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要看,求你闭上眼

祝宁生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来回踱步道:“你知道怎么做。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季云间没有一丝波澜。

祝宁生宽大的袍袖一挥,中间两口大罐上面的黑色布料被掀了开去,露出里面透明的琉璃罐体。

罐子里都灌满了水,左边的泡着一个眉目清秀儒雅的少年。他安静地蜷缩在水中,如睡着了一半。而另一个罐子里,赫然塞着两个鲛人。

鲛人是一男一女,都赤身裸、体,他们显然正值壮年,罐里空间狭小,两人肢体相互交错,发丝纠缠。即使如此也能看出他们面目娇美,倾城绝色。

他们左胸口的位置都破了一个大洞,冒着几丝细小的鲜血。

祝宁生瞟了眼季云间,哼了一声,从水罐里揪住那个男鲛人的头发,拎了起来:“你们一个两个的,耗损我城里这么多得道高人,吃了这么多极品仙丹灵药,炼化无数毒虫妖丹,甚至连我一身法力倾尽,为什么还不能给我进阶一下?”他气愤的将手中的男鲛人重重甩在地上,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大坑,犹不解气,他又用力踩了几下男鲛人的头,将其陷入了地里:“鲛人,不就是应该长生不老吗?不就应该不损不伤吗?说好的天生灵智呢?说好的胎生法力呢?都是放屁!”

可能是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另一个大罐里的少年吐出了几个泡泡。

祝宁生立刻换了一张慈爱面孔,他疾步走到那个大罐旁,伸手去抚摸少年的头顶,轻声道:“适儿乖,适儿再忍忍,坚持一下。父亲马上换一个健康活泼的好心给你。包你不修炼也能法力无边,长寿平安。”

宿莽这才注意到,少年的胸口明显有道扭曲的伤痕,周边也略略红肿,与他身上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

鲛人??适儿??父亲??季云间和那两个鲛人是什么关系?难道这个少年是现任渚空城城主祝适?可是也没听说祝适和祝宁生是父子关系啊。还有,他那个胸口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宿莽理清楚关系,祝宁生迅速给出了答案。

只见他用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轻柔动作,小心翼翼地抱出祝适。他将祝适的左胸口疤痕翻了起来,露出里面被阵法环绕的,暗黑的心脏。

换心禁术。

关于渚空城老城主祝宁生一辈子追求长生不老的传言确实不少,但他为人口碑实在太好,而且也并不像其余的修道者一样,容颜永驻,反而在三四百年里极其快速地老了下去,对此他只说自己身体不好,修道一途对他延年益寿已无多大用处。所以那传言极少有人相信。

现在看来,他追求长生不老,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口中的儿子,祝适。

此刻的祝适,像是一个瓷娃娃,必须轻拿轻放。

即使宿莽不懂换心禁术,但看眼下这情况,也知道祝适胸口的这颗黑色心脏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祝宁生又焦躁起来。

他来回踱步,像是在思考挽救的方法,目光最终还是投向了被钉在墙上的季云间。

祝宁生自言自语:“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怎么还是不行?这是最后一条鲛人了。”

他刚要触碰季云间,陷在地上的男鲛人突然爬了起来。他鱼尾一甩,绊住祝宁生,嘶哑地说:“不要……动我儿子。”

不止祝宁生,宿莽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道失去了心脏的鲛人,居然还活着,并且季云间果然是这两个鲛人之子。

季云间居然是个鲛人!

祝宁生狠狠一脚将男鲛人踢得滚到一边:“晚了!怪就怪你们夫妻,死活不说秘术,我只好让你们儿子自己慢慢参透了。凭什么你的儿子能无病无痛,我儿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如此折磨?”

男鲛人大笑道:“老天不仁,万物刍狗。因你如此残忍无德,所以你儿该遭此报。”

祝宁生不气反笑,他将自己捧着的祝适轻轻放入了水罐里,慢慢道:“你儿子从没没见过白天黑夜,每日像狗一样被关着。他在毒虫鼠蚁窝里长大,每日他吃那些毒虫,又被那些毒虫吃;在我渚空城专关恶鬼厉鬼的地方呆了整整三十年!还有,记得那些剖开你夫人的人吗?你儿子也被他们分成了一块一块,慢慢研究,拼好又合上,拼好又合上。”他直起腰:“你们鲛人真是顽强,如此都死不了,甚至连他这一身光滑的肌肤,拼好了后疤痕都不见一个。不是说你们的心头血是宝贝吗?”

祝宁生手掌凝结出一个锋利的冰刃,刺向季云间的胸口:“我日日剜一碗这个,喂我儿子喝。你说,是你儿惨,还是我儿惨?”

