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小二过来敲门,一声声唤着:“黄姑娘,黄姑娘。”
黄耘霄大声道:“嚎丧呀嚎,没死呢!”
小二点头哈腰地推门进来,看到宿莽也在,舒了口气道:“这位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宿莽道:“你不是找她么?怎么找我来了?”
小二讨好地笑着道:“是这样,我们家主人回来了,蔽店只有三间天字房,想麻烦三位给让出一间。”他眼神乱飘,明显心虚:“我找不到另一位公子……”
黄耘霄讥讽:“你是不敢找那个冷面鬼吧!”
宿莽却眼睛一亮:“你说的可是君安老板?”
小二还没来得及点头,宿莽已经飞奔出去。
落得大堂,就见客栈里已经清了场,独剩君安和季云间在中间一个八仙桌上用茶点,知非立在她身后。
原来季云间早就已经下来了。
君安见宿莽火急火燎地从二楼跳下来,执着扇子潇洒地摇了摇,道:“你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更欢迎我。”
宿莽也来不及多说,只问她:“君安老板能否修书一封,请悲谷主来一趟?”
君安露出浅浅一抹笑意:“可能你误会了什么,我和悲谷主只是利益关系。”她又瞥了季云间一眼道:“刚刚季云间已将事情言简意赅地和我说过了。”
真正意义上的言简意赅,可能就用了十个字不到。君安不但感概语言的精炼简洁,更佩服理解了其中意思的自己。
季云间大概意思是让她带黄耘霄去朝雨谷治腿,而自己仍旧和宿莽按照原定计划去节南山找白兹。
君安拿扇子一下一下地磕着掌心:“可我这一趟是要回渚空城的。祝适前几月就驱使了信鸟过来,一封比一封催得急,我也不能总当自己没收到。”
季云间手指间的杯子“嘭”地一下碎了:“何事?”
君安摇头:“目前不知。我的探子也说渚空城目前一切正常。”
但是祝适的信鸟一只比一只飞得勤快,后面无论她在哪里天天都能收到一只,她才不情不愿上了路。
君安又看了看季云间和宿莽:“你们不会不知道,这里离渚空城只剩一百多里路程了吧?”
一个有些路盲,一个从未独自下过山,两人面面相觑。
宿莽不可置信:“我是按回节南山的路线走的。”
君安扶额:“从朝雨谷回节南山,渚空城是必经之路。我看这位姑娘要不就跟着我去渚空城,请那些沽名钓誉的长老们瞧瞧。他们虽热衷名利,但真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二人转头,就见黄耘霄坐在马福身上,正从楼梯上下来。
她的腿不疼了,精神也比昨晚好了很多。她自来熟地挽着君安的膀子:“这位姐姐即使身着男装也难掩姿容绝色。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君安反倒是盯着马福:“你这小猫咪不错。”
黄耘霄立刻拉过马福的尾巴,献宝一般:“你摸摸。”
君安摸了摸,老虎尾巴上的毛粗糙又硌手,硬硬的毛尖笔直,就像是摸在一排排密集的钢针上。
显然炸起毛的马福不开心黄耘霄将它当物品一样送人观赏。但奈何黄耘霄一见合眼缘的人,一定会眼巴巴地贴上去。
君安撸了两把老虎尾巴,又摸了摸老虎的头,才停手道:“你可愿意先跟我去一趟渚空城?过后我可以带你回朝雨谷。”
黄耘霄略略犹豫,她想去找万里,但也想治腿。
君安也不催她,已是正午时分,嘱咐小二上了一桌好菜,四人边吃边聊。
当下从石门镇开始将事情捋了一遍,谈及江家女和夫诸时,君安思索道:“我好像在哪里看过江家女的名字,是一本册子。”
宿莽吞下嘴里的食物:“当真?”
君安道:“应该是一本古籍,但我看过的古籍太多,一时想不起来。”和南海遗珠无关的东西,她都不怎么留意。
原本立在身后沉默不语的知非道:“小姐,環渊阁。”
君安以扇击掌:“对,你们何不去環渊阁查查?”
環渊阁,存在于渚空城城脚下悬崖中的巨型悬浮书阁。
当年渚空城历经四代城主,克服重重困难在悬崖中间建成了一座座浮空交错的空中楼宇,里面收藏了搜罗来的各种古今载籍,浩如烟海,星罗棋布。
正当君安继续思索线索时,一只信鸟扑棱着翅膀,跌入她怀里。
知非眼疾手快,在它还未触及君安时,软剑一挑,信鸟落入她手里后自动展开。她看过一遍,确认安全,才将信放在君安面前的桌上。
君安瞄了一眼信,又看了眼季云间。
季云间挑眉,那意思是与我有关?
君安道:“甚是紧密。祝适之所以叫我回去,是因为克己长老死而复生。”
季云间断喝:“绝无可能!”
君安摇摇扇子:“是不可能,克己仙尊的魂明明被封在锁魂青石瓶里,即便有人帮他释魂,也得有躯壳才成。据我所知,他的墓地只是衣冠冢罢了。”
季云间背上的六棱一震,他咬牙道:“你起了我师父的棺?”
