只手夺过君安,利索地在她腰间一拖而后旋转半圈将她扛在肩上:“滚!”

君安惊魂未定,倒垂的脸正好撞在他被新生鬼王一只爪子捅出的那个衣服破洞上,里面的肌肤细腻白皙,肌肉紧实诱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季云间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将她放下来:“你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没放手。

身随心动的君安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在自己腰间一摸,道:“额间血的瓶子被他拿走了。”

不远处祝明朝在被季云间踹飞时立刻借力一点,手中瓶子扔向万里。

万里接过瓶子,不再与知非缠斗,而是朝着宿莽而去。

宿莽被困在八十里万鬼阵的上空挣扎许久,也不知自己被什么东西禁锢着,挪动不了分毫。

见万里流星一般地冲到他面前,宿莽直觉危险,可是他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万里拔开瓶塞,将君安的额间血撒在正在宿莽面前旋转的陌回赤子的三清铃上。

血触及三清铃似一滴开水浇灌在烧红的铜铁上,升腾起一股血红的烟雾。

于此同时季云间身边的君安脸色一白,双眼双耳蜿蜒出四条血迹来。她踉跄一下,站立不稳,往旁边倒去。

季云间还紧攥她一边手臂,急忙将她扶住。恰好知非回到,立刻原地给自家小姐输送法力,护住丹田心脉。

宿莽看见三清铃周身的血雾里有条游弋的龙影一闪,朝他飞速蹿过来。

万里也看见了龙影,他手持一个破旧钵盂,快速罩住宿莽的面门,另一只手去抓那龙影。

龙影似感应有人要抓他,转而放弃宿莽,向上蹿出,于上升时身影扩大,渐渐浮在云层之上,半截身子出没在皎白的月光里。

立刻有老一辈的仙首认了出来,喊道:“陌回赤子,是陌回赤子的剑气!”

原本看戏的众人又骚动起来,众人都看到了陌回赤子的剑气,这个被白兹斩杀了的前代领袖般的人物,居然还有道剑气遗留在自己的法器里。

万里倒是像有备而来,手中的钵盂底明亮得像是一面铜镜,不停地反着月光朝龙影射去。他口中不停地低声颂着什么,有心之人细听,居然是结魂咒。

只是这里四散飘落的魂魄都是渚空城和各门派不值钱的小弟子,万里不可能结他们的魂,那他要捉的是谁的魂魄?

龙影在空中盘旋许久,身影渐渐淡下去,就在众人以为它快消散于天地时,它再次朝宿莽俯冲而下。

万里喜不自禁,钵盂举得高高的,宿莽清晰地听他唤了一声师父。

龙影朝宿莽而来,自然也是朝着站在宿莽前面的万里而来,就在它即将被收入钵盂之内的时候,被两道白色纸质的链子缠住停在半空。

众人顺着白色的纸链的末端寻去,两道轻如鸿毛的人影在明暗交错的月光中闪了出来。

那两人一壮一瘦,一女一男,皆身法鬼魅,似随风飘动,毫无重量,迅即如电闪身到龙影的左右两侧。

待宿莽看清楚了,不由得一喜,高声喊道:“二师兄!二师兄!”

瑟瑟和发抖也看到了他,他们身上射出的纸链愈来愈多,渐渐将那条龙影包裹起来。

万里见状,顿觉大事不妙,大喝一声:“住手!”

瑟瑟木着一张脸,还在百忙之中有礼貌地抽空答了一句:“恕难从命。”

万里想冲上去却被发抖高大的身躯拦了下来,他疯狂地道:“白兹又要干什么?再次杀了他吗?将他囚禁在嶓冢潭两百年还不够吗?”

就在众人不知万里口中的他是指谁时,瑟瑟如放纸鸢一般牵着那条被白纸包裹的龙影飘到宿莽跟前。

她完全无视万里的质问,对宿莽道:“小师弟,好久不见。”

宿莽伸长脖子,努力靠近瑟瑟:“二师兄,我正在找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瑟瑟抽出一把惨白的剑,毫不犹豫地从宿莽右腿膝盖处挥了下去。

宿莽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惨叫,随着右腿被削掉,禁锢着他的力量也突然不见了。

他终于能动了,却是倒在透明的穹顶阵法上疼得缩成一团,嘴巴如鱼一般开合,大口喘气,全身冷汗涔涔。

瑟瑟木然地看着他,道:“反正你这条腿被恶诅侵蚀了,与其留着蔓延全身,不如趁早砍了!”说罢,她捡起宿莽的被砍断的半截小腿,以剑为笔,沾着上面污黑的血水在敷满白纸的龙身上画起来。

底下众人盯着快如闪电般斗在一起的寒山和发抖,却没注意到瑟瑟在龙影上画的巨大符咒。

符咒完成的那一瞬,整个龙影爆发出巨大的火焰,像日落大地一般,整个空气烧灼起来,月光不再见,云朵染成了血红色,火舌朝众人扑面而来。

围观的人群受不了灼热纷纷朝后退去,唯季云间逆行而上,在八十里万鬼阵中心扶起依旧悬在空中的宿莽。

他是鲛人,喜寒凉近冷水,如此巨大的灼热烫得他身上爆出了片片坚硬的鳞片。但是他固执地托着宿莽,发现宿莽是因阵法困在此处不得动弹后,他横起六棱,在宿莽前面撑起一个小小的阵法,护着二人。

万里见状终于慌了神,他满面的疤痕抖动起来,仿佛也燃烧着一股鲜红的火焰,他怒吼一声:“师父!”朝燃烧的龙影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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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