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鱼游在鼎岌岌危2

衣衫染血的知非,身上不知破了多少道口子,脸上横着一道粗长的皮肉翻卷的狰狞伤疤,她的血涂满了侵晨剑身,以达到强制控住剑灵的目的。

可即使这样,侵晨也只是戳了白兹身体一个口子,并不愿意再朝主人发起第二轮攻击。

精铁的剑身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它居然因为伤到自己的主人,自断剑身。

侵晨碎为四五块,剑柄因为剑灵的愤怒狠狠朝操纵它的人撞去。知非被剑柄撞飞在几尺开外,她毫不在意地抹了把嘴角的血,想爬起来,四肢却不听使唤。

原本她能扛过侵晨的万剑阵已是奇迹,何况她还在此之后刺中江家女一剑。

眼下剑柄拍断她好几根肋骨,胸口血气翻涌,每抽吸一口都痛入四肢百骸,更别说凝出体内法力,况且她的丹田空空,什么都不剩。

瑟瑟和发抖已经走至宿莽跟前,他们像是母鸡护住自己的鸡崽般伏在宿莽身上。

宿莽淌在地上的血沾上他们苍白的身体,瑟瑟和发抖愈加薄弱,完全成了两张沾满血迹的白色纸片,他们的身上浮现出咒语,像是当初被他们撕扯护身的白色纸张一样,他们也化为护阵融入了宿莽的身体。

宿莽的身体飞速愈合,被砍成两半的部分生出新的血肉和肌肤互相连接,他的手指颤动起来,微弱的呼吸变得一声比一声平稳。

他像是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弹跳起来,记忆还停留在被发抖砍成两半之前,他快速看向四周,只看到勉强能动的知非和奄奄一息的黄耘霄、马福。

他的脚边有两张小纸人,一高壮一阿娜,身型看上去非常熟悉,再远一点是一滩碎肉混杂着毛发。

三清铃仿佛也受到感应,大振出声,从铃铛内部出现一道蓝色的光线,悬浮在空中,绕着江家女转了两圈。

“白兹,” 那道蓝色的光线发出声音:“白兹,白兹,白兹。”它一声一声地叫,变幻出各种不同的语气,时而轻快,时而痛苦,时而陌生,时而愤怒,最后一声充满了绝望和哀求。

而占着白兹身体的江家女抱着头,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又闭合又裂开又闭合,双眼溢满泪水,她像是控住不住自己想笑,又不知道因何而笑。

那个声音陌生又熟悉,正是宿莽换身后的声音。难道这是陌回赤子被封印在三清铃内的声音?

随着蓝色光线的消失,三清铃再次飞入宿莽的手中,响彻天地,脚下的大地跟着晃动起来,像是天地均化为一个巨大的铜铃,跟着三清铃一同铛铛作响。

原本被江家女侵蚀的污黑空间随着铃声的缠绕,闪现出一道道泛着金光的咒印。

宿莽唱起空灵的梵音,他手伸向空中,金色佛光透过江家女的黑色烟雾从遥远的天际落于他的掌心。

江家女感到不安,暴躁起来,声嘶力竭地吼叫,身体扭曲像是被净化的鬼物,七窍流血,她仿佛受到重压,身躯一寸一寸矮下去。

三清铃映射出的金色咒印凝结出庞大的气势,光芒遮天蔽日,似要撑破江家女的黑色墮魔法力。随着宿莽口中的梵音最后一句结束,他突睁双眼,刺目的佛光从他全身射出,所有寓含着强大气势的咒印包裹住宿莽,他剥开层层叠叠的黑色提脚朝江家女走去。

宿莽步步逼近,江家女步步后退。

江家女退无可退,眼珠乱颤,她的嗓子已经变形扭曲,发不出声音,只能从胸腔挤出不成语调的字眼:“陌回,你不要过来,我没有错!”

宿莽的第一道金光佛印挥出,她的身上迅速像燃烧起来。

江家女痛得眼珠乱转,突然发疯一般反手插进自己腹中,掏出一颗浑圆的内丹,五指用力捏成粉碎。

她暴跳如雷,嘶喝道:“你站住!”

宿莽惊惧地瞪大了眼,那是师父的身体,从里面掏出来的内丹是师父的,江家女居然徒手捏碎了师父的内丹!

下一刻,江家女仿佛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桀桀笑着,随即穹顶阵法中飓风夹杂烈焰爆起,在两股巨大的力量重压下,阵法终于撑不住了,开始化为碎片崩散在空中。

江家女震天狂吼,双掌之间炎风猎猎,忽然重重朝宿莽袭来。

宿莽躲避不及,以为自己要碎成粉末之时,没想到居然轻松抵抗住了烈焰,甚至还抽出一丝力气将倒在一旁的马福踢远一点,以防止燎到它的皮毛。

宿莽这才感受到这是一具真正的新身体,充满了力量和蓬勃的灵气,他的关节环绕着金色的符文,凸显于肌肤之上,手持三清铃,口念咒文,吐字飞快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万道雷霆劈在江家女身上。

而处于墮魔状态的江家女也毫不示弱,白兹的身体已经完全看不出秀雅的模样,他面目已经漆黑,只剩布满血丝的白眼珠在眼眶里剧烈颤动,他的关节都断裂变形,生出长长的骨刀。

双方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看似一动不动,阵法里实则已如千军万马过境般充满了毁天灭地的能量,一股压抑的马上就要灭亡的死气充斥在整个穹顶阵法里。

在双方僵持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江家女的头顶上空出现一道裂缝。

裂口越来越大,像是黑色的布匹破了一个裂口,刚开始是一些细碎的沙石往下落,然后稀稀落落掉下如拳头大小的石头,最后巨石接连震落,如流星。更为神奇的是,那些石头落在被江家女吞噬的黑色地带依然屹立,没被吞噬,而且层层叠叠堆砌得宛如一个通向裂口的石阶。