知非上前一步挡在君安前面,戒备地盯着季云间。
君安安抚似的拍了拍知非,让她退下,才说:“没有掘你师父的墓,放心吧。放了只小老鼠进去打探。”
黄耘霄在一旁吃着一盆红烧肉,竖起大拇指道:“姐姐聪明,山鼠精最擅长干这个活。”
君安又给她夹了一块猪蹄道:“我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妹妹。你叫我君安。”
黄耘霄嘴里有肉,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君安又看向季云间:“要一起去渚空城吗?”
季云间手间的茶盏又裂开一道缝隙,发出清脆的“咔擦”一声。
小二闻声跑过来,心疼得捶胸顿足,连忙抢过季云间手中的茶盏,看了又看,还吹了两口气,喃喃道:“第二个了!这可是上好天青色彩釉!”
再给季云间端上来的,换成了一个精致的小木杯。
宿莽继续道:“是江家女释了克己仙尊的魂?”
季云间沉默不语,倘若祝适说的是真的,释魂恐怕是唯一的解释。可是江家女又是如何从宿莽的二师兄手里拿到师父的魂瓶的呢?
与此同时,像是与季云间所想的遥相相呼应一般,断虹闪现,它滴溜溜地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剑柄上的红线乍然发出刺目的光芒,线身笔直,越绷越紧,越紧越细,越细越亮,突然一下如琴弦一般绷断了,线尾垂下来,几丝红光消散在空中。
断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季云间问:“怎么回事?”
宿莽捡起断虹,抬眼看向刚刚红线指着的方向,答道:“不是二师兄出事了就是师父出事了。”
季云间手中的木杯瞬间变成木屑:“我师父的魂瓶果然落入了江家女手中?”
君安皱眉:“太巧合了!你们前一天入此镇,我后脚跟着到了;我前脚收到克己仙尊回渚空城的消息,你们后脚立刻断了他的线索。”她看向季云间:“而且这几天的信件里,只有今天才提到了克己仙尊,就像是知道你一定会在我身边,一定能收到这个消息。”
宿莽压低声音:“有人盯着我们。”
君安纸扇收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着实太糟糕了。”
黄耘霄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君安“哼”了一声,反问季云间:“你到底要不要回渚空城?”
季云间磨了磨后牙槽:“如何能回?”他在祝适婚礼上大开杀戒,令祝适颜面扫地。更主要的是,祝适一旦坐上那个位子,肯定会察觉继承的是把假六棱,再一联想,不难发现季云间手中的才是真六棱。
现在满世界都是季云间的通缉令就是最好的证明,祝适不惜宣扬自己的家丑都要捉住季云间,目的只能是六棱刀,或者还有抹杀出逃的季云间,毕竟他知道太多渚空城的肮脏事。
季云间兜头蒙面走在街上尚可,到了渚空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君安上上下下打量着季云间,道:“看你的意思是还是想回去?也不知是谁说过永世不回渚空城。”君安揶揄道,见季云间面色愈加不善,阴沉得风暴将至,她连忙话锋一转:“也没到没有办法的程度。”
一百多里的路程,于君字商号的马儿来说,实在算不得太远。
四人先是停在了環渊阁前。君安掏出自己在渚空城的身牌,对宿莽道:“我身份有限,只入得上面十层,下面八层是进不去的。”她又靠近几分,压低声道:“不过不用顾及我的身份,你想闯则闯,我也不是没去过。”
知非双指夹住君安的身牌,朝对面激射而去,正正好嵌入门上牌匾的一处方格。
不多久,从悬崖下浮上几颗黑白棋子,悬在空中打转。
宿莽和黄耘霄此刻早已换上一身渚空城的蓝色道袍,发带上绣了一个六棱刀的“六”字,代表他们是祝适身边的嫡系弟子。
两人纵身跳下悬崖,脚尖在各自近处的棋子上借力一点,又跳到另一处。
君安见两人的身影顺利没入层层叠叠的楼宇中后,才转身道:“我们也走吧。”
環渊阁在渚空城的背面山崖,君安自然懒得再转去前面山门。
后山的两个守山弟子见到君安立即行礼,口称“夫人”。
君安目不斜视地坐在马上慢慢走过,置若罔闻。
那弟子待君安走了,才直起身来,其中一个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个满身铜臭味的臭女人,狗仗人势。”
另一个拿肩膀撞了撞他:“我可听说她修为极差,两百年来不得精进,是为盗取修炼秘籍才勾引的城主。”
“君字商号的秘术书还不够她习的?”
“君字商号怎么说也就是个商铺,哪能和我们的環渊阁比。再说了,你要她看得懂啊!我听说她这里有点问题。”小弟子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也听说了!她大婚当日不但不盛装出席,还吃光了三趟茶点。真是有失礼节的?”
“因为城主誓为老城主守孝五年,两人不曾圆房。她耐不住寂寞,入门三月就下山养小馆。瞧这风流模样,骑在马上都能看到挺翘的屁股,撅给谁看呢。”
“撅给你看,等着你呢!”
两人一阵揶揄推搡,说够了才去捡刚刚被扔下的扫帚,却见扫帚被一个高挑女子踩在脚下。
女孩身姿清瘦挺拔,面容清丽严肃,眼神冰冷肃杀,也不知在俩人身后听到多少。
俩人俱是心头一震,这人何时来的,他们居然一直都未曾感觉到半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