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当家真人如此不堪

没有人知道君安和季云间密谈了什么,达成了什么交易。

反正季云间自渚空城走出去的时候,腰间多了一枚温润的白玉牌,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

不过一天时间,仙门之首渚空城已物是人非。

祝适虽伤未死。半个月后拿着渚空城代代相传的六棱刀坐上了城主之位。

六棱刀是渚空城城主的象征,自有灵择主。能拿起六棱刀的人要么是上一任城主选中的继承人,要么是法器自己选的继承人。

无论如何祝适既得了六棱刀的认可,那么季云间那天所说的什么弑师夺刀的一通屁话,自然就没有人放在心上了。

因老城主陨落,祝适的继任大典一切从简。只是将他的名字刻在了渚空城城门口的牌匾上而已。

城中走来走去的门外弟子一夜之间由腰系红绫换成额缚白带,老城主的亲传弟子更是一身素缟,两眼通红。

自渚空城为中心,及周边的君字号商铺牌匾上都挂上一朵白色的小纸花,悼念老城主在天之灵。

季云间这一路下来,吃喝拉撒睡就靠这朵戴着小白花的商行。

他从未下过山,不通人情,一张脸更是臭得很。

但君子商号的小二们都极其伶俐,只要瞟到他腰间的玉佩便主动带他去最安逸的包间吃喝,去最舒服的房间睡觉,临走时还要帮他包好几两碎银。

即便他出门转手就将银子扔在了门口乞丐的碗里。

他也不辩方向,走来走去,好几天,还是在渚空城山脚下打转。倒是身后聚集了一大帮子乞丐跟着,都是翘首等着他出门时扔的那几两碎银。

直到寒山老道在君字酒楼遇见他。

老道在渚空城里多住了好一段时间。他腹痛一直未缓解,起先以为是鲛人血作祟,于是厚着脸皮去找君安要蜃女香。

君安说如他般功力深厚的人原该在闻到蜃女香白雾的时候就已经解毒了,而且后来她缚他口鼻的布上也是有蜃女香的。

老道思忖着自己的毒怎么着也该是解了的。又呆了好几天,腹痛也未见缓解,于是只得慢悠悠下山来。

下山后,他打算进第一家店时,碰见了季云间。

彼时季云间正在酒楼大门前的泉眼处净手,忽的眼角看到一个苍青色的人影朝自己飞奔过来。

他一矮身避过,看见了那人生生撞在引泉眼的石柱上,然后抱着肚子哎哟哎呦的叫唤。

店小二蹿过来,半扶半拽的将老道从地上弄起来,一边赔着笑一边隐隐咬牙切齿地道:“这位道长,您莫不是弄错了,您撞的可是头,现下如何捂着肚子叫唤呢?”

老道确实是撞了头,可他腹痛也是真的,被店小二这么一说,一时不知是该捂头还是捂肚子,干脆都撒了手,冲着季云间又扑过去。

季云间微微侧身,轻轻点了一下寒山老道的手腕,老道的冲势被完全散了去。

季云间只觉好笑:“当家真人如此不堪,寒山道观也是气数将尽。”

寒山老道气得欲晕厥过去。

当然是生自己的气,他丧气的盘腿坐下,道:“技不如人,任你打杀罢。”

哪知季云间没再施舍他第二眼,冷着脸朝前走,须臾又转折回来,拎起摊在地上的老道:“你知道石门镇在哪儿吗?”

老道眼里精光闪过,却又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不知不知不知。”

季云间“哦”了一声,唤小二倒来杯水:“水凉之前你得知道,否砸我断你一根手。”

“不是说你们鲛人生性良善吗?看样子却是误传。”老道还想装模作样一翻,背过手去。

季云间未言,吹了吹杯里的茶沫,抿了一口。

老道大叫起来:“哎,哎,你怎么还能吹它?这怎能算数?别喝了别喝了,没剩几滴了。”

季云间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剩余的水泼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可怜的几滴水:“凉了。”

老道破口大骂他不要脸,耍花招,说话不算话。

季云间背上薄刀抽出,恰离老道肩膀一指距离时,老道改口大喊:“我知道,知道石门镇。”

季云间收了势。

老道抹了把额头的虚汗:“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季云间收回刀:“佛道不分家,可笑。”

寒山老道脸上没有丝毫愧色:“我知道石门镇在哪儿,只是要我带你去,有个条件。”老道伸出自己的手腕:“你探探我体内。”

季云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放入了一丝法力,畅通无阻,直达丹田。

丹田处并无内丹。

老道嘿嘿笑:“你晓得我为何连你这个娃娃都打不过了吧?真没想到剖丹这么疼,他娘的,疼了老道大半个月。”

“你内丹呢?”

寒山老道避而不答,掸了掸衣角:“石门镇距渚空城千万里。再说石门镇有规矩,非石门镇人不可入,非受邀之人不可入。虽说现在是毫无修为的老头子,可区区不才,早些年石门镇镇长对我说过,进镇如归家的话。”

季云间不置可否:“破个入城阵法而已,有何难,你画个地图给我。”

“这路从脚起,缤纷千万条,你可分得清?”