江家女感到自己的领域受到侵蚀,微微挑了下眉。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宿莽身上爆出团团金色佛光,将江家女推至三尺开外,他手掌挥出,引出阵阵佛像击在江家女身上,每积攒一个佛印,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江家女身体上,发出一股焦臭味。

宿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江家女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不进反退,长长的骨刺离体而出,几十根尖端对准宿莽。

那些骨刺均呈长刀状,刀尖上翻出一只乌黑的眼睛盯住了宿莽,随即几十把骨刺刀朝宿莽刺来,每把刀都对准宿莽一个死穴,紧紧追着四处逃窜的宿莽。

宿莽在飞速奔逃中捞起趴在地上的黄耘霄扛在肩上,飞速转了几十圈后终于拐上越叠越高的石头台阶,往黑暗里的裂口处掠去。

裂口的正上方隐隐现出一座飘在空中的浮山,正是宿莽是从小长到大的节南山。

江家女一只眼睛跟着宿莽转,另一只眼正盯着空中突然出现的节南山,她呼哧呼哧喘着气,獠牙攒动,诡异可怕。

她还有意识,知道这些石头是节南山掉下来的,而这座名副其实的仙山,有千年道行的山神驻守,此刻明显是来接白兹一行。

宿莽眨眼间蹬上石头台阶。江家女岂可如他的愿,原本在努力腐蚀石头的黑色法力包抄而来,巨大的黏腻罩住宿莽,冰冷刺骨,杀意沸腾。

宿莽被覆盖着那一刻,三清铃也停止了震动。

江家女化为了几百年前集齐所有道门、倾尽全力才能杀死的魔物,纵使三清铃是陌回赤子的法器,可双拳难敌四手,势单力薄的它即使倾尽全力在墮魔者前也显得渺小又虚弱。

况且江家女已经吞噬完石门镇,没人能阻止她继续永久地吞噬世间万物,直至所有的东西整个世界化为虚无。

穹顶阵法完全溃散,方圆数十丈的空气陡然凝固起来。

宿莽这才感知到没有了阵法的保护,江家女的墮魔之力是多么可怕,巨大的威压几乎将他拍得嵌进坚硬的石阶里。

更恐怖的是,宿莽发现脚下的石阶一角已经覆盖上黑色,开始崩落。

宿莽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于脚下,刚勉强走两步,背上被江家女生出的骨刺刀追上狠狠刺穿。

他手忙脚乱托起黄耘霄于头顶,下一刻几十把骨刺刀皆穿胸而过。

黏腻的黑色覆盖在伤口处,血液不是没有滲出来,而是都被它们吸食掉。宿莽在石阶上摇摇晃晃,残存的意识已经不多,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像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闪现。

江家女在翻搅他的魂魄和丹田,努力拔出自己的那一魄。

宿莽感觉自己在火上烤又在冰天雪地里挨冻,他的魂魄在被撕扯,清醒又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无视意识地喃喃喊了声:“师父,师父。”

原本伏在地上的两片纸人仿佛受到感召再次翩迁而来,盖在了宿莽唯一还露在外面的面庞上。纸人迅速融化,宿莽的胸口上那几十把骨刀“噗”地一声被逼退出去,紧接着他身上白光一闪,黑色法力被逼退半步,宿莽受伤的胸膛光滑如初。

有人温柔又爱怜地抱住他,为他抚平伤口。

宿莽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谁,他大骇:“二师兄!”

瑟瑟白色纸片的身影化为一道白色的法力细线帮他缝补了最后一丝缺口,在他胸口的位置留下三道细细的白线,组合成一个笑脸的模样,一闪不见。

宿莽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瑟瑟发抖名字这么敷衍,只因他们本就不是人,不过是被师父剪出来的纸人罢了。为何他们的存在即代表师父还活着,只因他们永远是靠师父的法力在维持生命。

他们自诞生起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宿莽能活下去,为了师父的愿望。

宿莽再一次濒临崩溃,他以为的师门,以为的师兄,以为的师父,以为的自己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的存在是否也如二师兄一样,生来便有使命,完成目的即是死期。

黑色法力伸出长长的触须再次缠绕住宿莽的肌肤,他们在试探,在狂欢,在侵蚀万物。

宿莽浑身充满疲惫,这截台阶真的有必要上去吗?

突然“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眼前出现黄耘霄愤怒的脸,她吼:“你在干什么?废物!”

宿莽脸被打得偏转过去,他凝聚精神眼前景象扭曲再变,哪里有什么黄耘霄,明明是季云间!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肩上还扛着知非,冷着脸道:“快走。”

宿莽抬眼望,就见肃清已经斩断了所有缠住他的黑色法力,清扫出一条干净的石阶。

宿莽咬牙,此刻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他正准备抬脚走,黄耘霄虚弱地道:“马……福……”

大老虎也已经奄奄一息,它背上、脖颈以及头顶上的皮肉几乎已经与骨骼分离开来,如同盛开的红色花朵,鼻子和嘴巴里都吐出血沫,因穹顶阵法崩塌,它的尾巴和两只后腿被黑暗侵蚀干净,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它还有呼吸。

宿莽脚下云步一旋,回身抄起地上的大老虎也扛在肩头,往石梯的方向跑去。

他脚步飞快,紧跟季云间,眼见季云间背着知非脱离黑暗,攀上了节南山。他也脚下用力一蹬,弹指间背后一股阴冷之风扫来,带着巨大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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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生平记录帖
连载中黄嘉树 /