被钉在墙上的季云间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像是痛极,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脖颈青筋毕露,双掌因用力挣扎,被钉住的地方又流出血来。

地上的男鲛人大叫:“你住手,有什么冲我来。”

祝宁生没看他,走到大罐前拎出那个女鲛人:“还有啊,为了防止他泣泪成珠,贿赂我那些意志不坚定的门人。我还抽了他的泪腺。”他两指成勾状,噗地一声插入女鲛人的双眼,扣出两颗圆滚滚的眼球,拿在手间把玩。

女鲛人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季云间终于醒了。

他举目四望一番,突然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拼命地挣扎起来。

他大喊:“母亲!父亲!”

原先还在捂眼痛嚎的女鲛人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迅速安静了下来。她双手平举,在空中摸索,嘴里喃喃到:“云间,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母亲不疼,不疼,你别怕。”

“这都是怪你们自己不争气,破解不了秘术,所以你们儿子要受苦。”

祝宁生捏起女鲛人的下巴,迫使季云间看那两个流着血的眼眶:“这是你不努力的结果。我在你身上付出的,比你父母加起来还多几倍。结果呢?我的适儿还是没有一点好转!”

他像扔破布一样,将女鲛人砸在地上,烦躁地扯着自己头发,不住地自言自语:”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然后打开门冲了出去。

萎靡在地的女鲛人朝墙壁摸索了一阵,终于抓住了季云间的脚踝。

她高兴起来,但当她触碰到季云间脚踝处的钉子时,又痛苦得留下泪来,颗颗血红的珍珠在她黑洞洞的眼眶里滚落。

宿莽见她鱼尾的下身渐渐化成双腿,赤、裸着身子站起来,抱住墙上的季云间,摸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胳膊和掌间的钉子,最后耳朵贴着季云间精瘦的胸口。

她道:“是母亲对不起你和父亲。当初要不是我随意带人回家,我们也不会……”

已经爬起来靠坐在一旁喘气的男鲛人打断了她:“本就是那人装死,居心叵测,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不是你这一次,他们还是会有更狡诈的下一次。”

男鲛人也化出了双腿,他尝试站起来,却不太稳当,快倒下去时,抓住了泡着祝适的大罐子。罐子立刻发出一阵金光,将男鲛人震到对面的墙上。

他又一次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两个鲛人努力了许久,也没能将季云间弄下来。他们颓然地一左一右靠坐在季云间腿边的墙壁上,回忆在渚空城地下石笼中,一起度过的短短几年时光。

女鲛人道:“早知如此遭罪,我就不应该生下你,而是一开始就带着你一起去死。”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男鲛人,他突然强撑着站起来,对季云间道:“云间,这么多年,父亲实在是无能保护你们母子。不过,让为父最后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说罢,他一手用自己的鲜血在季云间胸口画出一个杀阵:“世人皆以为我鲛人□□坚韧,无论大病小伤,只消几日便可冰消冻解,了无痕迹,杀死我们难如登天。其实不然,要杀死鲛人实在是太容易了,饱含杀意的同族鲜血即可。”

旁边的女鲛人明白了自己丈夫的意图。她背过身去,即使没有了眼珠,还是不自觉地捂住了双眼,更多更大的血红色珍珠从她指缝间滑落下来。

季云间没有挣扎,他闭上了双眼。

就在男鲛人即将完成阵法,要打入季云间心脏的那一刻,祝宁生推门而入。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男鲛人的意图,愤怒地将男鲛人钉在了另一边的墙上。他气得满脸通红,牙齿咬得咯吱做响。

他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毁了我最后的希望吗?”

他又抓起地上的女鲛人:“你们这些废物,知道我还留着你俩废物干什么吗?”他又伸手,用法力吸过被钉在墙上的男鲛人:“你们当真以为我这么多年,在你们身上的力气白花了吗?”

祝宁生将双手分别放于两个鲛人的丹田处,阴狠地说:“只要取了你们的丹元,混了你们的心头血,让季云间吃下去,再将你们的魂魄与他融合,即使是没有秘术也能制造出我想要的心脏。要不是我现在还无法将他的心血换给适儿,我早就下手了。看样子,后面的办法可以慢慢想,这第一步,却是等不得了!”

他五指成爪,硬生生将两个鲛人丹田中的丹元吸了出来。然后徒手从女鲛人破洞的胸口掏出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又用法力取出祝适体内的那一颗,将两颗心化为一滩血水,合在一起,逼迫季云间抬头张嘴。

季云间咬着牙,任祝宁生怎么撕扯折磨也不肯张嘴。血液从他的鼻腔嘴角流出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水洼。

他突然抬头,视线与宿莽相撞。

宿莽只听耳边一个绝望的声音道:“闭上眼,不要看……不要看我……求你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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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