“我自会去问。”

“得了吧,渚空城山脚镇,方圆不过三十里地,你绕了几天了?”老道白了季云间一眼,自觉找回点场面:“哎,你师父的魂,重要吧?石门镇路途遥远,少说也得花上大半年,到了后你再去破阵,容易的花上两三天,难一点的,两三月都不好说,你瓶子里的……能坚持住?而我这老头子,活得也差不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命归三清,带不动路咯。”

季云间想了想,执起寒山老道的手腕,输了一丝法力,护住老道七零八落的丹田:“带我去。”

老道欣慰:“我的条件你可是答应?”

“说来听听。”

“你带我去找节南的白玆。”怕季云间不去,又补充道:“节南山在我们必经之路,不需绕道,而且,你这么给我输法力,护丹田,也非长久之法,白玆有办法助我重筑内丹。”

两人出门时,季云间又要顺手将几两碎银打发给乞丐们,被老道一把夺过:“不知人间疾苦的兔崽子。”

几个乞丐嚷嚷起来。

老道挥手将他们赶跑:“往后你想扔的东西,都给我看看,有用的我先帮你留着。”

季云间瞟了老道一眼:“我师父说,只有蜣螂才喜欢垃圾。”

老道双眼一瞪,胡子翘得老高:“怎么,你们渚空城也有蜣螂那等肮脏之物?”

季云间道:“渚空城里,肮脏的东西多了去了,魑魅魍魉,鬼域人心。”

他们离开渚空城地界后,花了许久的功夫才找到四处游历的白兹。

锁在青石瓶里的师父被老道用一个奇怪的符箓安抚住了,坚持的时间比季云间想象的长很多。

季云间也没见到传说中的神尊白兹。

他和寒山老道在四处打听白滋的动向时,老道突然有一天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找到了”后,消失了好几天。回来时,已筑成一颗浑圆的内丹。

而后,他才真正地踏上去石门镇的路。

可事情远远没有君安对他说的那么顺利,石门镇他去了,别说江云书了,就算是她上几辈的江家女他都见过了,不但没顺利解救出师父,还又一次将师父的青石魂瓶弄丢了。

此刻在众多沿着他身边呼啸而过的天凌台弟子中,他看到一个披着褐色道袍的少年逆着人群,朝他飞奔而来。

他手指捏诀,抵在唇边低声道:“我师父一日不归来,你一日别想我帮你拿到南海遗珠。”话语化成一条透明的风,朝知非和安隅离开的方向吹去。

眼前宿莽的脸越来越清晰,他呼哧带喘地停在了季云间身边:“你怎么在这儿?找到我二师兄了吗?”

提到这个,季云间瞬间面带煞气。

宿莽恍若不见:“没找到?没事儿,红线还在呢,他们跑不了。”说罢一拉季云间,朝赋华的山峰奔去。

二人连带身后的黄云霄落在赋华的庭院不久,寒山老道和赋华也跟着进来了。

彼时宿莽已经熟络地从赋华的衣箱里翻出了几件勉强合身的袍子换上了。

黄耘霄的法力在阿翟体内转了一圈,对宿莽道:“烙印不在他身上,遍知真人已经成功转移了。”

屋内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抢回来的,不过是一个空壳。

赋华怀疑地看着黄耘霄:“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这两天看见姑娘家就有不好的预感:“你是如何穿过重重屏障入的青州府?如何知道那遍知真人是转移了?而不是被除祟了?”

黄耘霄从怀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纸鸟。

鸟已经焉头搭脑,皱皱巴巴,鸟额上盖着天凌台掌门人的私印,只剩金光一闪后不见踪迹。鸟瞬间化为一滩没用的纸屑,被黄耘霄扔在地上。

她拍了拍手上的纸灰道:“不是你们天凌台要我们来收拾遍知真人吗?有什么好问的?”

赋华一噎,眯起的眼睛更显细长:“建宁黄氏就派出一个这么不懂事的小丫头?”

黄耘霄反唇相讥:“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轻易镇压的邪祟,跑到你们千年世家的地盘后不但没被除去,反而吃了一个两百多人的府邸。我怕不懂事的丫头再不来,这遍知真人会在你们外界翻天覆地,无人能奈它何。”

寒山老道又连忙出来和稀泥:“好了好了。当务之急是那遍知真人离开了阿翟去了哪里?”

黄耘霄双手抱臂看着宿莽,道:“是呀,去哪儿了?”

宿莽莫名:“又关我何事?”

黄耘霄额上暴起青筋:“不就是你放走的吗?要你给我,你死活不肯给。”

“……”

黄耘霄:“它也可能不是自己跑的,是被人掳走的。即使我刚来,现在也看得清楚,这鬼东西背后必定有饲主。”

季云间从头到尾听得一知半解。

寒山老道瞟了他一眼,道:“这事急不得,我们从头梳理一遍。宿莽你慢慢说。”

宿莽将青州府内的事大致解释了一下,最后道:“遍知真人现下穿着小禤的皮,要是有心遮掩,除了黄耘霄的烙,还真是不知从何寻起。”

不知是不是提起小禤的次数太多,被躺在床上的阿翟听到了,他重重地呜咽了一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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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